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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39 ...

  •   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在木质地板上汇聚成一张暗红的镜面,照出谢相思惨白的脸,黑影从谢州的身体里撕裂出来,牢牢缠绕着谢相思,将她绑在凳子上,黑影的末端与谢州的后颈相连,而此时的谢州,也已经恢复神智,正在处理今早送来的新鲜尸体,将变得粘稠的血从躯体中吸出来,收集到瓷碗中。

      谢相思绝望的摇着头,冰冷的腥臭液体划下食道那种黏腻恶心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谢州的表情那般平静,看着女儿的目光也没什么感情,走过来捏起谢相思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

      谢相思想要反抗,但她的反抗在黑影压制下不值一提,那股属于夜鬼的天赐刚刚张开结界,就被黑影无情的捏碎,她的黑瞳慢慢染上赤色,脸颊被亲生父亲的手指掐出青淤,粗糙的手指叩开她的嘴角,狠心的插-进去,从里面生硬的将嘴巴掰开。

      刺啦一声。

      嘴角被暴力撕开,鲜红的血液汹涌的流出来,谢州全然不顾,用拇指与食指顶着谢相思上下两排牙齿,如支杆一般将她的嘴彻底掰开。

      他举起碗,将泛黑的血倒进去。

      “呕~呕呕~~”

      谢相思浑身抽搐,拼命挣扎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椅背上疯狂抓挠,指甲全部外翻,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黑影看着谢相思的喉咙不由自主的吞咽,咯咯笑个不停。

      “多喝点,再多喝点,你的身体不够纯粹,需要更多的血肉补充欠缺的营养,好孩子,等你满二十岁的时候,你就能够成为真正的鬼族,成为我夜鬼容萧血脉相连的亲女儿。”

      “嗝咯……”

      谢相思的头被摁在椅背上,一碗一碗的血被灌入她的喉咙,腥臭的、让人恶心的血液黏糊在她的唇、她的脸,流到她的脖颈上。

      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谢相思看着头顶的横梁,视线模糊一片。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记忆里,父亲带着她和母亲去郊游的画面褪色的找不到丝毫温暖,变成一个冰冷冷的记忆,停留在她心中深处,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出来看,都记不起她当时的心情。

      应该是快乐的。

      可她的快乐,停在了那年夏天,她五岁生辰的日子里。

      那时的父亲,刚刚继任北义城城主,母亲是城中富贵人家的大娘子,夫妻和美,羡煞旁人。

      父亲说,等她及笄那年,便将城主之位传给她,他带着母亲游遍十六州,实现他对母亲的承诺。

      这段属于五岁时对话的记忆,应该会在成长中慢慢淡忘,但那一年,发生了并不寻常的事情。

      城里开始死人。

      不明原因的自尽,找不到共同点的悬案,最后尸体都被搬进了城主府,人们找不到原因,除了开始的恐慌,慢慢竟也习惯下来,因为除了自杀,并没有发生其他恶劣凶杀案件。

      城主府搜查了好几个月,也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自杀在当年,掀起了轩然大波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父亲的变化,她与母亲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城中的变故,才让他焦躁不安。

      然而谢相思从来没有想到,搅起全城人恐慌的死亡之手,会悬在她的头顶上。

      他的父亲,被一个鬼族的魂魄寄生,为了长生,父亲将她献祭给了鬼族。

      人类中有一群极其少数的人,他们的血肉对鬼族而言是极致的美味,舌尖上的享受,他们的血是鬼族的大补之物,他们天生,就是为鬼族准备的补品。

      谢相思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血肉会成为这样的补品,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能够狠心,将他献祭给灵魂不稳的鬼族,只为了给他疗伤。

      那日午后,母亲体乏,让身边的侍女带着她出门去买喜欢的生辰礼物,她握着手里的银锭子,在街头寻寻觅觅,也没见到喜爱的东西,后来,她看到街角有个小乞丐甚是可怜,面前还摆放着一个简陋的小摊子,摊子上都是些用草绳编的小蚱蜢,小蜻蜓,倒是精致。

      小乞丐虽然脏兮兮的,但并非乞讨,他在用自己能够找到的材料做出小巧讨喜的小玩意,他也不会叫卖,缩在角落里,怯生生的看着周围行走的路人。

      谢相思心念一动,边将手里的银锭子给了他,她在摊位上选了一只翠绿的草蜻蜓,这蜻蜓编的胖头胖脑,比例失调,却意外讨她欢心。在她要走的时候,原本胆怯的男孩叫住她:“你也是鬼族吗?”

