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双》陈十襄

8、第8章

　　是时刚进六月，天已入伏，正是铄金流火的天气，炽白日头挂在天上，晴空万里无云。

　　客栈前停了辆马车，马车旁立着两名护卫，景虞抱着剑，笔挺直立地站在马车旁，那脸色冷冷的，像冰一样。

　　唐琰琰出门见着景虞，瞬间便放缓了脚步，昨日的言论已得知，他与她是仇人，既是仇人，自己必然要防着他的，虽有些不自量力，可别无他法，只能时刻自我保护。

　　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唐琰琰走到车前，好在和当地女子所学，唐琰琰戴了帷帽，躲在清凉的帽纱下，景虞看不到自己复杂的脸色，倒是自在很多。

　　护卫躬身向唐琰琰施了施礼，而后安排她上车，驾车的侍卫给唐琰琰递来一个小马扎，而景虞则像一个旁观者，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不说便不说吧，马车外面又热又晒，唐琰琰一刻不愿多等，踩着它三步两步就上到车里面。

　　坐稳下来，关闭了车门，唐琰琰四处打量。

　　马车不大，和上次的马车相比，车内空间要小不少。

　　上次的马车应是专门为公主准备的特殊制式，且适用于长距离远行，而这次的马车，也就是普通人家所用，装饰既不豪华，配备也不齐全，马车内除一张软凳外，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待唐琰琰坐好后，马车辚辚而行，驾车的赶车技术不错，马车走得匀速平稳。唐琰琰撩开一侧车窗，能看见茶楼酒楼猪肉铺子一个挨着一个，街边还有撑着凉伞卖些绣活书画小玩意的摊位。

　　还挺热闹。

　　护卫估计得了景虞真传，除却给自己行过礼，又安排自己上车外，一路上，无人与她多说话。

　　他们不说话，唐琰琰也不主动开口，一路欣赏车外风景。

　　走出小镇，马车慢慢来到郊外。

　　远看群山重叠，处处青翠，近处麦浪翻滚，沁人心脾。

　　夏季山麓的原野，空旷广袤得舒人胸臆。

　　唐琰琰只觉得这几日在客栈憋出的闷气一下舒展开来，连炙人的阳光也不觉得热了。

　　夏日暑气旺盛，容易犯困，外加马车摇摇晃晃，唐琰琰看着看着，便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日头从东头偏往西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唐琰琰醒来，踩着马扎下了车。

　　脚刚一落地，便觉清凉无比。

　　唐琰琰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处山谷，眼前坐落着一片院落，院落正门上挂着一幅牌匾，上面写着“方园”二字。

　　也不知是谁家的庄子。

　　庄子依山傍水，环境十分秀丽，灰墙黑瓦掩在绿荫下，质朴而神秘，院内种了绿竹，绿竹长得旺盛，一簇一簇争抢似的伸出围墙外来。

　　护卫拍开朱红大门，有人便迎了出来，开门的人也是护卫打扮，衣着颜色却略有不同，且与其他人相比，相貌尤其俊朗些，他是景虞的副手扶林。

　　扶林的旁边站一位约莫五十光景的妇人，看着是个伺候人的仆人。

　　扶林和妇人见着景虞，先是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道了声“大人”，然后又向自己行礼，叫了声“公主”。

　　原来这妇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景虞介绍道：“这是李嬷嬷，以后负责公主的日常起居。”

　　唐琰琰像模像样应声点头，不禁多打量了李嬷嬷两眼，她虽不习惯让人伺候着，可景虞既已做了安排，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且那夫人看着一脸慈祥，目光柔和，看着并无心机的样子，应该是一个好相处的。

　　抛开思虑，唐琰琰随他们进了门，庄子不小，迎面而来的是刻着绿竹的影壁，绕过影壁，眼前一道二进门，唐琰琰接着又跟了进去，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庭院，接着又左拐右拐，这才来到一间厅堂，厅堂外间会客，里间是卧房。

　　景虞将唐琰琰领至厅堂，先给扶林与李嬷嬷交代一些事情，唐琰琰则趁着空档，呷了几口茶几上的凉茶。

　　在外折腾半日，唐琰琰的嗓子早已冒烟，半盏茶水下肚，浑身舒畅了不少，唐琰琰这才将院落好好打量。

　　从刚才走过的距离来看，整个庄子几进几出，面阔进深，面积挺大。

　　唐琰琰所在的院落处在西边，小院整洁寂静，院内种植了几株木兰花，木兰花开满树，一株一株长在青石草径边，别有一番艳丽风情。檐上的鸟儿跳来跳去，似是因来了新主人兴奋不已，一个一个啾啾说唱，叽叽喳喳。

