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掩鲸

1、Chapter1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by掩鲸

　　2021.09.29

　　“暗恋是捉摸不透的风，能把人的思绪吹向另一个人，也能把两个人都吹散了。”——电影《暗恋是首情歌》

　　Chapter1

　　颜未舒杀人了。

　　她杀死了自己。

　　据说，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那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梦幻的梦。

　　颜未舒确切地体会到了。

　　她死在二十六岁这一年。

　　脑海里飘着记忆碎片，滚成漩涡，最后拼凑成这漫长的十年。

　　颜未舒初识季阳译，是在十六岁那年。

　　他们郎才女貌，众星捧月。两个人也相互看对了眼，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季阳译跟她表的白。

　　但她至死都不知道，季阳译原来是对她一见钟情。

　　两人都是商二代，从小家境优裕。但他们的父母却是竞争对手。

　　颜未舒受原生家庭影响，自小就是乖乖女的性子，没怎么违背过父母。

　　她人生中做过唯一一件叛逆的事，就是早恋。

　　和季阳译的地下情，除了要好的朋友之外，无他人知晓。

　　但好景不长。

　　高三下学期，季阳译家里有了变故，季家公司宣告破产。之后又牵扯出一系列臭名昭著的欠款事件。

　　季家从此一贫如洗。

　　从神坛陨落就在一夜之间。

　　季阳译不再是那个受人追捧和欢迎的光辉少年。

　　他在学校里开始遭人非议。旁人唾他家是没良心的资本家，啃噬着普通人的心血。

　　而颜未舒一直站在他那边。

　　她觉得这些闲言碎语阻碍不到两人的关系。

　　她喜欢的是他这个人，是自始至终散发着光芒的他。即便那道光芒被短暂地遮挡住，她依旧可以探寻得见。

　　她要他知道，他再迷茫，再无助，她都能毫不避讳地支撑他。

　　与此同时，两人的恋情被两家父母窥破。颜未舒因此被训，两人被棒打鸳鸯。

　　但他们还是没有分手。

　　两个人约好考同一所大学，最后也如愿以偿，继续这段地下情，继续躲着两家父母。

　　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颜未舒被送去国外读研，两人又开始一段异国恋。她一有空，就会飞回来和他见面。

　　颜未舒有个赌徒舅舅，在外欠了不少钱。颜家父母不肯再给他钱，他就只能找上季阳译。

　　季阳译那时候大学毕业，已经开始做生意，赚了点钱，也替颜舅还了不少钱。他知道季阳译有钱，而他自己又跟颜未舒扯上亲戚关系。

　　颜舅知道他的软肋是什么。

　　季阳译一直瞒着颜未舒。

　　直到二十四岁，也就是两年前。颜舅惹了大麻烦，催款人再一次找上颜舅。

　　而他早已走投无路。

　　季阳译不想再填这个无底洞，他也仁至义尽。颜舅只好欺骗他说，他们绑架了颜未舒。

　　恰时他联系不上她，就上了当。

　　拿着钱去的时候，没见着人。那些人要抢他的钱，争执期间，季阳译被推搡着撞到了利器，命中要害。

　　颜舅看事况发展不顺，慌乱期间，打了电话给颜未舒。

　　她回来之后，只看到季阳译的尸首。

　　她一直觉得，是她害死了他。

　　她恨舅舅，更恨自己。

　　事情发生之后，颜父颜母并不清楚她的身心问题，直接送她回了国外。

　　没人知道，她在国外活成了什么样。是照过日子，亦或是行尸走肉。

　　毕业后，颜未舒回国了。

　　一回国，颜父就给安排联姻。

　　颜未舒默然，终于不再拒绝，但笑容里没有感情。

　　那年，颜未舒二十六岁。

　　这两年来，她一直在给季家父母偷偷送钱，以匿名的方式。

　　她时常去季家，只在门口偷偷一望，试图从那里找出一丝一毫他的影子。

　　她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某天，她去了海边。

　　她看着夕阳的尽头，留下一双鞋，人没了影子，独留肆意翻滚的海浪。

　　那是她这几年觉得最自由，最舒适的一刻。

　　她走后，独居卧室的床头柜子被翻出来各种抗抑郁和治失眠的药。

　　多年来一直没人发现她的病状。

　　父母泣不成声，亲戚们却斥她丢了颜家的脸。也没好意思对外说出真相，就说是意外落海，出的事故。

　　她的妹妹翻出她这两年的日记。

　　第一页写着一句话，也是一句诗——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继续往后翻，每一页都是这句诗，每一页都重复着这一句。

　　只有她妹妹知道，这是她和季阳译的定情诗。

　　很快，日记被合上。

　　泪无声地往上滴，砸出悲凄的声音。

　　这个世界，原先没了季阳译的影子。而现在，再也没人能够看见，颜未舒和季阳译两个人牵着手，走在沙滩暖阳下的背影。

　　---

　　所有的画面往后倒，一直翻篇。最后，所有的碎片聚集到十六岁那年，某一天。

　　眼前一道白光耀起，好刺眼。

　　颜未舒睁开了眼睛。

　　短暂却漫长的回忆录结束了。

　　她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季阳译，又或许不能。

　　无所谓了。

　　只要能逃离生命，去哪，怎样，都无所谓了。

　　所有的知觉袭上全身。她直起腰，打了个哈欠。

　　很真实。

　　但这里应该是天堂吧。她没有太多痛苦和复杂的感知，只觉得轻松和自在。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痛。

　　心里忽然一紧。是被救回来了吗？那为什么不是在医院。

　　她很快摒弃这个想法，也是催眠自己，别相信这个自己不愿意等到的结果。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了。

