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见过鬼蹁跹》》童家小默

39、故人重逢

　　火情过后，江予怀就和霍书青搬到了布庄那边暂时住着，所幸这一两年来布庄开了分店，生意不错，江予怀也因着一身本事给人看风水、选阴宅等赚了不少，支持抗日事业一部分后，两人手头还算是有些存款，便拿来在原地建新房子了。

　　郑杨听说了放火的事情后，十分气愤，说着就要去找那黄老大的麻烦，却被江予怀拦住了。

　　也不是江予怀太过良善，其实对于黄文楚的死，江予怀心里一直也有些介怀，只不过那借尸还魂的老鬼不得不除罢了。可黄文楚的父亲确实不知道其中这些弯弯绕绕，他老了，确实如他所说，就算他知道那其实不是他儿子了，可还是他的身体他的声音他的样貌，总归是他一个念想，老两口唯一的儿子没了，就等于这辈子也没了念想。

　　再加上霍书青当场就已经把他狠揍了一顿，他们又是一个村的，若是真再闹出人命，他们在这村子里也难以立足，这恩恩怨怨，也就随他去了，除非以后黄老大还来这般胡闹，否则他也不会再有什么报复的心思了。

　　霍书青对这次建房子十分认真，甚至把店里的生字都交给了请来的掌柜，亲自去监工了，他想建一座青砖红瓦的房子，不需要很大，足够他和江予怀还有偶尔的来客住就行了，前面依旧还要有个大院子，因为江予怀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种花和赏雪。

　　想想现在都已经是1943年，他们相遇都两年多了。

　　现在正是清明节时期，南方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建房子的进度快不了，江予怀便让霍书青和他一起去给师父扫墓，郑杨也给他师父扫墓去了。

　　到了师父墓前，霍书青依旧非常恭敬地给他磕了头，把坟墓周围清扫得干干净净。

　　“师父，您放心，江予怀他过得很好，以后我也会一直陪着他，一直让他过得好。”霍书青对着眼前的墓碑说道。

　　江予怀给师父上了香，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要不要去给他们扫墓？”

　　霍书青当然知道江予怀说的是他的家人，他看着远方的山林，不由得笑了一下，道：“抗日成功，我便去。”

　　江予怀也没有多说什么，家人的突然离去是霍书青心里永远的痛，即便他的出现能够让霍书青看到光芒，但也无法弥补这种伤痛，他只是希望有朝一日霍书青能够直面伤口，不要再一直藏在心里。

　　两人扫完墓下了山，也不急着回去，反正现在梅雨时节，南方的雨就没停过，建房子的事情也只能先搁置着，他们打算沿途一直慢慢回去。

　　现在局势越来越紧张，已经到了焦灼的时候，很多地方沦陷，又有很多地方重新回归。

　　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直到距离长沙不远处的时候，他们才找了个地方歇脚。

　　“他娘的！要你们两个有什么用！一天就知道吃！”

　　两人刚准备进旅馆，就听到旅馆旁的小巷子里传来一阵呵斥声，还伴随着小孩压抑的哭声。

　　“滚开点！吃吃吃！老子哪儿来的东西给你们吃！自己都要饿死了！”

　　男人的声音再度传来，江予怀和霍书青对视了一眼，抬脚走进了巷子里。只见巷子里坐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啃着一个发硬的窝窝头，他的旁边还有两个很瘦的小孩子，小孩子的嘴边也有窝窝头的碎屑，估计是吃了很少一部分还没吃够，现在正哭着想要男人手上的吃的。

　　江予怀这一路上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多少人家受冻挨饿，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严重一点的，江予怀会给块大洋他们，情况一般的江予怀也就叹息一声，将钱留给更需要的人。

　　可眼前这两个小孩子，虽然面容只有两岁多，但他很容易就认出来了，这俩小孩是他见过的！

　　霍书青见江予怀面色变了几变，奇怪道：“怎么了？”

　　“你仔细看那两个小孩，有没有觉得面熟。”江予怀道。

　　听他这么一说，霍书青走近了些，蹲下来仔细看着那两个瘦小的孩子，可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那男人就凶道：“搞什么这么近，喜欢小孩？这俩十块大洋，你尽管抱走！”

　　一听这话，江予怀抿了抿嘴，道：“你怎么能这样，他们毕竟是你的孩子。”

　　“哼，孩子。”男人冷笑一声，道：“这就是来讨债的，那婆娘嫌我穷，扔下他们和我就跑了，老子还能保证他们不饿死已经仁至义尽了。”

　　说话间，霍书青似乎是认出了那两个孩子，不由得后退一步站起来，惊讶道：“他们……他们！”

　　“是他们。”江予怀过了最初的惊讶，现在已经是冷静了。

　　“天哪！”霍书青犹不敢相信，道：“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你们两个神神叨叨干什么？”男人不耐烦了，道：“要么你们就靠边点站，我吃完东西还要回去。”

　　“你的两个小孩会说话吗。”江予怀问。

　　“会又怎样，一天到晚就像个哑巴一样不说话，开口要么是哭，要么是要吃。”男人道。

　　“你刚才说，给你十块大洋，就能抱走他们是吗？”江予怀道。

　　“没错。”男人道：“你想要？不过你得考虑清楚，一经交钱没有反悔的机会，我可不打算再退钱！”

　　“我……”

　　男人见他犹豫不决，咬了咬牙道：“我再给你少两块大洋，八块不能再少了，你们俩一看就比我条件好，把他们养大了，还能给你们做做事，供你们使唤。”

