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掩鲸

2、Chapter2

　　Chapter2

　　“太阳从东边落下了……”

　　“卧槽，这他妈我女神啊。”

　　“头一回看见有女生这么直白的表白……”

　　……

　　季阳译在不知耐了多久之后，在她耳边唤了一声。

　　少年声线低沉，语调轻得像是怕吵醒她。

　　但她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颜未舒耳边世界恢复嘈杂，轻轻松手，抬额，对上他的视线。

　　二人交接的视线近在咫尺，连收紧的呼吸也快交缠一起。

　　她的眼尾衔着泪珠，欲坠不坠。极白的脸颊铺着几条泪痕，还贴着几缕碎发，气质并不脆弱，就像玻璃欲碎前挣扎定格住的那一刻，勇敢却忧伤，如她的眼神。

　　他看着这张哭花了却依旧红润的脸，表情复杂，“你，没事吧？”

　　她的手臂从他后颈退下，脚步后撤，抹了把脸，避开他的眼睛：“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在彻底松开他之前，她用拇指轻轻摸了一下他的断眉。

　　是伤口，铺了一道红痕。

　　季阳译一直看着她。

　　颜未舒低着视线，没再看他，并不受周围人声干扰，侧身，往后小奔。

　　以至于忽略了五米开外，颜晓羽叫出的几声“姐”。她目睹了全程，最后瞠目结舌。

　　印象里，她姐从来没有对哪个男生那么热情，更别说投怀送抱了。即便是校草级别的那种。

　　季阳译看着那小跑开的纤细背影，逐渐远去。还看到她白色休闲短裤之下的拖鞋。

　　表情缓缓恢复，右手不自觉地挠上后脑勺。反应过来被无数双眼睛注视，他马上清醒。

　　“卧槽？”全程睁圆了眼和嘴的顾伦第一个出声，惊讶的眉毛就快起飞，“你欺负人家了？！”

　　季阳译懒得搭理他。

　　“颜未舒？”孟开宇收回视线，也笑，“你终于？”

　　赖伦搭上季阳译肩膀，“可以啊，你俩居然认识？我记得她可高冷了，平时一个眼神都不给我们，这会儿直奔你胸前来……”

　　“说够了没。”季阳译就差没抡他了。

　　“不够意思啊你。”孟开宇碰一下他手肘，“有事瞒着我们。”

　　季阳译不屑再说什么，冷笑一声，往前走。

　　在人群缓慢散场之中，没人注意到，他右耳根悄悄地透红了。

　　匆匆跑开后，颜未舒就好像独自奔走在一条隐形的路上。她忽视了周围一切，那些纷扰，色彩，人影，声音。

　　颜晓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追上去的，她只知道自己快断气了。

　　她拼了命地喊姐，最后无奈喷出她的大名。

　　“颜未舒——”

　　三个大字终于坠入颜未舒耳里。

　　她停下，右脚膝盖弯着，转头。看到颜晓羽弓腰，两手抚膝，在那干喘着气。

　　“姐你，你愧为人姐。”

　　“晓羽？”颜未舒走过去，有些愣，两眼发光看着她。

　　颜晓羽的手搭上她，“姐你不是发烧吗……”话还没说完，气没来得及呼一口，又被颜未舒一个拥抱给紧紧堵住。

　　“晓羽！”颜未舒大喊一声，带着哭腔。

　　听在颜晓羽耳里，就是偶像剧里男女主角分离十年后，破镜重圆那一刻迸发出来的情绪。

　　矫情到不行。

　　懵着脸，颜晓羽无奈感叹：“姐你真的病了。”

