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掩鲸

15、Chapter15

　　15

　　颜未舒觉得梦境之神最近很偏爱她，她每天都做奇奇怪怪的梦，上辈子的，这辈子的，关于季阳译的，无关季阳译的，好梦，噩梦。

　　还有，眼前的美梦。

　　听到破碎声后，来了餐厅服务员收拾残余，颜未舒连忙道歉。

　　纪兰问她有没有受伤，颜未舒摇摇头后进了洗手间。

　　她抹了把脸后，走出去。

　　想要寻找季阳译的身影，却发现位置上的他失了踪影。

　　之后左顾右看，仔细地绕着自己家人那桌，最后没走两步，听到耳后的声音——

　　“好久不见，颜同学。”

　　还是那么熟悉。

　　颜未舒转头，镇定自若地说：“好久不见。”

　　心里默念的“季同学”三个字居然没有说出声。

　　他说：“好巧。”

　　颜未舒没想别的，下意识回：“确实好巧。”

　　“没来得及问颜同学暑假的安排。”季阳译说着，颜未舒仔细看到他眨了眼，那么干脆的一个动作，进了颜未舒眼里却成了慢动作。

　　她出了神。

　　“其实那晚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他竟那样直白。

　　颜未舒颤了颤睫毛，“啊？是么。”

　　她很明显地撤了眼神，说：“那晚确实走得急……也确实不知道季同学也是来新西兰旅游。”

　　颜晓羽上完厕所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瞪了眼珠子，脱口而出：“我了个去！你怎么也在这？！”

　　特别大声。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喉咙里装了个音响。

　　寂了大概三秒。

　　颜晓羽才觉得自己不该出现，说：“我是不是多余了……我走。”

　　影子又闪走。

　　留下颜未舒和季阳译两人，面对面。

　　颜未舒想象着，如果眼前的人来自十年后，她会对他说什么呢。

　　说对不起，还是谢谢你。

　　如果是这样，季阳译一定会捂住她的嘴巴，她知道他这辈子最怕听见的，就是她的道歉和感谢。

　　他从来不需要那些。她记得上辈子他对她说过的话。

　　“永远不要说对不起。”

　　七月夜晚的天气阴冷，皇后镇的风从海边吹过来，带着一股蒸腾的暑气。

　　季阳译说：“我和叶珑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竟开门见山。

　　颜未舒愣住了，一字未出。

　　听他继续说着。

　　“那次她被前男友纠缠，我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就分开了，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夸张。网上的谣言太多，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她确实跟我表白了，而我也跟她说明了，她不是我喜欢的人。”

　　颜未舒听得入神，她的目光沉静，也沉在了季阳译眼里。

　　她早就把那些事抛走了。

　　眼前的季阳译是真实的他。

　　颜未舒突然心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餐厅外的泳池边，周遭的一切随风消逝，独留二人，和天上夺目的极光。

　　她真的好想他。

　　真希望能一把抱住他，不为外界所动，只是因为他们是真实的自己，是崭新也是破旧不堪的自己。

　　“我都知道。”颜未舒最终说。

　　一切都说开了。

　　季阳译疑惑地挑眉。都知道？

　　餐厅内抒情的钢琴曲绕着耳边，不间断。

　　颜未舒的眼神被厅内的颜承泽拉回，他用一种奇疑的目光看着她，视线定位在颜未舒和季阳译两人侧面，颜未舒是侧着身子对着颜承泽的。

　　他清楚地看见了颜未舒和季阳译面对面站着。

　　两人间气氛微妙。

　　颜未舒突然心中一怔，颜承泽的脸色骤变。

　　瞬间万籁俱寂。

　　她突然想起，曾经他爸见季阳译的第一眼，也是这样，震惊又奇疑，并且坚决反对他们。

　　这是颜未舒上辈子不解的一个谜。

　　但现在，一切都对她和季阳译构不成威胁。

　　即便是她那个爹。

　　她在和颜承泽对视后的第十秒，微笑地对季阳译说：“那我们晚点聊，我先进去了。”

　　“好。”

　　季阳译没有看见她视线处是谁。

　　两人分别回到各自餐位上。

　　“未舒，怎么去那么久？”纪兰问她。

　　纪连阴阳怪气：“是身体不适吗？”

　　颜未舒笑，那是她一看见纪连后，多次逃离现场找的理由。

　　挺管用，也挺假的。

　　“那倒没有，舒适得很。”她笑了，“看见小舅，身体自然健康。”

　　颜晓羽听这一句，口里的饭差点喷出来，还好吞得快。

　　“姐……”

　　颜未舒眯着眼抛个笑给她。

　　颜承泽的位子空了。

　　他还没回来。

　　颜未舒不放在心上，谁知道他去哪了。

　　纪兰问：“有看见你爸吗？”

　　“没有，他去哪了？”

　　“奇怪，他也去洗手间了。”

　　“啊？”

　　“我去看看。”纪兰说完，起身。

　　桌上剩下三人，纪连也就不装了，直问：“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

　　颜未舒还没反应，颜晓羽这下先喷饭了。

　　“不好意思。”她摆摆手，忙着擦嘴。

　　颜未舒说：“谁？”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纪连看见，当然也不能承认，即便他也不是她男朋友。

