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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韩中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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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阾这一晚上真的辗转难眠。被褥床单枕头韩倬全部买了新的换上。
他把空气净化器让给她了,现在摆在床头柜上冒着水汽。
百阾没办法让自己睡着,因为她发现个事儿,还不敢确定。
韩倬今天好像在躲她。
为什么呢?他好像的确要跟她保持一定距离。
不会是昨天害羞了?不至于吧,他们碰都没碰到。
百阾想了又想,只觉得费解。他难道觉得太有负担了?
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道该先去想哪一个。
雷声轰隆,在天空中劈出一道光,雨随声而下,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
楼下小区里,有车经过,旁人看来,矮树丛都在闪光。
眼睁睁看着台灯照着挂表,从凌晨十二点,到凌晨一点,三点,四点。
天还是全黑的。百阾睡着了,她还算在夜里睡的。
韩倬也没好到哪里去。
房间闷热,他被折磨了一夜。
睡着了吗,应该吧。
也许只是很浅,隐隐约约,还觉得自己只是闭上了眼。
等再次听到声响,是冯静蔺来叫百阾起床了。
“阾阾,还在睡吗?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北京啦。”
门被开了一条缝,百阾眯着眼,点点头。
......
嘴巴里充满牙膏泡泡,百阾走到客厅。早餐买的是天津特色,琳琅满目摆在桌上,特别香。
韩倬靠在沙发上,旁边坐着一个很相似的人?
百阾怀疑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
韩驿来了?
他微笑:“中午好。”
“......”这如此隐晦的讽刺!
韩倬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百阾起床之前,四个人略显拥挤地坐在沙发上,严肃的第一次进行家庭会议。
其实韩驿在美国时,家里也常常坐在一起谈事情,但这不能叫家庭会议。这下才是人全齐了。
“之前,我风湿严重的时候,也是你爸带我去南方过了一阵。”冯静蔺叹了口气,“北京就是这点不好,太冷。”
韩倬想了想,怎么没这印象:“海南?”
韩驿淡淡:“上海或是广州。”
“......”
都是瞎猜,你怎么做到这么有自信的。
郑钧立:“海南。”
言罢,韩倬不太明显的得意,挑了下眉。
韩驿不服。
“这可行性也不高,不是养病吗怎么能乱跑,还得装修租房,等搞定了,冬天都过去了。”
冯静蔺回忆了下:“海南的话,有套房子。”
韩驿很严格:“度假去的?不怕他哪天兴起,去冰冷的海水里游一圈儿。”
韩倬:“......扯。”
“这两天疼得厉害?”
“中午和下午就还好。”早晨和晚上,这么折磨人的温度,说好也是没人信的。
郑钧立:“你想去么?”
他问韩倬。
“......”
韩倬觉得荒谬,不敢相信郑钧立也会当真:“可别逗了,瞎闹呢?我这还没退役呢。”
“那百阾怎么办?”
“网课是要上的,大学是要考的。”
“什么时候跟她说?”
“人少的时候吧。”韩倬道。
郑钧立:“之前韩倬不是也说让阾阾换个环境...”
冯静蔺打断:“嗯哪,这个再说吧。”
家庭会议好像啥也没讨论出来,匆匆结束了。
韩驿出门买早餐,百阾还在睡觉。
“我也去。”韩倬起步。
“?你行吗??”冯静蔺不太放心。
“今天还好。”
“别折腾了,不是疼得受不了吗?”
“医生说要适量走动走动。”
韩驿回头看了他一眼。
“呵呵,韩军官就是闲不住啊。”
“...sb?欠你家的?”韩倬上去就是一胳膊。
两人比肩走在天津的街上,保持二尺距离。
“买这个。”韩倬到煎饼果子摊,拿着手指比划,“要五份,加这个,加那个!多卧个鸡蛋,有一份不用放香菜了。”
做到一半:“啊对不起啊小伙子,我忘记了,我都放了香菜...”
“没事,就这样吧,一会我来挑。”
......
韩驿看了看四周,觉得这些早餐都太不健康了!什么炸糕,麻花,他都不感兴趣。
于是他决定拖家带口,全家喝粥。
“要五碗白粥,谢谢。”
“我们这边有配的咸菜,免费的,需要吗?”