　　颜未舒清楚地记得，她和颜晓羽最后一次见面，是某个临冬的早晨，颜晓羽赶飞机出国留学。颜未舒把她送去机场，她们紧紧拥抱，就像现在这样。

　　她知道自己的缺点，太静，太乖，太傲。而颜晓羽恰恰相反，她更外向，更讨人喜欢，更有叛逆精神，不会什么事都听父母的。

　　那个家庭，那个后来支离破碎的家庭，确实配不上她的乖。

　　所以一切都是真正发生着的。

　　颜未舒重生了，在季阳译死后第二年，她回到了十年前，她和季阳译最美好的那个年纪——十六岁。

　　她初步给自己定了两个目标——

　　1.惜命。

　　2.季阳译。

　　---

　　校门口事件传播迅速，在4G时代还未来临的2009年，几乎所有上仰中学的学生在事情发生之后的一天内，都对此事略有耳闻。

　　其实也归功于季阳译和颜未舒两人在校的知名度。

　　但要说两人在这之前有什么关联，其实也并没有。

　　季阳译，很阳光正气，只穿那一件23号球衣。喜欢他的女孩很多，他也确实招女孩喜欢，凭的如果不是篮球技术，就是那张一笑就能让女孩自染腮红的脸，笑容就像四季里的暖阳。

　　但要说交过几个女朋友，答案是没有。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纯净少年。

　　颜未舒，骄矜少女，肤白貌美。因为她平时并不常笑，慢热型性格，时常平淡着一张脸，眼神偶尔会露出不自觉的柔情。很少人看过她笑，但看过她笑的人，会在第一秒怀疑那不是她，而后会继续盯着，看她笑。

　　因为她笑起来，就像会化了冬日的初雪。

　　所以要说两人的联系，可能就是两人家世相当。

　　两人就是截然相反的互补性格。

　　这次颜未舒也算让人大开眼界，学校贴吧里已经开始被各种帖子刷屏。

　　那个时代属于贴吧时代和空间时代，几乎各大学校都有自己的贴吧，而上仰中学是鹿城最知名的私校之一，也是日常讨论度最高的学校。这种事能在贴吧和空间里大范围内传扬也不算奇怪。

　　好听的话难听的话都有。有人说她情窦初开很正常。也有人说她生了场病，把脑子烧坏了。

　　“真行啊！颜未舒。”

　　颜未舒刚进校门，就被声音惹得猝不及防一个转头。

　　闻汐一个搭肩，“没想到啊，你喜欢季阳译那款的。”

　　颜未舒：“别乱说。”

　　“不乱说不乱说。”闻汐假做嘘嘴的动作，干脆放弃，“哎呀，不就喜欢个男生嘛，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从刚才在路上，到这校门口，颜未舒已经遭了很多人注视，但还好，她能承受得了。

　　但眼前这个情场高手闻汐，她可真承受不了。

　　大美女人物闻汐，一双狐狸眼能轻易勾人入魂。不夸张地说，追她的人能从校门口排到方圆十里外的鹿城二中。不过，人可是名花有主了。

　　颜未舒小声承认：“行行行，我喜欢。”并且在闻汐放大瞳孔就要嚷嚷出来的时候，堵住她的嘴巴。

　　“哎呀，我不说。”闻汐撇下她的手，“可别人都知道了啊。”

　　“知道就知道。”

　　“我说你也真是的，喜欢一个人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表白。”闻汐靠近她耳朵，搂得更紧，“不过我喜欢你这种不矜持的方式，够酷。”

　　颜未舒翻白眼，“真不是表白。”

　　“好好好。”闻汐揽着她走，“不是表白，只是情窦初开。”

　　走了几步后，一个身影穿过。

　　颜未舒认出那个女生背影，带黑色耳环，绑着高马尾，校服袖永远向后卷起，再带一缠绕手链，永远的黑白条纹中筒袜。

　　“随月？”喊一声。

　　没得应，但那女生转头，看她一眼点头，又绕了闻汐一眼，眼神有点不友好，很快抽回。

　　闻汐朝着随月背影翻白眼，“别理她，又跟我吵架了。”

　　颜未舒：“你俩又……”

　　闻汐冷笑，“什么叫我俩又，明明就是她自己抽风，乱发脾气。不就少一个姐妹，谁在乎。”

　　颜未舒不信这话。

　　闻汐和随月两人认识得早，家里也在同一小区。就是两人脾气都很差，谁乱发火还不一定。但不管什么事，两人最后总能和好。

　　颜未舒也就没当回事。

　　这年，颜未舒和季阳译都在重点班。只不过她是文科生，而他是理科生。

　　两人的教室相隔甚远，一个在A栋2楼，一个在B栋1楼。

　　颜未舒没先去自己的教室，转路口时被闻汐揪住，问她去哪。

　　没回答，递个眼神，闻汐自然就懂，拍拍颜未舒的肩膀，“看好你哦。”

