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沈风亭

2、渡青 ①

　　青穹山坐落在清江之畔，四季葱茏。山上有佛寺，日过西头便香火鼎盛；山下是青山学堂，整日里都有朗朗读书声。

　　这天还是白日里，我和好朋友二黄一起相约爬青穹山。我与二黄都是青穹山下学堂里的学生，日日在学堂跟着夫子听经习字。学习未有尽头，但时间长了枯燥地紧，我俩就惯常趁着休息日爬山，身体劳累一番，脑子也可得片刻放松。爬山这天就是周六。

　　从学堂后门出来，我们看到了班长。他是我上一学年的班长，学年毕业后班级重新分配，我和那位班长见面得就少了，但是在前一个学习阶段同学们之间相处得不错，现在我们也不陌生。他此行也是爬山，听说青穹山上的菩萨特别灵验，他也想随大流去拜一拜。

　　这菩萨说有多灵验，我没有特别的感觉，因为以前我跟其他人一起上山拜过她，具体是谁我有些忘了，只记得那次行程给我带来的体验不太好。反正，我是不觉得菩萨有怎样的吸引力，便无心延续这个话题。但是二黄貌似没有去过，我便决定再陪她去看一次菩萨，于是我们就和班长一起上山了。

　　从后门沿着小路往山上走，曲径通幽，林木越发茂密，有种越往上走越望不见光的感觉。我胆子有些小，凑近了拉紧二黄的胳膊，跟她说：“上面树有些多，叶子太茂密，把太阳都快遮住了，还有些冷。不过别紧张，咱们人多不用怕。”二黄似是看穿了我的故作强大，眼睛里带着笑，有些调侃地看着我，说：“好嘞，我不怕，咱们有好几个人呢！人多力量大嘛！”班长此时打起了头阵，我们跟在他身后继续走。

　　不久就到了山上，我们看到了眼前的佛寺。

　　这个佛寺与我们以前了解的佛寺不同。面前是广阔的大广场，大理石的地面略有些泛黄，走近了便看到一排古色古香的建筑物。高大的屋椽，斜倾的檐角，木质的墙壁呈现出隐隐的朱红色，屋顶的琉璃瓦黄到发暗，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一排古建筑自左而右规模逐渐变小，我们便知道最左边的一间才是佛寺的大殿。里面供奉的就是有名的青穹菩萨。

　　我们三个人一起向前走，越走上前，我的头脑却越发昏沉，甚至不知道怎么进入青穹大殿的。不过一瞬间，我就看到了那个所谓人称灵验的青穹菩萨像。

　　然而，面前的场景却又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不记得上次来拜菩萨的时候有见过这样的大殿。外表是琉璃瓦、格子窗与木质门，推开后却是空荡荡的石洞！大殿里外完全是两个世界。而青穹菩萨也不在香火鼎盛的供奉台上，而是姿势“佯装”优雅地站立在一块方形长石上！

　　说她“佯装”优雅，是因为她没有人的体态却摆出女子的一种舞蹈姿势，身体略微前倾，左臂弯曲在胸前作兰花指妆；右手闲适地向后伸展，拇指和食指低捏，其余三指上翘。但是，她涂抹着金黄色的脸上却挂着微笑——远看着慈祥，再近了看她的眼神里却满是恶意；那笑容也将恶意透露出来，她的微笑实际上僵硬至极！我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我看着前面的班长，他貌似觉得这里一切正常。但是我心里却暗暗发凉，于是我悄悄拉了一下二黄的胳膊。

　　我俩转过头对视了一下，相□□头示意后，准备放弃拜菩萨的计划，想早早出去，不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停留。

　　但只听“咚”的一声，我俩马上转过头，看到的便是班长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我和二黄看到这个场景，不知为何默契地没有叫他起来或者拉他一下来制止他的这种行为。或是因为想到这是他的愿望，我们无法以自己的感觉去制止别人的行动，这样太过自我；又可能是因为我们的私心，看到危险后产生的警惕感与对危险的直觉让我们无法上前一步；还可能是我们当时身处这个环境，已经被吓呆了……结果就是，我们有所察觉却又无能为力地看着班长一步步地走向危险深处……

　　但是当时的场景是：班长跪下来后便开始向菩萨祈求，他的声音伴随着大殿外隐隐的暮鼓声飘荡着空气中，却又像遇到了什么阻隔，无法传进我们的耳朵里。我们能看到的就是他嘴角的一张一合。

　　我忽然转过头去看青穹菩萨。“看着她的信众如此虔诚，她是否会显灵呢”，我突发奇想。
　　但视线中出现的是上下摆动几乎要重影的的一只手！金黄色、手、摆动……除了那个菩萨雕像，还有什么是金黄色？我的心在此刻却突然平静了起来，似是恐怖到极致的麻木，我慢慢抬起头，一寸寸地往上看，果然是她！

　　全身金黄，有着女子的两个发髻，下方头发散落在身后，此刻的她周身似有妖风。那青穹菩萨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左手依然保持着她的“优雅”，右手却仿佛因为兴高采烈而不断上下摆动，她雕像上的衣衫好像在随着风飘起来，她脸上的笑也愈来愈大，嘴角向两边张开，几乎要把雕像撑裂了。我无法想象这样诡异的一个菩萨竟然有人供奉，还是很多人。

　　这时我的胳膊被二黄拉了拉。我转过头，发现二黄身体在颤抖。我用眼神疑惑地向她询问，但是她示意我之后却不再往后看，而是拉着我就往外走。我很奇怪，转过头向后看班长，他还在跪着说些什么，但传到我耳边全部变成了“嗡嗡”的声音。我一句话都没有听清，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我的听觉出问题了吗？但我没有说话。

　　我跟着二黄走出殿门，看到她仿佛舒了一口气。

　　“为什么刚才这么着急出来？班长还在里面，我们等一下他呀！”我有些疑惑地问二黄。
　　“里面不干净，很古怪。而且，我看到了角落里有人！他在看我们！不，也可能不是人。但它就在角落里。我看到了一双很亮的眼睛。”二黄说着，又害怕地颤抖起来。我拉着二黄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不要害怕。我和她是一起的，有什么危险也会一起面对。

　　“小莫，等班长出来，我们就一起回去吧！这里不安全。”二黄再次拉着我的胳膊说。

　　“嗯！当然要马上回去。我也感觉非常不好，里面给我的感觉太恐怖了。而且，我看到那个菩萨的手在动，她看起来还在笑！那个笑真的很恐怖！”我回忆起来毛骨悚然，也想马上回到学堂。对我来说，现在学堂是一个比佛寺，甚至是青穹山都更安全的地方。我们拉紧了对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让彼此更有安全感。

　　不一会儿，班长出来了。他看起来很开心，说菩萨答应了他的愿望。他兴致勃勃地跟我们描述了菩萨的伟大，像是一个狂热的信徒，对他的追随者极其崇拜。他仿佛将他的整个精神都寄托在了菩萨保佑上。我无法形容这种病态的感觉，只是想极力地摆脱这种可能危及生命的威胁。对，是危及生命的感觉。这是让我们恐惧的根源。

　　夜幕快要降临了，我们更加不敢在佛寺逗留。沿着大殿快步往下走，泛黄的大理石地面回响着我们“哒哒”的脚步声。班长这次走在我的左侧，我右边是二黄。我们这次决定从大路下山。因为夜晚大路会有其他的登山客，人多，路边的灯也会依次点亮。人多的时候邪祟就不敢侵扰。

　　但是走到前面靠近下山路口的空地上，一个僧人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