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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她的心思 ...

  •   直视彼此的眼睛吧,你会从中找到一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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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格丽德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有着浊红双眼的巨兽从黑暗中冲出,两根黑白的獠牙几乎刺穿她的身体,当她从梦中惊醒时还能感觉到心脏刺痛,仿佛真的被那个獠牙洞穿了胸口一样。

      她睁开眼睛,灰黑的石壁被火光照亮,有人靠近她身边,弯下腰来,将一个凉凉湿濡的东西凑到她嘴边。

      “喝点水。”

      赤发姑娘平静的脸映入眼中,噩梦留下寒意在这双太阳般明亮的眼眸中悄然消散了,西格丽德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乖顺地噙住水袋吮吸,温热的水冲淡口中的血腥味,她眉头微皱,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吐的血,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饿吗?”

      西格丽德轻轻摇头,问:“我昏迷了多久?”

      萨娜将她扶起令她靠在岩壁上,转身从火坑上的锅中打出食物,回答:“两个小时左右。”她将碗递给西格丽德,西格丽德接过一看,是用鱼干煮的饼汤,闻着有淡淡的咸香,味道应该不坏。

      “谢谢。”

      萨娜在西格丽德对面坐下,西格丽德暗暗打量周围,墙边靠着一杆短矛与弓箭,再往里堆有木柴和两个鼓鼓囊囊的兽皮包裹。她心中猜测这里应当洛特小姐在入城之下准备好的安全点,她恐怕早已料到自己会在苏特城中惹事,只是不知原由是那双金眸还是其他的什么……

      西格丽德扼住了走偏的思绪,虽然饼汤不难喝,但她没什么胃口,为了补充体力勉强喝了半碗就吃不下了,萨娜接过碗又扶她躺下休息,可西格丽德刚从噩梦里醒来,无论□□还是精神都睡不着,便想找点话说。

      西格丽德侧身枕着兽皮,不小心蹭到耳朵的伤口,此刻想到能力诡异的红袍刺客心中后怕,又想起萨娜手背也被割伤,连忙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萨娜抬臂将右手袖子拉起一截,雪白的绷带一直缠到腕上,不露出一点肌肤,答:“上过药了,没事。”

      “那比武时的伤口呢,就是……”西格丽德的声音越来越小,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放起一个的画面——气势凛然的女子被迫仰身抬头,烈火簇拥下的两点金眸里蕴蓄的锐光,红发与绿藤交相辉映,有种糜艳残忍的美感,刺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西格丽德舔舔干涩的唇,压下杂乱的情绪,感到愧疚。

      萨娜眨了下眼睛,盯着火焰,回答:“那一招完全出乎意料,打得很漂亮,我差点就想认输了。”

      西格丽德轻轻拉起狸皮斗篷遮住半张面孔,目光落在萨娜身上,她已将染血的衬衣换成了镶着银灰毛领的灰蓝色厚袍,苍白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蒙上一层薄薄的暖光,越发难看清了。

      这人将一切都藏得很好。

      西格丽德收回目光,咕哝:“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想认输,那么凶地追着我打,好像要找我拼命……”

      萨娜闻言挑眉,意味深长道:“所谓战斗,本来就是搏命。”

      “唉?”西格丽德被惊到了,她脸色陡变,颤声:“那后面的剑斩……”

      萨娜想了想回答:“就结果而言目的是达到了。”

      什么目的,恐吓我吗?西格丽德暗暗腹诽,她有些不满,不忿道:“你留了手,可我也没尽全力,之所以是你赢,是因为你——”她忽然停下,因为她意识到此刻她们之所以能在一个篝火边取暖,是因为她那个任性的愿望成真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萨娜将身体靠在岩壁上,帮她说完:“因我有为之而战的目标吗?”

      西格丽德没有说话,眉宇间露出些许焦躁,将目光压低至篝火底部的炭黑——烈焰喷发之处,语气生硬道:“我不能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啊。”萨娜闭上眼睛靠在岩壁上,低声道:“我不明白,既然他们不认同我的胜利,那他们又为什么要给我花冠?”

      西格丽德垂下眼帘,沉默地听着。

      “同样的,如果祭司不打心底里认同我,那他的祝福与诅咒又有多少区别?”

      萨娜望向洞口,呼啸的寒风掠过峭壁,发出呜呜的泣音。

      “我在那一刻忽然从自以为是的幻梦中惊醒,被迫承认了事实——有些人在生时就没有得到诸神的眷爱,那他们在死后又怎么可能会得到神的垂怜呢?即使我就此投身诸神,依旧什么都无法挽回,只是将空虚的自我托予更虚幻的神光,求得软弱的安宁罢了。”

      她的声音里裹挟着深沉的叹息与哀伤,西格丽德心有所动想爬起,却被萨娜轻轻按住了肩膀,清冽明亮的金眸被火光融化,如水波浮荡,又如漫天的繁星。

      西格丽德的无法移开目光,满腹言语都化作了一句:“洛特小姐……”

