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狂奔》佐川川

6、Chapter6

　　闲暇午后。

　　我坐在阳台上，矮身在画架前涂抹最后一笔。阳光穿透薄薄的白纸，那一刹那，仿佛用碳铅笔简单勾勒出的人物活了过来。

　　画的主角是时淮景，那天在普吉岛公立医院他着浅蓝色衬衣，穿梭在挤挤人群中的背影。

　　周围的人我特意做了模糊处理。只有他，乍一眼看去，永远都是最醒目的那个。

　　“唔，还不错。”我自言自语。

　　与周耀光——这个堂堂美术生的速写作业相比，我花费短短十分钟作的画显然更胜一筹。

　　心中一阵得意。
　　曾经为了和时淮景有共同话题，我特意请名师教导去学画、学艺术。大抵是有一定天赋的缘故，我认真学了一段时间后，成绩斐然。

　　“叮咚……叮咚……”
　　一阵阵门铃声闹魂似的穿堂而来。

　　应该是约定的钟点工到了。

　　我迫不得已停止欣赏杰作，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站起身，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去。

　　-

　　继一周的阴雨绵绵后，H市难得放晴。天空里匆忙盛开的六月盛夏，终于拉开帷幕。

　　转眼回国快小半个月了，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

　　上辈子蜷缩在病床里看窗外香樟树落叶，重生后海边影晕的橘色夕阳，东南亚潮湿泛滥的滚滚热浪……这些曾深刻烙印进脑海的风景，如今却与我渐行渐远。

　　“周先生，这是你画的呀？”陈姨盯着阳台上那幅画好奇地问。她正在帮我掸被子，好晒得香软。

　　“嗯。”我眼疾手快地把画收起来，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说我吝啬、小心眼也罢，我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它。

　　“画得好漂亮。”陈姨笑呵呵道。

　　“对了，陈姨。”我想起一件事，清了清嗓子，说：“您等会能帮我朋友家也打扫一下吗？我按小时另付给你。他家就在我家正楼上。”

　　“可以啊。”陈姨点头，边做手头的活儿边忍不住絮叨：“你们年轻人呀，就是懒，一点儿伸伸胳膊、伸伸腿的事都懒得干。你瞧瞧，冰箱里的蔬菜水果发臭发烂了也不晓得扔！客厅更是一团乱！千丝丝呦，我每次来都给你弄得腰酸背痛……”

　　我耐心地听她说完，补充道：“我给您加双倍工资。”

　　陈姨这才满意。
　　她很勤快，把整间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去厨房烧饭。

　　“周先生噢，你下次不要买这么多东西啦，一个人又吃不完。”
　　陈姨嚷嚷着。

　　她用冰箱里剩下的材料做了简单饭食，荤素搭配，看起来卖相还不错。

　　“我知道了。”
　　话虽如此，我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些食物都是时淮景给我买的。他大概每三天会去一趟超市，回来便拎两大袋满满的东西送到我家门口。

　　时淮景很少主动上门。万一我告诉他食物买多了，往后他多隔几天才来怎么办？

　　得不偿失。我心想。

　　眼见没什么活儿了，陈姨问：“我现在上去帮你朋友家做事还是等会？”

　　我昨天已经和时淮景打过招呼，他说自己一整天都在家，无论什么时候都方便。

　　“现在吧。”我犹豫片刻，问：“陈姨，我能不能拜托您帮个忙？”

　　她有些意外，忙道：“什么事？”

　　“就那个……我怀疑我朋友在酗酒，您能不能重点关注一下，他家有没有藏酒？或者空酒瓶子之类的。如果可以的话，拍些照片给我看。”

　　我前几天下楼无意间撞见时淮景扔垃圾，哗啦啦的，全是酒瓶子。
　　可是他以前分明滴酒不沾啊？
　　我上辈子就是个酒鬼。不过后来因为时淮景说自己讨厌酒味，我硬生生给戒了，哪怕酒桌应酬也绝不多喝，最多小酌怡情。

　　我顿了顿，出于私心，又补充道：“整个房子的照片。”

　　陈姨并没有生疑，反而有点唏嘘道：“周先生，你对你朋友可真好。”

　　“他最近可能遇到了一些难过的事，捱不过去，借酒消愁吧。”
　　我难免将此关联到周文浩去世，心脏更是一阵阵抽痛。

　　这些天，时淮景看起来分明很正常，能说会道，笑容开朗。他在周文浩的葬礼上亦十分镇定，甚至还有余力来安慰我的情绪。

　　我实在无法将这般儒雅温顺的男人——挂上酗酒这个用来逃避现实的坏习惯。

　　但事实是我亲眼所见。

　　陈姨拍拍胸脯，打包票道：“放心吧，我一定帮你好好看看！”

　　-

　　文景苑楼下就有两家烟酒便利店。

　　我给老板看过时淮景的照片，向他们打听这个人有没有来买过酒。

　　许是印象深刻，老板们都不约而同地回答：“来过。”

　　“来的次数还不少嘞！”其中一位大剌剌道：“每次一整箱一整箱买，净是些度数高的白黄，上月没货，他还托我捎韩国清酒。”
　　“我以为他是批发商，结果他说自己喝……”

　　那时我沉浸于浓烈的悲伤中，没仔细听清对方说的话。

　　到这一步，我基本可以确定时淮景在酗酒。他从不让我去他家，每次来找我，也会喷气味很重的香水作掩饰。

　　尽管如此，我还是拜托陈姨帮我确认。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隐隐还残存一丝期待。

　　-

　　不到一个小时，陈姨下来了。

　　她把照片通过微信发给我，说：“这位先生家很干净，我没什么可打扫的，找半天也没发现酒瓶子。”

　　我下意识地问：“垃圾袋呢？你找了吗？”

　　“找了，都没。”陈姨叹了口气，紧接着压低声音，“但是我发现他家的矿泉水瓶不对劲，全是那种最大2L升装的，明明好几个放在冰箱里。他给我倒水的时候，却又另外开了一瓶。”

　　陈姨好像讲故事一样，越说越起劲，“我就起疑了啊，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把冰箱里的矿泉水瓶打开闻了闻，好家伙！一股酒味儿。您没猜错，您这朋友……恐怕真的在偷偷酗酒！”

　　我眼前一黑。

　　脑袋里冷不丁闪过一部电影——《单身男子》。主角与时淮景简直大同小异。我很多年前看的，至今记忆犹新。
　　乔治一方面沉浸在失去恋人的痛苦中，一方面又假装一切如常，行尸走肉般上班、上课、赴宴、探病、搭讪……实则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乔治打算自杀。

　　那时淮景该不会也想吧？！

　　“周先生？周先生！”陈姨担心地看着我，“您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我没事。”

　　我魂不守舍，仿佛被人扼住咽喉，大口喘着气，心想兴许是哮喘又犯了。

　　“能帮我拿一下药吗？”我颤抖着手指向沙发右侧的斗柜。

　　“哦哦，好的。”陈姨急急忙忙给我拿药，端水，伺候我服下。

　　我缓过神来，给陈姨账户上划了笔钱，道：“你先回去吧。”

　　遇到这种情况，我急需一个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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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味儿十足 马西给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