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落满尘埃》零亦雪

24、第二十三章

　　3月6日那天晚上，苏秋一夜未眠。她早早的收拾好了行李，然后看着箱子发呆。
　　她终究还是不舍得。
　　她忙了一天，疲惫至极。晚上躺在床上却仍是睡不着。
　　白天她回到孤儿院，林阿姨看到她时开心至极，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又发生过什么。
　　她这才想起原来自己好久没有来圣光了。这些年她要么是在酒吧，要么就是跟着夏一鸣满世界奔波。她忽然鼻子一酸，她怎么就忘了本了？
　　她在孤儿院待了一天，陪着弟弟妹妹们玩了一天。临走时，她留下了一张支票。
　　林阿姨看了一眼又退了回去，“苏秋，你有心回来看看就足够了。你一个年轻人挣钱也不容易，你还是自己留下吧。”
　　“林阿姨，我要走了。”苏秋没有接，“我要离开这里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了，这些钱就当作我的报答吧！院里条件每况愈下，也让弟弟妹妹们过得好一点吧！”
　　拗不过苏秋，林阿姨终究还是收下了支票：“苏秋，保重。”
　　傍晚时候，她又去了酒吧。
　　“苏姐？你怎么来了？”江城愣了一下，走上前去，江轲也放下杯子走过去。
　　“趁人还不多，我们聊会吧。”苏秋走去鸣厢。江轲江城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秋鸣里还有两名调酒师，撑一会儿还不成问题。
　　“怎么了这是？小家伙呢？”江城疑惑道。
　　“苏苏在家呢。”苏秋笑了笑，“小轲小城，我要走了，明天的航班，去巴黎。”
　　“我陪你去！”江轲脱口而出。
　　苏秋摇摇头，“我今天来这里，是向你们告别的。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我一直都把你们当做我的亲弟弟，当成我的家人。可是对不起，我终是做了一个对不起你们的决定。”苏秋叹气，“我知道你们为秋鸣付出了很多，也明白我这个老板当的有多不负责。可是很抱歉，这间酒吧，我会留给南乔。至于她会怎么处置，便是她的事了。”
　　“没关系的，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这间酒吧本就是你的，我们自然会尊重你的决定。”江轲垂眸，他的眼睛在苏秋说出亲弟弟的那一刻就变得暗淡无光。
　　苏秋不傻，她能感觉出江轲对她的感情并不那么单纯，她故意这么说也只是想断了他的想法。
　　江轲还想说什么，苏秋又开口道：“我是明天上午的航班，但是你们千万别来送我啊！我受不了送别，万一我在你们面前哭出来，多有损我形象。”
　　江轲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苏秋起身，“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别这么不开心，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你们应该为姐姐感到高兴啊！来来来抱一个！”
　　江城先起身给苏秋了一个拥抱，“苏姐。保重。”然后他就跑回了秋厢，给苏秋和江轲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江轲缓缓起身，抱住了苏秋。
　　“苏秋，有些话我想说出来。”江轲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一直把我们当弟弟，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姐姐。苏秋，我爱你。”
　　“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对不起，我没办法去回应你的感情。”
　　“我猜到了，我都这么明显了，你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毫无察觉？”江轲笑了起来，“苏秋，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后悔错过了我这么优秀的人。从此以后你便只能是我的姐姐了。保重。”
　　他松开了苏秋，结束了这个漫长到跨越青春的拥抱。
　　“保重。”
　　苏秋回到南家后，吃过晚饭便开始收拾行李。左收拾右收拾也不过就那几件东西。
　　哦对了，至于她在博汉一品的那套房子，她留给了南舟，说是留给南夏的嫁妆。
　　“苏秋姐，我要下楼扔垃圾，你有什么要扔的吗？”
　　“有。”苏秋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床上那件西装上衣，“那件衣服……你扔了吧。”
　　“好。”南舟拿起那件衣服，也并未问什么，拎着垃圾袋下楼。
　　然后苏秋就开始发呆。
　　直到南乔喊她睡觉，她才“清醒”过来，猛地起身冲下楼。
　　南乔吓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她拿着一件西装上衣回来了，又跑去洗手间洗衣服。
　　她还是忘不了他。
　　半夜，苏秋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依稀听见孩子的哭声——孩子半夜总是哭闹，南舟说今晚她好好睡一觉，便把孩子抱到了他的房间。她忽然开始难过起来。
　　“丫头，睡了吗？”她轻声询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也好，我就想说说话，我就当你在听了。”
　　“丫头，其实真的很感谢你。我们认识有八年了吧？很久了呢。我知道我一直是个不合格的姐姐，我总是在麻烦你，可你却总是给我无限的包容与关心。”
　　“你是除了夏一鸣以外，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就连将我照顾长大的林阿姨从前也总是对我凶巴巴的。我承认，我还是没有放下夏一鸣。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总认为他在玩弄我的感情。可你不知道的是，他对我有多好。我可以笃定他心里有我，但我不知道在他心中我究竟有多少分量。”
　　“丫头，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说，让我说出在A市里最舍不得的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你。就算在从前，让我在你和一鸣之间选一个，我也会选择你。我爱他，但却可以放下他，因为我这辈子未必只能爱他一个人；但妹妹只有你一个，放下了，就再也没有了。”
　　“我也不想离开你啊！如果可以，我想和你走过这一辈子。可我们总要长大，各自两散。”
　　“你呀，也别再犟下去了。沈思故是个好人，也是个合适的人。他爱你也疼你，恰巧你也爱他，两情相悦不是个容易的事情，而你恰巧遇到。别错过，也别拿自己的幸福赌气。”
　　“喂，丫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选择做你的姐姐，去照顾你宠爱你。那一次，做你真正的姐姐。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啊……”
　　苏秋所不知道的是，有一个女孩趴在被窝里，泪流满面。
　　第二天清晨，大家一早就起床了，南乔的眼睛红肿着，看着有些别扭。
　　“大家就别送我了吧？”苏秋笑了笑，“丫头去送送我就足够了，我有点受不了送别。”
　　“我开车送你过去吧，你们两个女生也不太方便。”南舟眼圈乌黑，看来南夏昨天晚上没少折腾他。
　　“走吧。”吃过早饭，与南父南母道了别，苏秋抱着南夏，四人下了楼，却意外的看到了林夏。
　　好吧，惊讶的只有苏秋罢了。
　　“真是的，不都说好不来送别吗？”苏秋责怪道，鼻子却有些发酸。
　　到了机场，南舟帮苏秋拿出箱子，林夏则给苏秋一个拥抱。
　　“我们就不进去了，你也不喜欢送别嘛！”林夏笑了笑，“苏秋姐，多保重。”
　　南乔拖着箱子，苏秋抱着南夏，她们走进机场，在安检通道前停下了脚步。
　　“丫头，我要走了。”苏秋一脸温柔地抱着南夏，轻声开口道。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南乔看着她，“你……会后悔吗？”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苏秋叹气，“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些你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的事物，没什么可后悔的，我只是……有点遗憾。”
　　“苏秋。”南乔抿了抿唇，“即使失去了一切，也还有未来，终点亦是起点。做你想成为的那种人。保重。”
　　苏秋在南夏脸上亲了一口：“妈妈要走了，要好好的。”
　　她将孩子抱给南乔，“保重。”
　　便拖着箱子离开了，再也不回头。
　　时光雕琢成茧，终将化蝶。现在，蝶要振翅飞翔了。