      “今夜我也许是喝醉了吧,但我的字字句句都不是胡言乱语,然后……还有很多话我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因为在那里说没有意义,人们只关心自己,根本不会去听。”

      萨娜自顾自地絮语着,西格丽德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投向那双金色的眼眸——因为那是一双浸透光辉的美丽的眼睛,这份光辉并非来自流淌在她血液里的光明神眷,而是她温良善感的心与细腻端重的灵魂在此世的映照。

      “你是唯一承认我的胜利的人,给了我欢呼,将的一切阴霾一扫而空,甚至让小丑们都变成了可爱的人,多不可思议啊……所以当你发出邀请时,我只担心自己能不能帮上你的忙,那时的犹豫并不是在留恋胜利者的荣耀。”

      西格丽德感觉脸颊涌上一股热气,耳朵发烫发涨,还有些痒痒的。

      “你当然帮上忙了,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刺客的手里了,之后也是,要是撞上别人恐怕就麻烦了。”

      “说到这个……”萨娜想起了后来变故,觉得有必要告知对方,她道:“你昏倒后又有袭击,人群被操纵,我认为是施法者在幕后作乱,不过后面有一位王子搅局,我趁乱抢了马跑出来了。”

      “王子?”

      萨娜略思索了一下,从因为醉意与困乏变得有些迷蒙的脑袋里整理语言。

      “就是在北面高台宣布比武开始的年轻人,黑头发,绿眼睛,脾气似乎不太好,我听人说他是王最小的儿子,还有双生子什么的。他骑着一匹白鬃黑马,那是匹好马,我不忍杀它,在林子里将它放了……”

      是凡诺。西格丽德心思有些乱乱的,游移的目光不经意与萨娜低头望来的目光交汇,她的心又颤了一下,萨娜静静地等待着,可西格丽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红发姑娘先偏过了头。

      “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办法,但是总得有个称呼吧。难道我要叫用喂、黑头发、蓝眼睛之类的代称吗,感觉很粗鲁。”萨娜拨弄了一下火,她似乎想缓和气氛,语气上带了点玩笑的意味:“要是用小美人之类的像个小流氓,施法师、召唤师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小姐、女士还行,不过感觉像是奴隶,我不喜欢……”

      “奥克塔维亚。”西格丽德打断了萨娜的自言自语,她定定地望着萨娜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些异样来,但是她什么都没找到,只得憋着一股郁气,闷闷不乐嘀咕着:“叫奥克塔就好,这是母亲给我的名字,不是假名也不是化名,不过除了老师没人这样叫我,她也只有极少……反正我不确定我能反应过来,如果有失礼还请你体谅,眼下我也只能去习惯起来了……”

      萨娜住了口,明明脸上没有笑,西格丽德却感觉她的眼睛在笑,不由气恼,又不是她故意想要隐瞒的,而且她已经露了这么多底,萨娜也见过了她长得很像的双胞胎弟弟,仍然猜不到她身份才是更让人生气的。

      西格丽德越想越郁闷,索性背过身去,少顷,身后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晚安,奥克塔,愿你一夜好眠。”

      西格丽德屏住了呼吸,心底柔软的地方猝不及防被戳了一下,眼睛忽然涌上一股热意,鼻头也酸涩,她努力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逼退眼中的湿意,咽下喉中的哽咽,放任陡然窜上心头的王的背影远去,只将这股可恨又可怜的战栗感留下,拿去铭记,拿去回味,拿去感激。

      感谢大气之希娜的眷顾,在这个充满坏消息的夜晚终究为她留下了一份幸运。

      “……晚安,洛特小姐。”

      她的目光柔软,声音温柔,心也是安定的,如此睡去,自然不会再有噩梦侵扰。

      少女的呼吸声平稳轻细,很快淹没在火焰的噼啪声和风雪的呼啸声里。萨娜盯着火堆发呆,忽然感觉右手有些刺痛,原来是左手在无意识中抓挠发痒的伤口,手腕内侧的绷带上渗出些许血迹,萨娜直直盯着这片暗红,轻轻握紧右拳试图在感受一些东西,她瞥了一眼睡去的西格丽德,默默将手收回斗篷下,靠着石壁合上眼帘,任由疲惫席卷大脑。

      ——就像恶龙觊觎公主一样,你也会招来魔鬼啊。

      远处邪气蠢蠢然,但因新鲜强壮的光明之血气息不敢有妄动,邪秽们垂涎着,恐惧着,从生到死,不曾停止渴求。

      &&

      许是要弥补遗失的一年光阴,虽然噩梦不再但西格丽德仍不可避免地陷入沉沉的梦境里,世界仍然是黑色的,但她能从中区分中漆黑的海与灰黑的天空,一眼望去具是无边无际,压抑得很。

      这是黑海之上的一处岛屿,黑暗世界的唯一一抹亮色正在她身后,那是一只俊逸优雅的银鹿,头顶两只短短的叉角散发出淡淡的银光,身上不断涌出如雾般的淡色光点,顺着不知从何处来的风飘散。