　　江予怀看了看那个一直伸手要吃的哭闹的孩子和另外一个死死盯着窝窝头的孩子，蹲下去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哭闹的孩子看见江予怀，突然停止了哭泣，半晌，才两岁多的他哽咽了几声，说：“我，关晨，弟弟，关曦。”

　　江予怀和霍书青对视了一眼，随后道：“我想把他们带走。”

　　霍书青自然是事事都依江予怀的，别说把这俩小孩带走了，江予怀就是想要天上星，估计霍书青也会想办法。所以在江予怀说完的一瞬间，霍书青就掏出八块大洋给了那男人，对他道：“钱给你，人给我，不过你得给我签字画押。”

　　“还画什么押！”那人一看见大洋，立即双眼发光，道：“赶紧抱走赶紧抱走！”

　　霍书青没听他那些，江予怀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弊，于是拿出霍书青重新给他制作的小包袱，取出纸笔写了字之后，便用朱砂涂红了男人的手指，让他画押了。

　　男人得了大洋，高兴得不行，立即抱起两个小孩儿，把吃了一半的窝窝头又掰成了两块，一人给了他们一块，道：“你俩以后要听话，多做事啊！”

　　说完他把关晨和关曦分别递给了江予怀和霍书青，挑起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晨被江予怀抱着，竟也不见外，软软地靠在江予怀的肩膀上，肚子里还在咕噜咕噜地叫着，关曦则是绷着个脸，慢慢吃着手里的窝窝头。

　　江予怀把关晨往上拢了拢，道：“我们先带他们吃点热乎的东西吧。”

　　“好。”霍书青应了一声，两人便抱着孩子去了附近的面馆，两碗热乎乎的面条一上来，关晨就指着面条说：“吃！吃！”

　　江予怀把他抱在腿上，用筷子夹起面条，吹冷一些后便开始慢慢喂他吃，对面的霍书青见了，垂下眼睑，道：“其实我挺自私的，一心一意想要留住你，如果没有我横插一脚，估计你会找个温柔的女子，也生两个可爱的孩子。可我就是这么想的霸道，我就是想霸占你的余生。”

　　江予怀看他说得这么正经，其实就是吃了他喂小孩的醋，不由得笑了笑，道：“我若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我。”

　　霍书青这下高兴了，也开始慢慢喂早就已经饿得要伸手去抓碗的关曦来。

　　兄弟俩吃饱了就开始犯困，伏在两人的肩膀上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道那男人多久没给这两兄弟收拾了，身上脏兮兮的不说，还有一股馊味，真是一言难尽。

　　回了旅馆，霍书青吩咐小二打了两大桶洗澡水，又给了小二一点跑腿钱让他买两身小孩的衣服来，这才给小孩们洗白白了。

　　收拾好了的两兄弟倒是可可爱爱，就是太瘦了。刚才还有些吃味的霍书青在看到这俩水灵灵的孩子后，道：“其实把这俩小孩儿养成大崽子也还不错，到时候我教他们武术，教他们写字，还有……教他们做人。”

　　有了这俩小孩，两个人倒是没有多少心思再去看沿途的风景了，第二天便坐了车回了长沙。

　　郑杨看见去的时候两个人回来变成了四个人，十分惊讶道：“我也出去扫墓了，怎么没捡两个孩子回来？”

　　“这俩孩子可与你师兄颇有渊源。”霍书青道。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郑杨的眼里充满了求知欲。

　　霍书青把之前晨曦兄弟的事情给说了，郑杨也惊了一跳，道：“要说我看过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多了去了，我送走的人也有蛮多，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送走的人真的有一天会回来。”

　　“生死轮回，不过如此。”江予怀道。

　　有了两个孩子，日子就过得更加有趣了，每天能吃饱穿暖后，两兄弟的肉也养起来了，闲来无事时，两个小孩就喜欢摆弄江予怀的罗盘和符纸，对这些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江予怀观察了他们一段时间，便也下定决心，既然答应过师父传承不会断，倘若两兄弟懂事之后，对这个还是真心感兴趣的话，他便也将毕生所学传承于他们。

　　也许以前跟着他们生父的时候，那男人根本就没教过他们什么，导致他们说话也磕磕绊绊，不太会说。

　　郑杨也是个小孩心性，每天就教他们说话，一来二去也有些效果。

　　“对了，他们叫你们什么？”那日吃完晚饭，几个人去湘江边散步，郑杨突然问道。

　　霍书青一愣，还没回答，就看见江予怀把两兄弟一手一个抱起来，对着霍书青道：“叫爹爹。”

　　“爹爹。”两个小孩乖巧道。

　　霍书青睁大眼，不是很相信地问道：“我，我这就当爹了？”

　　“对啊！”郑杨道：“那叫他爹，叫你什么？”

　　霍书青差点脱口而出叫娘亲，看了看江予怀还是忍住了，然后就看见江予怀对俩小屁孩说道：“叫我，师父。”

　　“师父。”小孩脆生生的声音让他也心里软了一下。

　　“啊？”郑杨愣了，道：“天哪，我们这一辈也要收徒了吗！”

　　“大师兄他们早就有徒弟了。”江予怀道：“再过几年，你也要收个合心意的徒弟，我们传承不能断。”

　　说起这个，郑杨还是很严肃的，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听进去。

　　霍书青怕江予怀一人抱两个小孩有点累，便把关曦抱了过去，郑杨见状也把关晨抱走，道：“来来来，让师叔抱抱！”

　　连日来的阴雨散去，夕阳的余晖染红湘江，层层金色透过云层照射大地。

　　这一次黑夜过后，黎明应该就会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