　　飞机起飞前，苏秋坐在座位上，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消息。
　　“尊敬的乘客们，飞机即将起飞，请将您的手机关机……”恰巧此时广播响起，苏秋垂眸，将手机关机。
　　屏幕上出现“正在关机中”的字样，苏秋盯着屏幕，心中有着说不清的失落。
　　忽然屏幕上方弹出消息：“您有一条未读消息。”
　　屏幕黑掉了。

　　四月的时候，林夏住进了医院。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原本一个星期一次的透析终于变成了一个星期三次，偶尔呼吸困难，还需要带上呼吸机。
　　林氏现在还是林父打理，南舟则终日陪着林夏待在医院。
　　透析很痛苦，南舟便握着她的手。见她如此痛苦，他心里也不好受。
　　有时候，林夏实在撑不住了，也会和南舟说：“舟舟，我好痛苦啊……活着好痛苦……我不想继续了……”
　　南舟只会温柔地说：“林夏，别放弃自己，我会一直陪着你。”
　　有一次，林夏忽然问他：“舟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南舟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许久之后，他轻声说：“因为你值得这个世界对你好。”
　　林夏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精神也越来越差。
　　“她活不过这两个月了。”医生如是说道，“南先生，是否要放弃林小姐的治疗，让她痛快活几天？”
　　如果活着这么痛苦，又何必再继续苟延残喘？
　　南舟摇头拒绝了，“她不会希望自己是那样死去的，她会守着尊严撑到最后一刻的。”
　　林夏从来都是一个骄傲的人，她又怎会允许自己放弃？
　　四月下旬，林夏开始昏迷不醒。随着时间流逝，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南舟仍然终日守在她身边，每天打水为她擦身，还跟她说很多话。
　　“林夏，你一定很痛苦吧？可你还在苦苦坚持，你要加油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林夏，我还没有放弃你，你不能那么轻易就放弃你自己。”
　　“林夏，我不奢求你好起来，我只希望你能多醒来，多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林夏，南南那个傻姑娘，还是没有接受思故。急死人了，思故那个人是真的很不错，我相信他能给她的幸福。可你说，这个傻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万一错过了，可怎么办？你也一定和我一样，在为她担心着急吧？”
　　“林夏，今天气死我了！南乔就是个傻子，今天南夏饿了一直在哭，南南就去冲了奶粉。然后这个傻子竟然把奶瓶放在南夏身边就完事了！连盖子都没打开！南夏才四个月啊！更气人的是，过了一会儿以后，南南发现她还在哭，就又走到她身边，说‘你不饿啊’，然后她把奶粉喝掉了！你说气不气！”
　　“林夏，我今天去买了你最爱吃的那家店的丸子。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呢，你快睁开眼，你再不醒来，我可要自己吃掉了……”
　　“林夏……”

　　5月27日，已经许久没有醒来的林夏忽然睁开了眼。
　　南舟有些惊喜，握住她的手。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南舟半跪在地，靠近她。
　　“在最美的时光遇见你，足矣。南舟，谢谢你。”隔着氧气面罩，林夏艰难地说道。
　　谢谢你，曾陪我走过春夏秋冬。
　　谢谢你，曾给我一场名为“青春”的梦。
　　这场梦，绚烂无比，美好无比。而我从此，将沉溺于这场梦境，不再醒来。
　　“滴——”机器忽然大噪，屏幕上，林夏的心电图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
　　“林夏——”
　　从此以后，一个人的四季。

　　万赖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