“不用了。”
“粥里要加糖吗?”
“不用。”
“五份都不用是吗?”
韩驿终于抬头睨了收银小姐姐一眼:“......不。”他生硬地说。
“额额,好的好的。”
凶死了。
......
结果半小时后,五个人坐在餐桌上,他的白粥无人问津!
韩驿很!不!开!心!
他各端了碗粥给冯静蔺和郑钧立。
“吃煎饼不干吗?”
“还好,不干。”
“......好的。”他又原封不动放回去。
最后百阾觉得有点儿噎住,端了碗粥默默喝。
剩下四碗全是韩驿的。
喝到第三碗时,冯静蔺说:“22你别喝了,这个可以先留着嘛。”
韩驿摇了摇头。
“......”
吃完饭四人要走了,韩驿明天要上班,韩倬还得留在天津等消息。
“抗生素给你。”冯静蔺把一个背包都放在椅子上。
“里面都是?”
“怎么可能?你打开看看,和你的是一样的吧。”
“是。”
“该去医院复查的话还是要去的。”
“好。”
“春天就会好一些。”
“嗯。”
“这种药物按要求吃。”
“知道。”
韩驿也插嘴:“别吃凉的,刚看你的冰箱里那些饮料,最好全拿出来。”
冯静蔺:“早给他拿出来了,多大了还喝饮料。”
“......”
“别吃辣的,你藏的那一板火锅底料我已经带走了,别去买新的。”
韩驿呵呵了:“这玩意儿还要藏?他自己要吃就随便他,到时候累及皮肤、肺、胃肠、肾、心脏、神经、血液等各器官系统才有的是好治的呢。”
“......我不吃。”韩倬叹了口气,“你们到底是走不走了。”
“赶我们走干嘛??”
“哪儿敢啊...”韩倬扶墙,“要不你们再坐会儿?”
几人走了。
几米之后,她回头看他。
两人的影子在彼此眼中越来越远了。
韩倬眼神温和,黑眸清亮。
但他无能为力啊,对于她,他的妹妹。
下午,韩倬家门被敲响。
“修窗户的!开下门。”
“我没叫修窗户。”
“怎么会呢?这地址...没错啊,你家是701吧?”
“是。”
师傅眼很尖:“你自己看,那鞋柜上,不就是我的联系电话嘛。”
“哦呦,侬搞来习额。”
韩倬摸摸鼻子,抱歉地侧身让人进门:“......您上海人啊。”
“对啊。”
“哦,您进来吧。”
“要换鞋吗?”
“有鞋套。”韩倬给他找了一双。
“虾虾侬。”
韩倬听个半懂。他上次去上海可能还在上高中。上海话对他来说就是火星语。
......
“你这房东怎么这样就把房给你了?!透风那么严重。”师傅站在窗户旁敲,“坑不坑啊。”
韩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仰头安静看着。
“不知道,也许还真有点。”
“这还感觉不出来啊?建议你到期了之后,换个房子住,有条件住这个小区,设施肯定要好呀,你这里只要是窗户都没有不透风的。”
“嗯,还有半年。”
“唉,修好就好了,忍忍吧。”
过了一会儿,师傅拍拍手:“好了。”
“好,谢谢您。”
师傅走到玄关换鞋。
“那个...”
“我想问您一下,这电话谁给你打的啊?”
“一个小伙子吧。”
“哦。”韩倬了然,“好的,我回头感谢他。”
两分钟后,百阾收到一条信息。
hz:虾虾侬。
bl:什么意思?
此时,百阾和韩驿坐在轿车后排。
两人手里各捧了一本书。
百阾还是她的《小小说》。
韩驿的是一本中医拓展《伤寒论》。
冯静蔺坐在前边看了会儿手机,突然喃喃道:“韩倬家里是不是有点冷啊,今天进家门我就觉得很凉。”
“是不是窗户漏风啊?”她转头看向百阾,终于这么怀疑了。
然而百阾无辜地回视,韩驿视而不见。
“......”冯静蔺只好又转过身。
两人自顾自,继续把视线回到书上。
百阾心情还挺复杂的。她竟然真的完全没有想过,韩倬,他都懂了。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直觉?难道男人的第六感也这么准吗......
