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出计 ...

  •   满屋子都是酒菜香浓的味道,他却敏锐的嗅到另外一股特别的馨香。

      是安神香的味道,金国王宫内御用调香师研制的极品熏香,因为他有轻微的失眠症状所以他的副将总在他的内房点一些安神香以助睡眠。这股味道他绝不会错闻,难道……。

      他倏然变了脸色,放下手中碗筷推门而出,屋子外是片竹林,四处都是幽静,并不闻人声。

      “太子殿下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寒,您身体未愈可吹不得风。”立在屋前化成石雕守门的元宝见金枬颜穿着单袍就走出房门,惊道。

      “没事,我随便出来看看。”金枬颜不动声色的看元宝身后的屋顶上翻下一个人,轻盈如羽的落地,手掌成刃,一刀劈下去,元宝便闷不吭声的晕了。

      “太子殿下。”来人单膝跪在金枬颜的面前,语声哽咽,神色激动。

      金枬颜见得来人,脸上终于绽出多日来的第一朵微笑,他忙上前将来人扶起,惊喜道,“张焕,真的是你?”

      张焕是他的副将之一,当夜突袭赵军的那晚,金枬颜特别将他留下来协防抚州的。

      “那晚殿下夜袭赵军失利,卑职本想率余部进行第二次突袭,可是镇国将军却挟制了殿下在抚州的余部。第二日,镇国将军大开城门,赵军先锋队入城,末将等知道决不能再坐以待毙,所以私自脱离了军队,隐入了城中,以待伺机而动。”他言简意赅的将事情择要诉来,其中艰辛并不足为外人道。

      金枬颜苦笑出声,神色凄惶楚楚,“可怜我们金国大好河山白白的送到他人手上,亦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心中难免有些悲伤,张焕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又道:“我们辗转打听知道殿下仍在赵军之中,便一直在想法救殿下出来。”

      金枬颜听出他话中蹊跷,“你说你们?这次一共有多少人?”

      张焕正了正神色认真回道:“殿下留在抚州的亲卫原有一千人,可大多数被钳制,不能随意调动,而随末将潜伏在抚州城内的共有一百零八人。”

      金枬颜听着他的话,低头沉思不语。

      张焕却抱拳,神色慨然的说:“请殿下随末将离开,以图后计。”

      “离开?”金枬颜抬头看他,目中霍然明亮,“如何离开?这寺院周围怕是早被守了个水泄不通吧。”

      张焕垂首,“殿下放心,这灵境寺内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到山外,不会轻易给人发现。”

      但凡天下不稳的时候,总有人会早早为自己谋划一条退路。

      “这暗道有多少人知道?”他问,神色并未由于这个消息而激动分毫。

      张焕凝目想了片刻后,回道:“加之末将在内,应该不超出十人。”

      金枬颜摇头失笑出声,十人,这暗道恐怕早已不是什么隐蔽之所了。

      “真没想到,这灵境寺居然还有那么长一条暗道,元帅,您可真够狡猾的。”萧泽押了个衣衫朴素面目憨实的男子走到坐在榆树下翘腿喝茶的赵吟面前,手下一个推搡,男子跪倒在赵吟身前。

      赵吟信手搁了茶杯,转眸瞪了萧泽一眼,萧泽自知失言,忙抿嘴老实的站在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中有几口人?种地的还是卖菜的?”赵吟连珠炮似的开口问。

      男子略微一顿,忙诚惶诚恐的回道:“小的王三,住在抚州西郊柳榆胡同,家里只有小的一人,小的是给灵境寺送菜的。”

      “哦?”赵吟歪靠在椅子上,朝萧泽挥了挥手,萧泽会意转身离去,赵吟整了整长袍从椅子上站起,负手走到男子身前,居高看他,“孤家寡人?卖菜的?”

      男子点头如捣蒜,似害怕的跪缩在地。赵吟目光却不看他,只看着身前十丈开外那个一人多高的洞穴,要不是一早得知这灵境寺有古怪,他又怎会设下这出瓮中捉鳖呢?他冷声笑着,眼中阴霾层层,想这么简单的从他手中逃开?门也没有。

      “元帅,人全部带到了。设伏在这周围的人共计有二十一个,悉数被末将等拿下。”萧泽身后压着一溜窜的人,都是一身庄稼汉的打扮,可瞧着那样子可不像是种地的。

      “你是送菜的,你是送米的,你是送香烛的……。”赵吟目光如刀似的在这些人身上一个个掠过,漫声冷笑道,“看来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么,大家都凑一起了。”

