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 25 章 ...
-
二十五 披风
夜已深。
我翻开了东篱的日记本,扉页仅有潦草而心不在焉的“东篱”二字。我开始一目十行地阅读这本日记。
“这场战争,是庄盏与高特敏的战争。我们都以为,高对博卡海都的罪行仅因爱成恨。高是从狞猎林里被博卡海都国王带回篱庄堡的。即使那时我还很小,仍能清楚地记得初见高时,差点被她的美丽弄得窒息。高嫁与江一之前,庄盏常常看见高肆意挑逗博卡海都国王,即庄盏的父亲。博卡海都国王始终拒绝她,他深爱庄盏的母亲。后来,高被许配与江一。江一教予高强大的巫术。”
“高在瓦蓝堡纵火,博卡海都国王、王后、王子公主们、大多数拥有高强巫术的格斗王们,以及绝大部分的巫术书籍,随着这场无法扑灭、来自巫术的烈火化为灰烬。季在霖救了庄盏与四月。但是,四月的左腿被自天花板上掉下的木头砸伤,等季在霖救下四月时,她的左腿已完全被烧焦。后来,我与蝉几竭力保住她的左腿,施了巫术,这样她的左腿依然能走路,依然能正常生长,依然能弯曲,只是那烧焦的皮肤却是无法补救的。”
“瓦蓝堡失火一事过后,庄盏重组宫廷队伍,将分散在博卡海都各地的篱庄堡皇亲国戚召集进入博卡海都——那个时候博卡海都是极需要人才以壮大力量的。被召集的人分别是日出、左勒、席蒙、卢翔、漫塔、斯朵、己意,他们都是博卡海都的佼佼者,虽然当时他们都还是小孩。进入篱庄堡后,他们与我、蝉几、庄盏、四月、芗茗、云朵、福桥等人结下深厚的友谊。我们在篱庄堡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日子。由于大多数巫术书籍在大火中失去,我们的巫术水平始终无法企及高特敏。”
“二十年后,乌云悄悄来临。乌云源自庄择与黛林的相遇。两人一见钟情。庄择带黛林进入篱庄堡,她很和善,斯朵对她那象牙般的肤色着迷不已。她告诉我们她是西凌女王的女儿,我们没有进一步探究她的来历。如果我们好奇地追问她母亲的名字,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阻止。”
“五月份,庄择跟黛林去了西凌。归来时,他独自一人,形容枯槁,告诉我们黛林系高特敏之女。之后他终日不言语,懒怠进食,闷闷不乐,唯一乐意去做的,就是天天看太阳从东边升起。”
“我们绝没料到十二月那个夜里,黛林一脸苍白、衣着凌乱地骑着长翅膀的黑马、抱着波斯猫,奔来篱庄堡。她递给我们一本书,说是偷高特敏的。那是一本如何炼制聚心笔的高深巫术书——她要与我们反抗她的母亲。但庄择将她赶走:‘仇人不共戴天。’黛林抓着他的手,不肯离开。突然,庄择抽剑刺向黛林,眼神凌厉——他被诅咒了。黛林瞪目结舌:‘母亲……’我们也与她一样想法,认为是高特敏诅咒了庄择。庄盏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将庄择拖到楼上去。我与蝉几立刻抢救黛林。好在庄择虽被诅咒了,但也许内心在反抗诅咒,所以他刺给黛林的一剑并非致命。伤口缠好绷带后,黛林坚持要看庄择,当时庄择已完全疯了,眼里一片血丝。黛林冲出篱庄堡:‘我要求母亲解除诅咒。’岂知,黛林刚跑出去,高特敏与琅城已带着千军万马而来。高指令兵士肆意捣毁篱庄堡,漫朵楼仆人们与士兵厮杀。而她则与琅城致力于与我们的决战。但我们根本不是她与琅城的对手。关键在于高拥有灯心笔。黛林那时伤口一定疼得厉害,倚着墙坐下,捂着伤口,整张脸死人般失去血色。当时我们正全力与琅城、高特敏战斗,但不敌,受伤严重,都躺倒在地。我以为,篱庄堡所有人都将死去。就在那个时候,没人看管的庄择跑出篱庄堡,提着剑冲向黛林,整个人神经错乱。高特敏眼尖,当下作出格斗王战姿……庄择不可思议地化成了泥土,死了,永远地。黛林愣住了。我们也愣了。只有庄盏,提着剑便要与高特敏厮杀。高特敏再次作出格斗王战姿……我们都离庄盏很远,要救已太迟。唯一靠近庄盏与高二人的,便是黛林,但她伤口疼得严重……”