      它安静地站立在森林前,用银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呆住的西格丽德。

      在亚伦大陆上有个默许成规的规矩,就如金色被光明神独占一样,银色代表着神性,出现在她眼前的银鹿显然是一位神灵的化身,而在年幼时就被祭司长告知自己身负神眷的西格丽德自然不会不知道眼前的银鹿是哪位尊驾的降临。

      七位旧神中第四个降临世间的,被贪婪卑鄙的施法者从人类母亲的子宫窃夺,一生未能回归故土的遗失之神,同时也是黑海时代最伟大的开拓者,真正的胜利女神——大气之希娜。

      大气之希娜是西格丽德选定的主神,如果一年前的成年礼能够顺利举行,她早已纹上鹰翼与鹿角,在祭司长的见证下得到关于航海、财宝与胜利的祝福,率领希娜之祈祷号开启自己的伟大旅程。在她的计划里,那会是场伟大的冒险,说不定是她以冒险家身份登上历史舞台的开始,然而——

      银鹿转身步入森林,西格丽德如梦初醒,她强压下躁动的心绪,拨开黑色的树叶紧紧跟上银鹿,林道蜿蜒绵长,不知走了多久,远处忽然露出点金色,西格丽德心中一惊,但看银鹿并未停止前进只能小心跟上。

      出了林子便是极深的悬崖,隐约能听见似有某种粘稠东西在下面翻涌,吧嗒吧嗒的细微声响粘合成一些古怪的节奏,似野兽低鸣,又像婴孩啼哭。

      西格丽德被这节奏带地意识飘忽,情不自禁地想要探寻,她从崖边俯身,试图去探究崖底究竟是何物,冷不丁听到一声轰轰的震响,一股极为可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脑袋嗡得一白,木偶似的被神秘力量驱使着抬起头来,银鹿的声音被送入耳中。

      “看见了吗?”

      伟岸的金色巨龙从对岸昂首,双翼撑着土地,金色龙瞳里透出无尽的威压叫骨头颤抖,叫灵魂蜷缩,但是……她不觉得害怕。

      “那是圣洁的巨龙,就在刚才,它将你从深渊的歌谣中唤醒。”银鹿淡淡地说着,它偏头,用纯净的银色鹿眼注视西格丽德,好似在期待着什么,但西格丽德不知自己该与它说什么。

      远方的巨龙垂下头颅,它身处在孤岛上,双翼交叠,长尾环绕,守着怀中的珍宝很快就睡去了。银鹿见此离开悬崖,西格丽德不明所以地跟上,她忍不住发问。

      “吾神希娜,您究竟为何现身?”

      银鹿灵巧地穿梭在林间小道,问:“看见了吗?”

      西格丽德追得有些狼狈,她抬手护脸,以免被黑色的枝叶打中。

      “那是光明圣龙约书亚吗?崖底的东西是的深渊化身吗?”

      银鹿的速度越发快了,好像一道银色的闪电穿梭在林中,西格丽德追不上干脆站定,结果那抹银色一下消失在林中,周围只剩下永寂的黑暗。

      “那是圣洁的巨龙啊,困于黑海,警惕深渊,孤寂地等待着,守候着它的沉睡公主……”

      咏叹般的语调从周围响起,神明的言语总是蒙着一层层迷雾,它们的心思总是暧昧难猜。

      “但是……”

      一声幽冷的风从背后吹来,女神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它说谎了。”

      西格丽德眉梢一颤,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女神的冷淡的声音里听出些愉悦。

      “除了我谁也不知道,连它自己也……呵~”

      女神俯在西格丽德身后,银色的发从她肩头垂落,西格丽德的背脊本能地僵住了,但她从来不是一个恭敬乖顺的孩子,偷偷用眼角余光去探究女神被淡光朦胧的脸颊。

      “贪婪的公主啊,记住你看见的一切,若不能斩断,就干脆去相信,不过要小心你们背后的眼睛。”

      西格丽德呼吸一滞,希娜的行事作风与记载中的飒爽相去甚远,令她不禁怀疑这位‘大气之希娜’是否是其姐‘无面之索洛娜’假扮的,毕竟主掌欺诈与暗杀的复仇女神更适合这种装神弄鬼作风。

      西格丽德的感官模糊起来,她意识到这场神秘的会面即将结束。

      “那么,您也是背后的眼睛吗?”

      女神又笑了,她的笑声透出些许嘲弄的意味。

      “愚蠢的魔女啊,尽情去追逐好了,无需停止渴求,当应许之时到来,命运的尽头自会将一切审判,属于你的自然归于你,而非于你的……为何不能成为你的呢?”

      这带充满鼓动意味的诱劝令西格丽德心头一颤,就像有一些隐秘的气泡窸窸窣窣地从杯底冒出,可是在它们升到水面爆裂之前,她不会知道里面装的是致命的毒气还是芬芳的蔷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Chapter 11 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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