      鬼族?

      那是很恐怖的存在,她夜里不乖的时候,娘亲常常用鬼族吓他。

      谢相思不高兴,她这般可爱的人,怎么会是凶残丑陋的鬼族!

      “你乱讲,我是人!”

      谢相思气汹汹的反击。

      小乞丐却茫然的看着她:“不对啊,你明明是夜鬼,咦……你为什么现在是人?”

      谢相思要气炸了,看着摊位上的小昆虫们,两手一抓,搂一大把,气哄哄的走了:哼,全给你拿走。

      但她那一锭银子,足够买下小乞丐摊位上连同铺地的破布一起买走了。

      她走出去老远,才发现身后的侍女没有跟上,此处是个无人的小巷,穿过小巷就是城主府,平日里她常走这里,并没觉得可怕,这是天色已晚,她犹豫是回去找侍女,还是直接回家。

      侍女姐姐比她大那么多,应该不会走丢,但自己年纪小小,娘亲总是告诫她不要单独在外边停留太久,容易出危险,所以谢相思犹豫几秒,便坚定的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无人的巷子里刮起了潮湿的风,夹裹着微薄的血腥味儿,谢相思身体突然僵住,如被下了定身咒一般,阴冷的风爬上她的后背,撩起她的头发,缠上她脆弱的脖子。

      “你当真舍得?”

      虚虚实实,非常吓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但她不能动,也无法回头去看那是什么东西,就连恐惧,都无法让她的身体动弹分毫。

      很快,一个让她永远忘不了的声音,在身后回道:“舍得,只要你助我长生。”

      谢相思瞳孔微震,眼泪瞬间涌出来,那是她爹,说着那般无情。

      谢相思是怎么死的,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耳边不停的咀嚼声,啃咬着她的筋肉,舔舐着她的骨头,她的头冷冰冰的倒在血水泥浆里,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仰视着看到父亲的身影,和他背后的鬼。

      那日的天空灰扑扑的,没有她喜欢的蓝色。

      后来,那只鬼突然发出惊喜的叫声,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她现在还活着就挺奇迹的,她听到那只鬼很高兴,让父亲将残余的她装起来,她被撞在一个密封的陶瓷罐子里,如一团烂肉,连着还算完整的头颅被封在罐中。

      每天,父亲都会往她的罐子里浇上满满的一碗血。

      久而久之,她知道那是人血。

      有的时候,那只鬼也会出现在罐口,兴奋的往里往,看到她眨眼睛都能高兴的大叫,然后,就会分出一缕鬼气钻入她的烂肉里。

      日复一日,她被养在罐中,以人血为食,以鬼气养着这团烂肉。

      她有时候会听到母亲在外面大声质问父亲,她去了哪里。父亲哄骗母亲,说将她送到了女先生那好好教学。

      时间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概念,受创严重的精神也飘忽不定,不知道被养了多久,直到有一日,她觉得罐子里的空间越来越狭窄的时候,父亲终于将她报出了罐子。

      她被放在一面铜镜前,看着镜内赤-裸的孩童完好无损身体,她的脑子闪过疑问:明明被吃掉了,为什么我的身体还是完好的?

      父亲为她披上了一件衣裳,对她说:“日后,你不再是我的女儿,你是夜鬼容萧的女儿。”

      很久以后,她终于意识到,她就这样,从一个人类,变成了她最厌恶的鬼。

      [你也是鬼族吗?]
      [不对啊,你明明是夜鬼……]

      啊,原来她真的是鬼。

      谢相思愣愣的看着镜子里落泪的女童,她竟真的成了鬼。

      *

      七岁的时候,她终于忍受不了日日吸食人血的日子,她默默的攒着行囊,她要逃离这里,她不但自己要逃,还要带着母亲一起逃。

      父亲已经疯了,城里每天都在死人,他还鼓励城民多多生子,那不是什么好事,谢相思猜不到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直觉如此。

      她将自身的这个秘密告诉了母亲。

      这是她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她遍体鳞伤,脆弱的想要寻找一丝温暖,她想自己的母亲求救,却没想到,母亲救她的方法不是带着她一起逃,而是联合整个家族对抗父亲。

      然而,还没等母亲与家族展开行动,一夜之间,母亲的母族全部自尽在家中,而她的母亲,在青天白日下,在她哭喊求饶下,被鬼亲自蛊惑,在城主府门前上了吊。

      没有人阻拦她,城主府所有的侍卫、仆从,就那么眼睁睁,冷冰冰的看着母亲吊死在门口。

      当城民围上来的时候,她的父亲,扑出去抱住那具冰冷的尸体痛苦哀嚎,口口声声说母亲伤心欲绝,竟然想不开随母族而去。

      他怎么这么恶心!

