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星给你》池也噼里啪啦

13、第十三颗星星

　　今日，方家不同于往常，方予怀难得清闲，在家里批文件。就连一直见不到面的江月也回到了家中。
　　丁姨在厨房忙活着，显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高兴地哼着小曲儿。
　　她洗了碟水果，摆在茶几上，又走到正在看电视的方星柠旁边，神秘地叫了一声“柠柠——”
　　方星柠回过神，看向丁姨，她眼角俏皮的鱼尾纹加深了许多，伸出布满掌纹的粗糙手掌心，那里躺着几颗水果糖。
　　方星柠眨了下眼睛，内心泛起微妙的波澜，甜甜地笑了声：“谢谢丁姨。”
　　丁姨摇了摇头，悄悄指了下另一端的少年。
　　他的余光瞥过江宪云，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坐在一旁，垂眼看着手机，手指滑动。
　　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唇抿地很紧，方星柠知道江宪云有一个怪癖——他生气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记单词。
　　上一次在校门口等车时，他也是这副模样。
　　方星柠不明白，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除了学习，这个人还有其他爱好吗？
　　唉……
　　他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江宪云。
　　剥开糖纸，方星柠把草莓味的糖塞进嘴里，用舌头在口腔里顶来顶去，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把剩下的糖果递到了江宪云面前。
　　“很好吃的，要不要？”
　　江宪云从手机上移开目光，把视线停留在手心，挑了下眉，漆黑的眼眸闪了闪，而后轻笑了声：“方星柠，你好幼稚。”
　　方星柠：“……”
　　被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人鄙视了怎么办？
　　方星柠哼了一声，“那你要还是不要？”他做出收回糖果的姿势。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方星柠似乎听见一声很小声的叹息，微弱地像是错觉。
　　“……要。”
　　好像一靠近他，自己也会变得越来越奇怪。江宪云敛了下神色，吞咽下喉间的甜腻。
　　晚上八点，丁姨把菜端上餐桌，直到上完菜，方予怀从书房出来坐在主位，招呼着方星柠和江宪云在左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穿着精致的女人从楼梯走下，她面容姣好，眉目凌厉，步伐优雅，浑身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质。
　　“江阿姨。”方星柠朝江月礼貌地喊了一声。
　　江月点了下头，眉目舒展了会，坐在他们对面。
　　如果没有这场阴差阳错的婚姻，方星柠可能从不会和江月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她强势、严厉，有着身居高位的孤傲，对待什么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大家都落座后，方予怀开口道：“吃饭吧。”
　　这是他们四个人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方星柠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没有人开口讲话，只剩下碗筷相互碰撞的声音，显得异常沉闷。
　　方予怀用公筷夹了块清蒸鱼放到方星柠碗里，正想重复动作夹到江宪云面前时，被少年冷淡地拒绝了。“叔叔，我不吃鱼。”
　　江月搅拌汤勺的动作一顿，眉头拧紧，方予怀温吞地撤下动作，平和道：“没事，是我欠考虑了。”
　　方星柠低头安静扒饭，沉默地挑着碗里的鱼刺和姜丝，慢吞吞地塞进嘴里。
　　他喝了一口水，打算处理掉剩余的部分。手臂冷不丁被戳了一下，他疑惑地往桌下一看，一只干净的盘子被少年偷偷递过来。
　　他抬眼看江宪云，少年眼睫低垂，动作优雅地吃着饭。
　　方星柠动作飞快地把鱼块放进盘子里，稍松了一口气。
　　方予怀不知道，他小时候被鱼刺卡过喉咙，差点进了医院，之后他再也没有吃过鱼。
　　体验过无助吗？那种窒息的刺痛感，撕心裂肺地哭喊，却只有空荡荡的一个人。
　　江月喝了一口汤：“上周周考成绩怎么样？”
　　她这句话没有主语，视线却盯在江宪云那边。
　　江宪云垂眸回复：“老样子。”
　　江月嗯了一声，开口：“Rachel那边反应，你最近很少去她那里。”
　　“……”
　　江宪云不语。
　　她擦了下嘴角，语气很淡：“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