　　厅堂也很大，许是平日甚少住人，没什么设置与配置，墙上既没挂着什么名家的字画，茶几和博古架上也没见着名贵的花瓶，一眼看去，冷冷清清。

　　若说哪里有那么一点点文人的气息，便是角落的位置有一个紫檀书案，书案上放着几本书，并着纸张砚台和一个笔筒，笔筒里装满了笔，大概是谁在此习字作画。

　　这边兀自打量着，那边景虞也交代完了事情。

　　堂间只剩唐琰琰与景虞二人，两人数步之遥，唐琰琰有点怕，她趁景虞不注意，悄悄往一旁挪了两步脚。

　　景虞无视她的动作，随意往屋里扫了一眼，冷冷淡淡开口道：“这些日子公主便住在此处，公主身体有恙，正好在此歇息，回京一事不急。”

　　唐琰琰做出顺从状，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对景虞的冷漠已经免疫，如今，无论他什么样的态度，自己已不甚在意，碍于昨日那场言论，如今的唐琰琰也不敢再和景虞辩论，这人阴晴不定，弄不好惹急了真要杀人。

　　只是，唐琰琰虽怕，却不是个傻的，她心知景虞说自己身体有恙，需停下来休息，其实是托词。经过这几日观察，唐琰琰已知晓景虞不过是拿护送自己当幌子，一直在做自己的事。

　　至于景虞所做何事，唐琰琰不关心那么多。

　　只求自己一日复一日安稳便好。

　　景虞见唐琰琰颇为乖巧顺从，接着道：“院里除李嬷嬷以外，剩下的俱是男子，也未来得及给公主安排下人，如若公主需要，属下这两日便去寻些丫头过来。”

　　景虞这等安排细心周到，乍一听忠于职守，唐琰琰听了却心中冷笑。

　　真是难为死他了，一边眼巴巴盼着她死，一边还得按照上头指示每天伺候自己。

　　她很想开口问他，两人到底是结了什么梁子，让他能一边仇恨自己，一边能昧着心思办事。可唐琰琰能肯定，即便是问，景虞决计不会和她说这些。

　　话说回来，唐琰琰本一人过惯了，不大受得了身边有人伺候，念及自己身份特殊，一位年岁大的嬷嬷在身边尚可接受，若再随随便便派个人来，跟在自己身边，到时可别让人看出些什么......

　　她连连摆手道：“大人不必如此费心，我自幼长在山野，过惯了平民的日子，平素都是自己动手操持，不大习惯让人伺候着，只李嬷嬷一人便足够。”

　　唐琰琰言罢，见景虞垂眸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稍作停顿，未及景虞回答，继而又说道：“如若大人不嫌麻烦，还请帮我寻一下丁香，丁香与我从小一同长大，如今她下落不明，我心中实在牵挂。”

　　提及丁香，唐琰琰言辞恳切，眉头紧蹙，忧虑关切之情呼之欲出，任谁看了都念一句主仆情深。

　　唐琰琰本不愿身边有个干涉自己的人，可丁香例外。丁香和唐琰琰一起长大，对她的身世以及习惯爱好无所不知，有丁香在一边，完全可以当作备忘的本子。

　　再则，通过上次遇险一事看出，唐琰琰和丁香感情深厚，自己在这一世没有亲人，一个丁香，性别相同，年轻又相仿，完全可以当做可依靠之人。

　　景虞听闻唐琰琰所言，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因着暑气未消，此时的唐琰琰桃腮泛红，面颊粉润，因刚饮过茶水，粉嫩的唇瓣微微泛着水光。

　　景虞将目光移向她紧拧的眉头，既不言也不语，算是默认。

　　唐琰琰拿不准他这表情是答应了自己，还是回避敷衍，目前自己能提的要求只有这些，能不能办到，还得看景虞自己的想法。

　　唐琰琰不敢强求。

　　两人就这般保持着距离，又如上次一般，一人在门外，一人在门里。

　　几分尴尬过后，景虞又道：“公主的马车已修缮，随身的衣物妆奁类也悉数安置在卧房，公主可清点一二。”

　　这倒是个好消息，唐琰琰点了点头。

　　交代完事情，景虞便要离开，唐琰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心里祈祷着“快些走快些走”，却见景虞刚走了两步，忽而又停了下来。

　　“属下有件事忘了交代，公主初来乍到，对此地不熟，为着公主的安全考虑，还请公主不要乱跑。公主若有什么需求，只需托李嬷嬷向属下禀报，望公主谨记。”

　　得，又来了。

　　若说先前的那几句还算毕恭毕敬，给了自己几分薄面，这再一回头，又回到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他从来不轻易让自己过得舒坦。

　　唐琰琰无力争辩，也不敢争辩，她只能安慰自己，日子就先这么过着吧，不信没有翻身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