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韩倬收到组织消息,和上头来的电话。
组织上是一直想要转业安置的,劝了挺多次,说他的病可以搞个文职工作,但韩倬拒绝了。
如果是文职工作,那就真的偏离他想要的了。
他说这回是得要告别了。
郑钧立一直是想让韩倬安心养病,等之后再帮忙接手管理他的事业。
韩倬想了想,答应了。
其实在此之前,他早也接到了基地学生的慰问信息。
齐一逸:“哥?没事儿吧?”
韩倬竟还一时愣怔:“什么事儿?”
“你好几天没来上班。”
“不就两天?”
“哦...那你,明天来吗?”
“不来,以后都不来。”
“怎么了是?”
“办手续。”
“......什么手续。”
“退役。”
没人说话了。
“你们好好努力。”他说道,“其他的话听太多,现在我的例子鲜活摆着,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天吧。”
“您...身体没事吧?”
“没大事。”
“......”短暂的安静,落针可闻。
“挂了。”
“好...”
“嗯。”
他没多说,也不是和学生没有感情,但他的确没什么想要多说的,也不觉得需要多讲。
未来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他又能说什么呢。
暖和的客厅,只剩韩倬一个人了。
还有灯光。
拿到天津这套房子后,窗户没急着补,韩倬却特地去买了换了暖光灯泡。
他此刻却觉得,更显孤寂。
一条路走到头了,总要回头望一望。
大四的上半学期,他们学校在挑选了两个班级,分别实战演练。要给在一栋建筑里的两个真人松绑。
十五分钟时间,分秒必争。
韩倬他们小组要做最后的松绑及确认工作。
一切进行顺利,按理说他们肯定是笃笃定定的。
要所有的小组成员都出来,下一组才能进一步。
倒数第二个小组慢了,缺了一个人。
组长细点了一下,急吼吼用对讲机呼叫:“干嘛呐啊?赶紧出来,咱得给下一组留时间。”
“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我看到个倒计时装置,好像有问题。”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拖啊。”
“他上面显示还有五十秒发动。”
“......”
结果发现,大家神经太过敏了,那只是个混淆视听的摆设。指导员故意做成这样的。
韩倬进去时按着他讲的方位略略瞟了一眼。
好家伙,一个普通的钟表已经是被拆得七零八落。
时间还有三分钟,来不及了。救人放在第一位。
人质同学早就怕得哇哇叫。
三分钟后,人质灰头土脸出来了,最后一组的组员倒是还没影。
进去了几个医护人员。
韩倬的手卡在绞机里。
“怎么回事儿啊!”指导员看到了也急,他是不信韩倬能笨到自己卡里边的。
李寅看了眼他:“报告,着急。行动混乱了点儿,组员不小心推了阿倬一把,卡进去了。”
“......真的莽撞!”
机器开倒是没开,但是他的手能卡进去,肯定是刮下肉了。
当时韩倬表情挺呆滞的,戴着口罩,脸遮了一半。
他什么都不知道,太疼了。
他还年轻,才二十二,还没为祖国做过点什么。
“我的手能保住吗?”
“?”李寅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还能接回去吗?”他略老实地说。
“......”
医护人员闻言都一顿,心仿佛也跟着碎了,她想了想道:“遮住他的脸吧。”
李寅虚虚挡了一把。
白色的手套上,鲜血淋淋。沾满了,全是韩倬泊泊流下的红色。
李寅手没挡满,韩倬还是看到了。
原来这就叫血肉模糊吧。
他养了三周,幸好没假回家。
此时再想,真有点神经质的,怀念那滋味。
......
韩倬坐在沙发上,剥了颗葡萄吃。这是冯静蔺走前给他订了三天的水果,不吃得坏。
其实在军校这四年,他是很念家的。却没有主动发过一条信息。
他想拿成绩回报。往后再也没有机会。
再见了,韩中尉。
我有多遗憾,时间会告诉你。
这个军衔,会念一辈子吧。
算了。他又想,最后念一遍。
往后,恳请自己,不要再回头了。
军衔摘了,血还未凉。可悲又可惜。
你成为军人的初衷是什么?
——让国旗自由的飘扬吧。
也许还年轻,但做的从来不少。
致光荣的这些年。
因为太过精彩,未来注定平庸。
终究还是一个,平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