　　方星柠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下，紧张地大气不敢出。把头埋地更低，仿佛要藏进碗里。
　　又来了，这对母子又在进行莫名其妙的对话。
　　“刺啦——”刺耳的噪音划破了紧张的弦。
　　椅子划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很大的摩擦声，方星柠吓了一跳。
　　他看向右边，高大的少年此刻冷漠地站起身来，垂眼看着对面的母亲。
　　有些过长的刘海遮住他半截眉毛，显得眼神有些阴郁。
　　方予怀愣了下，愕然道：“怎么了这是？”
　　他看向江月，语气低柔地劝告道：“小月，好不容易和孩子吃顿饭，不要提以前的事了。”
　　江月扯动了下嘴角，脸色异常难看。
　　她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这个孩子试图挣脱她的掌控，不，她决不允许。
　　江月终于撕碎了她平静的表面，头顶的白炽灯打在她惨白一片的脸色上，精致的妆容被扭曲的表情抹去，“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她开始咄咄逼人，数落起无数起罪行，鞭挞在江宪云的身上：“在考试时自作聪明、成绩退步、擅自退赛、交女朋友、打耳洞，学那些没用的滑板，打群架……”她暂停了片刻，冷笑一声：“江宪云，你真不愧是他的种。”
　　方星柠抓住江宪云的衣角，咬了咬嘴唇，眼眶有点热。
　　不要，不要，江宪云。
　　别生气。
　　他想，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像仇人一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气氛降到冰点，方予怀这时候却像个缩头乌龟，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江宪云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月，嘴唇抿成一条线，突然嗤笑一声，“您说的没错，劣性基因不会因为环境因素改变，就算您付出再多代价，我也成不了天才。”
　　说完，他的目光凝在方星柠手上，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扯开衣角，漠然转过身往楼上走去。
　　这句话宛如利刃一样剜进江月的心脏。
　　“你———”江月脸涨得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指甲都掐到肉里。
　　方予怀站起来把她揽到怀中，“好了好了，孩子还小，不太懂事，别气坏了。”
　　他看了一眼还呆坐着的方星柠，有些抱歉地说：“柠柠，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餐厅里只剩下方星柠。
　　饭菜已经冷掉了，看着这些残羹剩菜，方星柠突然很想笑，眼前渐渐模糊，眼眶再也盛不住泪水，一滴一滴砸在饭桌上。
　　丁姨迈着缓慢的步子，苍老的手牵过方星柠，把他揽到怀里，手掌拍打着他的脊背，叹气道：“柠柠，不要怕，都过去了。”
　　方星柠把脸埋进丁姨的肩膀，她的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和奶奶一样。
　　-
　　夜已深，万籁俱寂。
　　此刻，在被窝里的方星柠却失眠了。他看向窗外，奶奶说，在睡不着的时候数星星，数到九十九下就会睡过去了。
　　骗人，他明明数了一百颗了，还是一样精神啊。
　　方星柠坐了起来，眼睛还是有些肿痛，想去厨房拿点冰袋敷一下。他打开门，却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身影，高大的少年几乎整场脸都藏在黑影里，借着微弱的光，方星柠看清了。
　　是江宪云。
　　方星柠眼睫颤了下，移开目光，抬脚从他身边越过。
　　一股突如其来的劲儿拽过他的手腕，方星柠被压着往后退了几步，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墙面上。江宪云的力气很大，宽大的手掌轻松握住方星柠的手腕抵在墙上，还没等方星柠回过神，少年如初雪般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语气僵硬：“我道歉。”
　　方星柠侧过脸，不想把自己红肿的眼睛露出来：“不用了，又没怎么样。”
　　江宪云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把脸转过来。方星柠的眼睫毛还挂着水珠，鼻尖通红，他动作越发轻柔，抚过眼角的泪痕，低叹道：“小哭包，谢谢你。”
　　方星柠带着鼻音反驳道：“不小，我比你大，你要叫哥哥。”
　　“哭包哥哥。”
　　“……不”
　　“柠柠哥哥。”
　　江宪云把这个称呼反复在舌尖舔过，他珍重又认真地再叫了一遍：“柠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