　　高二八班。

　　颜未舒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注视这个标牌，是自己对季阳译有了感觉之后，想看看他每天学习的地方。

　　就像现在这样，紧张，迫不及待。只不过比以前多了几分从容。

　　越过几个窗口，往里悄悄地探眼。

　　很快就有很多躁动的眼神瞥过来，再之后是小声议论。

　　“是颜未舒。”不知谁喊了一句，让她脚步一停。

　　再往教室里扫望，无视所有不相干的人，来回地扫，最后，聚集到一个侧脸上。

　　几片碎刘海撇在浓眉上，临着窗户斜洒过来的阳光叠在肩上，高鼻梁下嘴巴微动，在和旁人说话。

　　但就只这一秒。

　　季阳译笑着，往颜未舒这边斜额，抬了个眼，恰巧对上。

　　颜未舒一个侧步，往回走。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但鬼知道，背影对着所有人的她，做了个便秘的表情。

　　颜未舒终于想起来，昨天的自己对十六岁的季阳译做了什么。在他面前哭得像朵快凋零的花，还锁了他的后颈，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救命。她内心惊叫。

　　现在他会不会见了她就躲啊。

　　天啊。

　　回想上辈子，她和季阳译第一次对话，那是在图书馆里。

　　他们在同一个书架上寻着同一本书。最后两只手不小心碰到一起，颜未舒瑟缩了下，透过书架看到对面那双黑如漆的眼睛，发亮着。

　　“不好意思。”季阳译说。

　　颜未舒只是摇头，但还是偷偷看了他不止一眼。

　　因为他说完之后，对她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可能就是当年她情窦初开的种子。

　　后来在一起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当时就记住她了。

　　而现在……颜未舒也觉得，他肯定记住她了。只不过可能就是反面印象。

　　真的不妙。

　　他当初看上她，会不会是因为她原来的性格。现在的她明显不是从前的她了，这样的话，他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

　　从前，颜未舒从来没问过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脸，性格，还是什么。

　　不过还好，现在还来得及，还有得救。

　　---

　　一整天都没再见到他的人影。再次见到，是骑着单车回家的路上。

　　虽说步行回到常州风都只需要十分钟，但颜未舒不喜欢被接送，她还是喜欢骑单车上学。

　　她知道季阳译也是骑单车的。

　　这会儿看见他，戴着耳机，线连接着裤兜，里边揣着个MP3，在放歌。

　　他还没发现她。颜未舒也没打算让他发现，所以在看见他的下一秒，颜未舒就特意绕到单车道的最右侧。

　　而他在最左侧。

　　中间是密集的人流。

　　颜未舒加紧速度，追上一个人，越过两个人，信心十足地想把季阳译甩在身后。

　　最后定点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

　　松了口气想回过头的时候，就那一刹，抬眼就看见季阳译，两人再对视，她假装淡定，他也毫不避讳地看她。

　　下一秒，颜未舒转眼，目视前方。

　　绿灯，她先蹬步。他随后而上，从左侧绕到右侧，跟在颜未舒后头，拐个弯，又到她左侧。

　　一道清澈的夕阳光偷偷蹿进两人之中。

　　颜未舒偷瞟他一眼，他依旧微微笑着，眼睛向前看，耳机挂在脖子上。

　　收回视线，她是一副无所谓的平淡样子，但还是心跳得飞快，跟此时加快的脚步一样快。

　　他也没认输，继续追上。两人平行后，季阳译浑然不觉颜未舒在放缓速度，就那样超过去。

　　而颜未舒停在她身后，下了车。这是一条无人的街道，拐角处就是咖啡厅。

　　他察觉后，也停下，转头。

　　颜未舒拖着单车，走上去。

　　“你，是跟我顺路吗？”她当然知道不是。

　　“你，昨天是真的认错人吗？”他模仿了一下她的停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