　　“别装了。”纪连喝口红酒，抬着杯往远处一指，“我都看见了，就那桌那个高高的男生，他眼里可满满是你啊。”

　　“眼里是我的男生多了去了。”颜未舒呛一下他。

　　惹得颜晓羽笑了一声。

　　纪连也笑，“是嘛。多日不见，小侄女这么有本事了？”

　　“不用您操心，您还是管好自己吧。”

　　“哟，你爸妈回来了。”纪连往后抬一眼。

　　颜未舒看见颜承泽和纪兰走过来，两人神色各不相同，颜承泽还是拉着一张脸，黑得像去挖了两斤煤才回来。纪兰也变得有些不悦。

　　坐下后，几个人久久没有开口。

　　只有纪连开了几句玩笑，让颜未舒很不舒服的那种。不过她忍住没呛回去。

　　饿了就吃几口菜。

　　突然，颜承泽沉着嗓子，问：“那个人是谁？”

　　颜未舒抬头，发现他眼睛对着她，就是在问她了。

　　“谁？”

　　“那个男生。”他一字比一字重。

　　“哪个？”

　　“刚才和你在那里的男生。”

　　“男同学。”颜未舒真的不想回他。

　　“以后离他远一点。”

　　没想到颜承泽嘴里能直白地吐出这一句话，颜未舒停下手里的刀叉，抬眼，冷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她想弄明白，季阳译到底怎么惹了颜承泽。

　　“没有为什么！”

　　颜承泽这一句响彻整个餐厅。

　　把颜晓羽吓得掉了刀叉。

　　万籁俱寂。

　　远处多少只眼睛看过来。纪兰瞪了颜承泽一眼，又眼神跟周围示意道歉。

　　“我认识哪个男同学，好像不用跟你征得同意吧。”

　　“你认识谁都行，唯独他不行。”

　　颜未舒简直觉得可笑。

　　她和纪兰对视了一下，发现她妈眼神里有一股自始至终没有看见的，漩涡般的严肃。

　　纪兰居然站颜承泽那边。

　　颜未舒没想到，她妈也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是她曾经没有看清吗？还是两个世界的人都变得不一样。

　　唯独她的季阳译是那么一致。

　　还有她那个爹，一致的固执。

　　她眼前那个看戏的小舅，一致的人渣。

　　“妈？”颜未舒看着纪兰，拧着眉，想讨个说法。

　　“听你爸的。”

　　就这么四个字，让颜未舒心里一阵颤栗。

　　她看向远处的季阳译，没有疑问，他也在看着她，眼里是询问，也是担忧。

　　“爸妈，你们是不是……”颜晓羽话没说完。

　　“你别说话。”颜承泽没抬眼看她。

　　颜晓羽叹口气。

　　颜未舒觉得委屈，又觉得没有必要。

　　曾经的他们是什么人，难道她没有看清吗？即便年轻了十岁，人还是那么个人，是她的期待白费了。也是她不该期待什么。

　　人好像是不会变的。

　　至少，不会那么轻易变。

　　曾经季阳译的死，绝对有他颜承泽五分的责任。

　　颜未舒都记着。

　　“行。一个理由都不说清楚，就想让我妥协？”

　　颜未舒一字一顿地说。

　　“凭什么？”

　　颜承泽：“凭你是我们的女儿。”

　　“凭你住着我们的房子。凭你用着我们的钱。”

　　他一句一句和她挑明。

　　简直不可理喻。

　　颜未舒懂了。该死的父权制。

　　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我知道了。那我也说明白了，我从现在起，不会再用你们一分钱，也不会住你们的房子，更不会听你们的一句话。你们对于我来说是父母，我对于你们来说是女儿，你们既然不尊重我，我也没有尊重你们的理由。”

　　颜未舒一句一句和他们说清。

　　颜晓羽早已被这场面吓到，纪连自然一副看戏的表情，依旧好心思，喝着酒，低调不发声。

　　纪兰终于有点反应，“未舒，没有必要。”

　　但也只是得了这个回答。

　　颜未舒是失望，不是绝望。

　　“有必要。”颜承泽情绪终于显得稳定，“颜未舒，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从现在起，你要记住你说过什么话。”

　　她当然记得。

　　曾经颜承泽对她说的每句话，她都清楚地记得。

　　“女孩子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长这么还不清楚吗？”

　　“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听，就滚出这个家！”

　　“我们做父母的还能害了你不成！”

　　“你是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难道我还不能说你两句吗？“

　　每一句都刺着颜未舒的心，狠狠地刺着。

　　这些话曾经让颜未舒陷入自我厌弃的地步，她曾经试着从那个绝境边缘爬上来过，只不过最后被狠狠地踢了下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肮脏的泥沼，不是她的结局。

　　够了，颜未舒。

　　她对自己说。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曾经十六岁的小女孩了。

　　曾经父亲对自己的施压，她不会在这辈子让其重现。她会用行为，一脚一拳地踩碎击碎。

　　她走之前，狠狠说了一句。

　　“对了，那个男生，名叫季阳译。”

　　“你们记住了，他叫季阳译！他会是我以后唯一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