      他怎么这么狠心!

      那是他的妻,他承诺过会带着她游山玩水、看遍十六州美色的结发之妻。

      谢相思的哭喊,不过是在悲剧中,添上一笔悲凉的色彩,有谁会想到,她的哭她的泪,她的怨气,是因何而起?

      她被困在城主府这座血迹斑斑的牢笼里,她被重重把手,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若不是怕她想不开寻了短见,丫头也不会再被送回来。

      这样的日子,她又过了三年,管家伯伯突然找到她,他联系到了母亲那边残余的势力,想要将她救出去。

      他们什么都不求,只求将她救出去,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

      谢相思又重新点起了希望——她不应该有希望的。

      她逃不出去的,只会配上其他无辜人的性命。

      管家伯伯被鬼吃光了身体,就跟当年母亲的遗体,被父亲送给了鬼,鬼当着她的面吃干净一样。

      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她怎么会出生在这样的地方。

      她好脏。

      谢相思一阵反胃,狠狠搓着胳膊——她好脏,好脏,好脏!!!

      [你也是鬼族吗?]

      她多想回到那一天。

      [……你现在还是人?]

      回到那一天,问问那个小乞丐。

      “我怎么样,才能永远做一个人呢?”

      *

      谢州离开了。

      谢相思瘫软在椅子上,无力的仰头看着屋顶垂下的纱幔,前襟被鲜血侵透,难受的黏在皮肤上,可她不想动,嘴角疼的厉害,脸颊也青肿起来,火辣辣的疼,但她的心口拔凉,食道和胃里一阵绞痛,血里的寒气仿佛侵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将里面冻成一团冰渣。

      脏!

      她从里到外的脏!

      这么肮脏的她,却咬牙切齿的要活着,她的父亲没有死,那只鬼没有死,她凭什么死?

      她不能死,她身上还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她若死了,她的母亲、她的亲人、她的管家伯伯,谁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所以,她不能死,不管多么肮脏,也要活下去,手刃仇人。

      “娘子。”

      丫头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看到屋子里的样子,捂住了嘴。

      她眼眶红了,却没有落泪,跟在大娘子身边这么长时间,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她若是次次哭,眼睛早瞎了,娘子也会心疼。

      丫头憋回眼泪,端着清水走进来,她蹲在谢相思身边,解下她污浊的衣服,用柔软的帕子沾上温水,认真的擦拭她的身体,连脚指甲都不落下。

      “你很干净的。”

      每擦一下,丫头就温柔的说。

      “您是我见过最漂亮,最干净的娘子了。”

      丫头抬起谢相思指甲外翻的手,嘴唇颤动,声音微微的颤抖。

      “您,您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阳光透过米黄的窗纸,被柔化的暖阳落在谢相思的身上,她眯起眼睛,无神的迎着暖阳,这阳光如此温暖,将她体内的寒气都一点点驱走了。

      幸福吗?

      若是她还有幸福,它在哪里呢?

      它不在北太城,也不会在南阳城,那她的幸福在哪儿呢?

      幸福,她配有吗?

      ……

      想要安抚楚荣在原地乖乖等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石默涵说破嘴皮子,也没有让楚荣点头。

      他准备二探城主府,北义城离他的领地太近了,他思来想去,还是要将这里的城主探清楚才放心,但他不能带着楚荣去,城主和谢相思显然对楚荣异常敏感——可能源于把楚荣变成鬼人的鬼族与他们有什么亲属关系。这个前提下,想要偷偷摸摸的潜入城主府,楚荣肯定不能带去。

      但楚荣肯吗?