      他话音掷地有声,众人再无辩驳,等于默认事迹已然败露。

      赵吟脸颊上一凉,像有冰凌触上肌肤,他抬头去看,原来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飘雪

      “这雪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他缓缓吟喃,眼角旁突然掠过一道锋锐的银光,直刺他裸露在长袍外的脖颈处。跪伏在地的男子突然暴立而起,离开赵吟最近的士兵也在五步开外,面对这种猝然间的惊变都是始料不及,更是无暇援手。

      广袖一拂,鲜血喷溅而出,将玄色的袍襟染上斑斑痕迹,赵吟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抦薄如蝉翼的短刀,刀锋见血不留痕,男子却已经轰然倒地,双目怒睁,犹死不甘。

      “哗啦啦”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锐利的刀抵上那些俘虏的脖颈,只待赵吟一声令下便可手起刀落。

      “元帅,您没事吧?”萧泽阔步上前,目光骇然的看着赵吟一手鲜血淋漓,他显然被刚才的突变吓掉了半条命,若是赵吟在他眼前出了半分差池……,他不敢想象,额上渐渐渗出汗水。

      “没事。”赵吟全不在意的拭掉手中血迹,吩咐道:“将这里收拾干净,该是时候等他们的主人出来了。”

      此时夕阳如血,余霞朔金。

      三辆粪车从后山的小路缓缓沿道而下,虽桶上有盖,但一股味道仍旧“香”飘十里。驻守在此的士兵都捏着鼻子退后两步,眼看着三个小沙弥推着粪车从自己面前走过,竟也无人上前阻拦。

      路才刚走到一半,就见山下有个男子阔步往上而来,看军阶应该不低,那人挡在车前阻止了他们下山,目光从三个小沙弥身上扫过,有礼却冷然的问道:“三位师傅怎的那么晚下山?”

      其中一个沙弥放下车板,双手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后,垂首回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是寺里的规矩,每日酉时三刻前定要将这些污秽清理出寺。”

      “哦?是么?”男子点头,大手一挥,吩咐身后士兵:“上去检查一下。”然后他又客气的对沙弥说:“小师傅,恐怕要得罪了。”

      “阿弥陀佛,将军请便。”沙弥十分澹定从容。

      几名士兵走上前去掀开桶盖,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只看了这么一眼,便将盖子放了回去。

      “回禀尉迟将军,确实是粪车。”

      “既然如此,几位师傅请。”尉迟扶剑退在一旁,给三人三车让出了一条道。

      “阿弥陀佛。”小沙弥又念了声佛号,架起板车慢慢从尉迟等人面前走过。

      刚走过去方十步的距离,身后突然响起男子的一声高喝:“师傅请慢。”尉迟几步跟了上去,歉然笑道,“方才手下检查的不仔细,本将想再检查一遍,师傅可介意?”

      沙弥再打佛号,脸上并不见羞怒神色,可见禅定已经有些功夫,“将军请便。”

      “你们去附近捡几根竹枝,约莫这点长。”尉迟比划了一下长度,几个士兵领命而去,不消片刻就找了三根过来。

      这次尉迟并不假手他人,反而亲自揭了桶盖把三尺长的竹竿往粪水里插了进去,有没有隔板或者藏人,这样一试便知了。

      “得罪了,几位师傅请。”确定无妨后,尉迟退在道旁,示意他们可以通行。

      沙弥念了声佛号,提着车笃悠悠的往山下去。

      赵吟在山洞口外等啊等,等得天都要暗了,可也不见有人出来,此时他才感到有点不对劲,这若换成是个乌龟都该爬出来了。

      “萧泽,你带着几个人从这个洞穴上去,无论中途碰到谁都给本帅拿下。”他翻身跨上自己的胭脂马,留下一句吩咐后,扬鞭策马而去。

      三个小沙弥推着粪车下了山后又走了半盏茶的路,找了个无人的偏僻小道这才停住脚步。

      “两位施主,已经安全了。”方才与尉迟对答的小沙弥合掌站到一边,低声说道。

      当先一人从车板底下翻身出来,动作矫健利落,正是张焕。而另一辆车下却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重物坠地。

      张焕忙走到车旁将摔倒在地的金枬颜小心扶了出来,他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苍白的几乎褪尽血色,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多谢几位师傅相助,请替我回去谢过慧光大师。”金枬颜靠着张焕,朝那三个小沙弥合掌致礼。

