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妖》若几时

3、洞中棺、死人穴

　　“啊~”

　　一声惨叫，在空荡的石洞中砸出了好几重的回音。曼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慌乱地蹬着腿向后退去。

　　完啦，棺材的主人回来了！

　　她手脚并用、身形敏捷，眨眼功夫就退到了石壁跟前，像幅画儿一样紧紧贴在壁上，后背恨不得将那碍事的石头磨开一个洞。

　　“我、我只是路过......”她惶恐地看着冒着黑烟的死人，舌头打了结。

　　死人一动不动，立在那里不眨眼地看着她。

　　曼珠被看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她贴着石壁站起身来，粗粝的石头磨疼了她的后背。

　　“叨扰了......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她颤颤巍巍地绕向棺材的另一侧，不挪眼地盯着死人，小心着他会冷不丁地扑过来。

　　死人也同样不挪眼地盯着曼珠，瞧着她一步一步蹭向洞口。待她蹭到隔棺相对的位置时，死人突然出了声。

　　“你......”

　　这一声阴冷而嘶哑，曼珠像被针扎了一般，浑身一抖，呼吸都跟着停顿了下来。这个死人该不会是嗅到了“补品”的味道吧？这是打算要对自己下口了吗！

　　她慌乱地摆起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死人一怔：“没有？”

　　曼珠点头：“嗯嗯，真的没有了，灵力都散了，吃我长不得修为！”

　　死人脸上毫无表情，只有无神的大眼上下滚动，扫了她一圈后，慢悠悠地说了句：“不见得。”

　　说完，他抬脚走了几步，从棺材的另一头绕到了曼珠的前方，堵住了她的去路。

　　嗳？这还是个柔软的死人呐，竟然不是蹦跶，而是迈着步子走的！
　　吸食灵魄倒是可以让尸身保持鲜活、腿脚不僵，可瞧他这张泛着青的死脸，不像是吸食过灵魄的模样啊！

　　见曼珠非但没受到惊吓，反而露骨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死人有些不高兴啦，他抬脚又往前走了两步。

　　死人身高腿长，只这两步便与曼珠咫尺相对。

　　萦绕在他周身的烟雾陡然变黑、变浓，快速翻滚涌动起来，死人蹙紧眉头猛地吸了一口气，扭动着身子弯下了腰，原本就是死气沉沉的大眼，此时更是散了神光。

　　这个惊吓来得突然，曼珠像个炸了毛的小猫一般，向后跳出了老远。

　　他果然是个僵尸，还是个能变身的僵尸！

　　曼珠曾在中天界一个名叫言喜的小狐仙口中，听到过变身僵尸的故事。据说，僵尸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后，要以仙灵的元魂为食聚炼内丹，为了更好的消化元神，每次进食前，僵尸都会先幻化成这个元魂的本相。

　　眼前这个扭曲的死人，马上就要变身啦！

　　曼珠借着残余不多的勇气，指着死人吼道：“你、你不能吃我！我是仙，你个死人胆敢吃仙，这可是大罪！”

　　这番没有底气的恐吓居然管了用，死人周身浓郁的黑雾渐渐淡了下来，扭曲的身形也恢复了挺拔，他的眉头随之舒展，散了神光的死人眼又重新盯住了曼珠。

　　“死人？”他的声音冷得像是刮过坟头的阴风，上下扫了曼珠一眼后，他轻哼了一声，“仙？”

　　曼珠从这一个字中听出了不屑，她挺直身子，骄傲地点了点头。

　　死人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丝邪魅的冷笑向她探过头来，沉沉说道：“为了对得起这死人的身份，我也要勉为其难地吃了你！”

　　一个僵尸居然会笑？道行挺深啊，果然没有看错你！

　　曼珠当机立断，抬手甩出了一道定身诀。作为关键时刻的保命利器，这可是她甩得最顺手、最完美的仙诀之一。

　　微弱的灵力自她掌心而出，结出了一道淡黄色的符印，印上的咒文歪歪扭扭，“啪”的一声击中了死人泛青的脑门。

　　仙诀出手，曼珠转身就跑，绕过棺材，沿着另一侧石壁奔向洞口。

　　符印撞在死人的脑门上，散成了一朵烟花，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死人眉头都不皱一下，斜眼瞧着撒腿狂奔的曼珠，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一道黑烟结成的符咒瞬间击中了她的后心，曼珠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顿时像被大山压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死人踱步走上前，怜悯地垂眼看着她。曼珠被压得扭不过去脸，便索性闭上了眼，不去看他那嚣张的死人相。

　　片刻后，脚步声响起，向着洞口而去。她隐约听到死人像是说了句什么，睁开眼睛将眼珠转到了极限，也没捕捉到死人的身影。

　　看不到人，她心中更觉不安，闷闷地喊道：“你要做什么？”

　　“去寻柴火，我不吃生食。”

　　这下听得可清楚了，曼珠悲愤地回道：“你会遭报应的！”

　　洞里寂静无声，死人已经走了。曼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没心没肺地睡着啦......