　　痛苦吗？痛苦。

　　但对她来说是解脱。

　　就像砸开了一道关闭许久还生锈的门，眼前终于不再暗无天日，光亮从四周缝隙里闯进。

　　颜未舒四处张望了一会儿。

　　记忆中的房间早已经模糊。

　　眼前的白色衣柜，淡粉被单，书桌上放着旧式笔记本电脑、有翻阅痕迹的日历，飞乱的杂书杂页铺盖着。

　　她随便翻了翻，看到试卷上“高二”的字眼。

　　继续翻扫那些书，大多是高二书籍。书架上不乏名人书籍，或是全英文本。

　　皱了一下眉头，她随便抽出一本《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

　　她记得这书是她高一那年买的，和朋友打赌谁先看完，谁输，输的请吃饭。

　　结果她买来后，熬夜看完，赢了。

　　得了顿K记的炸鸡大餐。

　　不知道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自从她得抑郁后，她是觉得自己记忆越来越差了，脑子经常迷糊。

　　她翻开看了下，折痕印记挺多。也是后来她反复翻看的结果。

　　都多久以前了。

　　可是回想一下，还是挺怀念的。

　　放下那本书，视线瞥过日历，红色笔勾勒着的日期是——6月10日。

　　是她的习惯。每过一天，她都会用红水笔在日期下划线。算是一种仪式感。

　　接着眼神往上移，她就此愣住，心里发怔。

　　又往前靠去，拿起日历，盯着本上的大字。

　　——2009年。

　　十年前？！

　　外头传来车辆的引擎声。她看了一眼窗外，一辆黑色奥迪R8驶过去。

　　没有犹豫，颜未舒开了门往楼下冲。

　　下楼这几秒，她迅速瞄了几眼家里的一切，欧式装潢、地板、灯饰、复式旋转楼梯，确定是她十年前的家。

　　听到脚步声，一楼的客厅传来熟悉女人的声音：“未舒，你不好好休息，跑这么急干什么？”

　　颜未舒递过去一眼，心口沉了下，张着嘴。

　　半晌，才唤她：“妈。”

　　纪兰放下手里的杂志，食指一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颜未舒，变得焦急：“快回床上躺着，你发烧还没好。”

　　玄关处的鞋柜咯吱一响。

　　颜未舒看过去，走了两步，挡在颜承泽面前，两人对上眼。

　　颜承泽俯视着她，笑了笑，表情又疑惑起来，“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颜未舒还没缓过神，纪兰抢先说：“未舒早上发烧了，我给她请了假。”

　　“这样啊。”颜承泽边说边走，坐到纪兰身边，“那快回床上躺着。”

　　记忆中的父母变年轻了。陌生，却熟悉。

　　颜未舒一直看着他们，看着现在还表面和谐的他们，寒暄不止，有说有笑。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出现裂缝的？是从父亲夜不归宿开始，还是在母亲投心事业之后。

　　颜未舒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她回过头，飞快换鞋，直奔出门前留话：“我发烧好了，我去学校了！”

　　纪兰：“都快放学了！未舒你快回来！”

　　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颜未舒脑里只有那个他。

　　六月的街上，阳光一直沐浴到校园里，还伴着一阵热风，淡淡地鼓吹着薄荷味。

　　夏季汽水的味道扑鼻，光线扑闪着眼睫。

　　上仰私高校门前，零食车叫卖着汽水和爆米花，聚集的一圈人是刚放学的学生。

　　颜未舒慢慢走过去，涌入清一色深蓝浅白的校服群里，被阳光触碰的一道白色影子，很是显眼。

　　每穿过一道肩膀，都会被注视一眼。

　　颜未舒目视前方，脚步不停，直到一道挺拔高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每近一步，她的心跳都快上一个度。

　　她突然停住，那感觉就近在咫尺。

　　少年轻轻低额，额前碎发被光线晕染，青涩的侧颊也被覆上光圈，一小截断眉显出的痞被眼尾的笑色覆盖。就是这张熟悉的脸，让她忽觉恍如隔世，现在看着也陌生了。

　　因为这是十年前的他。

　　大好年华的他。

　　他们曾经在同个世界里，一起穿过春天的清风，踩过夏天的碧海，抚过秋天的晚叶，踏过冬天的初雪。

　　现在的他们，就好像跨越了几个世纪，历经宇宙毁灭，穿越过银河系，跨越过山川河流，来到对方眼前。

　　那种跨度，那种感觉，无以言表。

　　就好像两个平行世界，不同时空里的他们，彼此交错。

　　颜未舒就那么看着他。

　　她情绪恍惚不受控了，那张笑脸足以刺激她的泪腺，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流。而季阳译在和同伴谈笑后两秒，转头，和她对上视线，默然呆住。

　　还没反应起来自己在哭，颜未舒就往前两三步地奔，将五米缩短为一步，最后紧紧钳住季阳译的后颈，抱着他。

　　季阳译莫名其妙地受了她这一抱，全然呆滞住，四肢、表情和呼吸一并定格。

　　各方视线齐聚，瞥向他们。

　　颜未舒止不住地啜泣，踮起脚，将脸埋在他的肩颈，虽然只是无声地拥抱，但她内心在呐喊。

　　季阳译，颜未舒真的好想好想你。

　　上辈子到死也来不及说一句对不起。

　　这辈子只想好好看着你，抱紧你，世界末日来临都不要分离。哪怕只是多仅仅一秒，付出什么代价，都随便了。

　　如果这只是一个梦，她也心满意足。

　　她会在梦境破碎的前一秒，也这么紧紧地和他相拥。

　　她会在世界崩塌，宇宙破灭之前，紧紧牵着他的手，一起迎接毁灭。

　　因为已经毁灭过一次，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开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