“我们都以为庄盏必死无疑。黛林突然就站了起来,将高特敏相抵的食指按下,致使高特敏的诅咒巫术失去一半力量。但,只有一半巫力的诅咒依旧挫伤了庄盏—— 一刹那间,他成了一只黑色的兔子,濒临死亡。而黛林,她迅速地抽出高夹在腰带里的灯心笔,将灯心笔折断了。高没料到黛林如此反抗她,加上灯心笔被折,她元气大伤,一口鲜血吐出来,染红了脖子上的白纱围巾。琅城飞到高身边,及时扶住高,不让高往后倒去。漫朵楼仆人与西凌停止厮斗,因为已两败俱伤。”
“黛林将折断的灯心笔递给琅城:‘琅城,你带高特敏回西凌,快回去吧,找医生治好她,快去,你没看见高特敏就要死了吗?’说话的时候,黛林整个人像幽灵,不难过,不仇恨,苍白的脸罩满悲哀。高特敏虚弱极了,灯心笔折断毁掉了她许多巫术力量。她要黛林跟她回去。黛林退得远远的。高失望地叫琅城快带她回西凌,临走前,她发狠道:‘篱庄堡,三年后必是你毁灭之期,以雪我今夜之耻。’高特敏等人很快撤退得无影无踪。仆人扶我们起来。黛林站在庄择变成泥土的地方,失魂落魄。我们刚走到她身边,她便心不在焉地说:‘你们也看到了,灯心笔被折断了,高伤得很重,要三年才能痊愈。在这三年里,你们要抓紧时间炼出聚心笔,以对抗灯心笔。为了防止高特敏命令琅城率兵突袭博卡海都,我现在为博卡海都设一道屏障,让它隐藏起来。但你们要记住,随着时间推移,屏障的力量会减弱,高便能利用蓝图巫术笔找到博卡海都的具体位置。’黛林为了保全博卡海都,召唤自己藏在秘密地方的蓝图巫术笔,将笔里的巫术力量转移到自己身上,随后耗尽毕生力量,将博卡海都用屏障隐匿。当然,她死了。她有心要跟随庄择。临走前,她对四月说了一句话:‘聚心笔炼成后,你们不要用聚心笔杀死我母亲,请让她活着,她毕竟是我母亲……’四月表示只用聚心笔反抗,而不屠杀。黛林放心地在四月怀里永远睡去。我们将黛林与庄择的泥土合葬在一个珍珠球。我们全面封锁了黛林死亡的消息,因为担心届时高会回来将黛林的珍珠球夺去,再次将两人分开。有一件事,我们从来不知道,那就是晴晴爱着庄择。当庄择死后,她便疯了,神智不清,认定是黛林害死庄择。替她诊断的时候,我才知道,她遗传了她母亲的疯癫症,病因子潜伏多年,庄择的死亡导致她病发。后来,我特意替晴晴的姐姐芗茗诊断,发现她体内也有病因子,但她不许我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与她的秘密。”
“庄盏被诅咒成兔子,我与蝉几尽全力保住了他,但是从此以后他要天天吃焦楼草以维持性命,他只能在晚上七点钟至十二点变回人形。其他时候,他便是虚弱的兔子。他甚至再也不能晒太阳,只能待在黑暗的地方。我们让他独自住在瓦莲塔地下密室,平时他通过绕蓝树密道秘密往返于瓦莲塔与篱庄堡之间。只有少数人知道庄盏的所在,因为我们不想太多人知道,以防止高特敏派人来加害庄盏——高特敏一直憎恨庄氏家族。由于庄盏被诅咒,庄择故去,于是四月当了国王。四月深受庄盏影响,严酷冷毅,聪明果断。她的每一双鞋子都是一高一低,因为她那条被烧焦的左腿,先天性比右腿短一截。她穿着特制的鞋,一遍遍训练自己的走姿。不知情的人都不知她的左腿有问题。但是,这也成为她不断拒绝客顶的借口。她多像庄盏,由于自卑而不敢去追求什么。”
“后来,绿鸥出现了,衣衫褴褛,径来篱庄堡寻亲。问她什么,她都能一一说出,甚至能背出四月的家谱。她确实是四月表妹。四月感念这么多年来绿鸥孤身流落在外,对她极好。我们与她相处得也很好。再后来,羽茶也进入了篱庄堡。我们没有加强警惕,我们在绿鸥出现之前便组建格斗王四人队画图纸,让最强的格斗王福桥制聚心笔(聚心笔的炼制方法是将众多去蓝图巫术笔合成一支,四月主张不将她的三位堂哥与绿鸥的蓝图巫术笔融入聚心笔,私下里,她告诉我她对这四位亲人下意识地感到不信任。而庄盏的蓝图巫术笔仅能供他生存,根本不能作为聚心笔的原料,所以也没有将他的笔放进聚心笔。至于云朵——她还是个小孩,将蓝图巫术笔奉献给聚心笔,就等于把性命交出去,因为聚心笔与它所包含的蓝图巫术笔主人的性命息息相关,聚心笔届时若不敌灯心笔,笔毁便人亡——也许我们都会死,所以四月也没有将云朵的蓝图巫术笔放入聚心笔,虽然云朵坚决反对),我们以为三年还很远,以为高特敏不会那样快采取行动,因为她伤得那样重。但是灾难就潜伏在我们身边,时间一到便涌出来。”