　　“哇~”

　　嗯？什么声音？

　　“哇~哇~”

　　真是难听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啦！

　　曼珠生气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正对上了死人那双阴气沉沉的眼睛。真是个让人生厌的家伙！

　　她刚想重新阖眼，便又听到一记嘹亮的声音：“哇！”

　　她陡然瞪大了双眼，这才注意到一个黑乎乎、尖嘴巴的小脑袋正靠在死人脸的旁边。

　　这是，乌鸦？

　　曼珠明白了，她昨夜听到的声音就是这玩意发出的。怪不得叫得那么欢，原来是为了故意把她引来，好给它的主人加个菜。

　　“你......很想被我吃掉？”死人盯着她，脸上神色不明。

　　这是什么癖好？吃个人还想跟拜堂成亲一般，非要听对方亲口说个“我想、我要、我愿意”？这是吃起来更香还是怎么着？

　　偏不让你如愿！曼珠磨着牙道：“吃神仙遭报应，我劝你慎重！”

　　“那你为何还要赖在这里？”死人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抖动，就像是正在崩裂的冰坨。

　　曼珠：“你解了我的定身试试，看我还会不会在这里！”

　　死人：“......小妖，脑子是你活下去的累赘吗？”

　　啧，怎么个意思？这是看上她的脑子啦？居然还是个挑食的！

　　曼珠愤然道：“当然不是！”

　　死人：“那你为何要将脑子扔掉？”

　　“......”曼珠真的生气了，“你什么意思？虽然是个死人，可你也不能不说人话啊！”

　　“说人话你可听得明白？”死人不急不缓，语气淡淡。

　　“我哪句人话听不明白了？”曼珠游走在炸裂的边缘。

　　死人：“我说这定身天亮可解，你听明白了？”

　　曼珠：......

　　他说过吗？曼珠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呃，他好像是说过什么，可自己没听清啊。

　　她动了动胳膊、又撩了撩腿，还真是能动哦。尴尬地爬起身来，她这才发现，洞外的天空早已泛了青光。

　　出于颜面的考虑，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几句，“呃......那个，我睡着啦，不知道定身已解......”

　　死人面无表情地转身向棺材走去，冷冷地扔了一句：“走吧。”

　　走？这上好的“补品”摆在眼前，他真得不打算吃了？曼珠瞪着死人的背影，怀疑他放自己走的动机未必单纯。

　　听着身后没动静，死人回头看了一眼，带着隐忍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吃没脑子的东西。”

　　这下曼珠可不能忍了，她骄傲地昂起头，重重地扔下一记冷哼之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石洞可算是恢复了清净。

　　死人躺进了棺材中，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萦绕在周身的黑色烟雾如一层透明的丝帛，轻轻覆盖在他的身上，缓缓涌动着，以细微到难以觉察的速度渗透到他的身体之中。

　　洞口的碎石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死人没有睁眼，只是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

　　那声音很轻，在一点一点地靠近，从洞口一直到了棺材旁。

　　封于体内的那丝神魂猛然间震动了一下，带着一股强劲的灵力快速翻滚涌动了起来，像是挣扎着想要冲出身体......

　　这种感觉，就如同他昨夜靠近那个灵力低微、自称神仙的小妖时一个样！

　　死人眉头一皱，霍地睁开了眼睛，果然瞧见那个小妖正扒在棺材板儿上，露着半颗脑袋瞅着他。

　　他胸口一闷，冷冷道：“你当真是不打算好好活着吗？”

　　小妖的脸皱成了包子，她带着一股委屈的神情耷下了眼角，“我、我找不到出去的路了......你给我指条路呗。”

　　他闭紧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体内躁动的神魂后，不耐地抬起了胳膊，伸出修长的手指向一侧指了指。

　　“哦，那儿呀......”

　　死人收起胳膊，不再睁眼也不再说话，但是他知道，那个小妖还扒在棺材板儿上没走呢。

　　“呃......那个......”小妖支吾着，语气中竟带着满满的好奇，“你既然没想吃我，为何昨晚还要定住我？”

　　他真是可惜自己不好这一口，不然肯定一口将她吞下肚去，省得让人心烦！

　　“外面一堆爱吃生食的，我不想让自家门口溅上血！”他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耐心回道。

　　小妖半晌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死人感觉到他合在胸前的手掌被轻轻塞进了一样东西，圆润、冰凉，大小刚好填满他的掌心。

　　接着，他便听小妖语重心长地道：“这个送给你，是我用灵溪泉水酿的仙株露，可滋养灵魄，你......以后就不要吃人了。”

　　死人手指微动，没有说话。

　　“那......我走了。”

　　细碎的脚步声移向了洞口，很快就消失了。

　　他睁开眼，盯着空荡荡的棺材板瞧了片刻，然后将手掌慢慢翻转摊开。一个小巧的瓷瓶静静地躺在掌心，上面刻着黄色的小花。

　　他拔开瓶塞，清清爽爽的花香顿时飘入鼻中。

　　灵海深处，刚刚被他压下的那丝神魄猛地再次翻滚而起，瞬间就占据了他整个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