      小沙弥合掌回礼,道:“请公子一路保重。”说完后,三人推着粪车往另外一条道上走去。

      张焕扶着金枬颜走了两步,而他脚下却如同踩着棉絮,一步一软。

      “殿下,不如在此暂时歇息片刻?”张焕看他如此虚弱,不禁担忧道。

      方才藏身于车板下,完全是靠着臂力一路强撑过来,先不说身上伤口差不多已经都重新裂开,就说自己的内力都已不足往日的十分之一,早已耗的精疲力竭,可他知道不能停,赵吟应该发现了他失踪,怕会掘地三尺的找他,所以他要走的越远越好。

      他脱下身上绯色的锦袍随手一团就丢在旁边草垛中,“不用休息,我们走。”他走的果决,并不回头,一步一步的迈出都是坚定。

      “该死的。”赵吟一拳打上红木桌面,顿时震得桌上杯盏“乒乓”乱跳,心中恨得都快要滴血了,自己步步策划,满以为可以运筹帷幄,没想到居然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给溜走了。他气得又是一拳打上桌子,这一下力道十足,桌子承受不了,轰然倒塌在地,碎了满地的盆盏青瓷。

      被反缚了双手丢在角落的元宝被人拍醒,目光还是迷离而模糊的,显然还搞不太清楚状况。

      “他人去哪里了?”赵吟暗自磨牙,冷声问道。

      元宝摸了摸脖子,脑袋转了圈,终于是想了起来,“有人,有人将小的打昏了!”他说的气恼,显然那人下手不轻,差点把他脖子都打断。

      “可有看清来人样子?”赵吟转身看他,目中森寒杀意吓得元宝缩了缩脖子。

      “没……没看清,那人是在背后偷袭小的。”他低着头不敢触上赵吟恐怖的目光。

      “很好!”赵吟艰难的从口中迸出两个字,深深吸了两口气后,这才平复下满腔的怒火,“找,就算翻了天也要给我把他找出来!”他说的字字平静,可平静后却掩藏着无能人抗的暴风骤雨。

      山下四周围错落有不少村民散户,赵军入城后并没有扰民,大多数老百姓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日子也没有大变。

      暮色四合,天已将暗,身后的高山已经被掩映在一片树木林障间,再往前走也走不了多远,况且以金枬颜的体力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们索性找了一户农家,借口说他们是来往金赵两国的商人,在路上碰到山贼被洗劫了一空,大哥被匪徒所伤,因此想找个地方歇息一晚

      并不圆满的谎话,可那对老夫妇却没有怀疑,还特别腾出了朝南的一间屋子给他们。

      “真是叨扰二位了,我们休息一晚明日就走。”张焕从袖中掏出一枚银币塞入老汉的手中,和善的笑道:“可惜我们身上也没有什么财物,这枚银币好歹值两钱,还请你们收下。”

      老汉笑了笑,并没有接过,满是皱纹的脸上刻着沧桑,“我们这小村落里好久没有来过年轻人了,我们的两个儿子都去当了兵,至今音讯也无。在这乱世,大家能帮衬一点便是一点吧。”话落,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老婆婆像是被勾起了心中伤怀,独自抽泣起来。老汉扶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乱世中的儿女,或许早已化为尘土白骨,可怜他们的家中父老,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对不起……。”金枬颜无力的靠在榻旁床栏上,眸中流露出戚色,除了那三个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焕紧张的看了他一眼,所幸那对老夫妇并不察觉出异样,只道:“两位休息一下,我们这就准备吃食去。”

      张焕忙拱手道谢,送两人出门。

      夜深了,窗外寂寂,偶尔才能听到几声犬吠,汪汪的两声。

      金枬颜褪下身上衣物,最贴身的内衫早已被鲜血湿濡,几乎淋漓成了一件血衣。

      “天,殿下,您怎么伤得那么重。”张焕看到金枬颜身上狰狞的伤口时,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没什么,暂时死不了。”他脱下最后一件衣衫,薄绸沾了血,黏在伤口上,脱离的时候就像撕掉了一层皮。

      伤口道道翻裂开来,在豆火般烛光的映照下,白皙的肌肤上似开出了一朵朵妖冶的血色花。

      “帮我打盆水来,我将伤口清洗一下。”他说的异常平静。

      张焕忙点头,转身出门。

      离开了么?真的离开了么?他的身子半隐在黑暗中,一手搭着床栏,血水从伤口处沿着背脊滴落到地上,他却无动于衷。

      久久的,屋中响起一声轻笑,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像是他此刻的心情。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