      绝对不肯。

      上次他离开石默涵,石默涵被绑在木桩上,被人片肉吃。

      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会让石默涵离开他的眼前。

      “小涵。”

      “不走。”

      “不分开。”

      楚荣现在能说很多词语了,但都是一个词组,一个词组往外蹦,无法说出连贯的一句话。

      但这已经进步很大,试问哪个鬼人能开口说话?

      没有,只有楚大哥一个!

      石默涵又欣慰,又为难。

      楚大哥能够开口说话了,真好,不枉费他喂了那么多口水。

      楚大哥变聪明了,也执拗了,越来越不听话,说海说不通,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说要跟着你,肯定会跟着你到底的。

      直接把人丢下?

      别说他不放心,楚大哥也不会轻易让他摔下——鬼人的能力也是很强悍的,他有小灭加身,也很难摆脱楚大哥。

      最后没办法,石默涵只能今夜暂且放弃。

      原本决定天亮就走的计划,也要往后延期了。

      北义城大婚的气氛越来越浓郁。

      这次的联姻,虽然北义城是女方,但南阳城的公子是要留在北义城的。

      北义城没有婚嫁一说,男住女家,还是女住男家,或者两个人直接迁出户籍单独成户也是完全可以的。

      谢相思是谢州唯一的子嗣,她将来要继承北义城,但南阳城有很严重的男女阶级分化,让南阳城的公子以这种方式进入北义城,简直就跟入赘一样丢人。

      但两城联姻,北义城只有女儿,总不能让南阳城送来一个女儿联姻吧,于是家里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儿子,便被送了过来。

      习鸿瑕厌恶,反抗,最后还是南阳城城主许下诸多好处,习鸿瑕才勉强过来。

      他爹说得对,北义城只有一个闺女,若是他与谢相思成婚,以后他的孩子继承北义城,那北义城岂不是就是他的?

      南阳城城主算盘打得噼啪响,习鸿瑕也摩拳擦掌,期待起洞房花烛夜好好耕耘,好好努力,争取头胎就是个儿子。

      习鸿瑕估计没有想过,谢相思虽然是女子,但北义城没有男尊女卑,谢相思若是发现他的小心思,完全有可能会一纸休书把他给休回南阳城,而且北义城百姓只认谢家,压根不会觉得成婚后,北义城会跟习家有什么关系,那不过是一个遥远的亲属城池,仅此而已。

      习鸿瑕父子俩默默谋算着,并不知道跟他们联姻的到底是人是鬼。

      而石默涵,正在空间里耕耘。

      始祖稻已经恢复生机,稻穗也结出了好几节种子,稻谷颗颗饱满,粗粗算来也有三百来颗。

      空间土地还是原来的巴掌大小,角落的泉水从碗口大的边边露出来。

      若是想要扩大空间,恐怕还是要做一些善举。

      石默涵垂下眉眼,小世在旁边没有说话,自从空间被封闭一次后,它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若是从前,肯定会绕着石默涵,催促着他赶紧去救世济人,将空间扩大后,好好种田。

      现在,它安静的在空间里,偶尔和始祖稻玩耍,或者在空中溜达,若是石默涵不问它,它便不会主动回答。

      石默涵心情平静,没有人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小世也猜不透。

      若是石默涵已经没有纯善之心,空间和它就不会苏醒。

      若是石默涵内心又纯善之心,那么小灭就不可能苏醒。

      可如今,空间还在,它和穷奇都清醒着。

      共生,共存。

      小世想到这四个字,善恶两面,本是人普遍拥有的东西,世间很少有纯善的人,或者纯恶的人,人的善恶大多是灰色地带,位于中间,左右摇摆。

      但灵珠不同,灵界存在以来,灵珠体内善恶从来没有共存过,千万年来,穷奇醒着,它与空间变回沉睡,穷奇辅佐宿主毁天灭地,踏破虚空,送他前往修罗地狱。

      它醒着,穷奇变回沉睡,它与空间辅佐宿主救济苍生,踏破虚空,送他前往灵界成仙。

      从来没有人能够打破这种现象。

      可石默涵却做到了。

      小世猜想,他那颗人心,应该很诡异的被平均成了两份,善念共存,达到了奇迹般的平衡。

      这……

      往后的走向压根猜不透了。

      石默涵到底是去修罗地狱,还是去灵界成仙,全要看他自己。

      小世也好,小灭也好,突然意识到,他们万年来的拌嘴都是个屁,此时的战争,才真正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世握拳: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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