我揉揉酸涩的眼睛,继续看下去。
“有一个下午,我与芗茗在我房里(当时我还住在篱庄堡)谈论她的病情。芗茗亲眼目睹她母亲与她妹妹的状况,每每垂泪,怕疯癫。谁知,云朵在门外偷听了一切,冲进门来,紧紧抱着芗茗不松手。于是,秘密成为三个人的。芗茗怕人人叫她疯子。云朵呢?是的,她也有这该死的遗传病,在她很小的时候,发烧,我医治她的时候,发现了那些病因子。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云朵也不知道。我担心她会时时刻刻疯掉,有时候她的一些行为在常人眼里相当不可思议,这使我忧心忡忡。后来,我在凌枝上施了巫术,只要将凌枝叶搓成丸子吃下去,就可以长出翅膀飞一个小时。不知内情的云朵为了好玩,常常吃偷吃凌枝药草。我就这样悄悄医治云朵。”
“十一月三日,跑马市热闹非凡的一天。我们按惯例前往跑马市。芗茗那时精神已相当差,留在篱庄堡。我担心她,她请我放心去跑马市玩。我心思恍惚地与众人去了跑马市。只有我与云朵知芗茗为何不去跑马市。大家都替芗茗惋惜,觉得她不该错过跑马市。而羽茶与绿鸥——绿鸥向来习惯在白天睡觉,所以没有去跑马市,羽茶也正好生病。还有蝉几,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仍在为慕容西对外毁欧阳氏名誉耿耿于怀。”
“在跑马市,庄德乐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蝉几让他回篱庄堡休息。他乖乖地回去了,四月让另两位堂哥送庄德乐回篱庄堡,但他们都不愿提早回篱庄堡,而我们也正好玩得兴浓,加上庄德乐精神不算太差,所以就让他独自骑马回去了。庄德乐离开很久后,我们听到了雾芭蕾的歌声,快马加鞭地赶回篱庄堡。但已太迟,芗茗死了。我相信云朵与我一样,都发现了芗茗脸上的安祥,我明白她,她宁愿这样死去,也不愿疯癫而死。云朵也明白。”
“但是,庄德乐义正辞严地责怪我引狼入室,卢翔一向暴躁,附和庄德乐谴责我。季在霖也迁怒于我。当时大家都处在悲痛之中,尤其是福桥,根本无暇顾及我。唯一冷静的是蝉几、云朵、四月,而庄盏在瓦莲塔密室里,自是无法为我辩护;云朵与蝉几极力为我争辩,四月果断地向我使眼色。我知道,四月像我一样想到是高特敏想利用芗茗之死打击、分裂篱庄堡。于是,我作出了 ‘将计就计’的决定,与庄德乐发生激烈的争吵,随后搬出篱庄堡,造成与篱庄堡誓不两立的假象,并扮出深受打击的消沉样。我住进瓦莲塔不只为‘将计就计’,也为照顾庄盏,高特敏已将毒爪伸向芗茗,那么最危险的自然就是庄盏与四月。住在瓦莲塔后,我、庄盏与云朵、四月、客顶常常在瓦莲塔密室秘室会晤,商量计策。”
“芗茗死后,我们变得更加小心。在一个深夜,我、庄盏、四月、客顶、云朵于瓦莲塔秘密将两颗假星星发射到天上。自此,云朵负责靠‘心灵感应系统’给福桥与格斗王四人队送饭之类。为了防止‘心灵感应系统’失灵,我与四月制造了绕□□心,将这片绕□□心装入瓦莲塔最明显却最易被忽视的地方——绕□□。我成了守灯心的人,并采集焦楼草。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怀疑绿鸥,自她被羽茶用匕首刺伤后(庄德乐说的),她的蓝图巫术笔仅剩一些力量,只够她活命。她待在房里,只在吃饭的时候露面。蝉几日日给她熬药,也不见她好转。”
“云朵常常骑游天客在三季隧道穿行,以此缅怀她早逝的母亲。她是为篱庄堡付出最多的人——先是对自己施行永不久清醒巫术,以学习更多艰深的巫术,从而为对抗高特敏作好准备;后来进入学院,被那些小格斗王嘲笑——云朵的外婆与姑姑的疯癫事迹尽人皆知,但云朵始终坚持在那里学习,很快自学完全部课程;四月为她建造云朵学府,请来卓卡当她老师(卓卡是游历到跑马市的,自称外国老师。庄盏认为他很有才能);后卓卡送《高新巫术》给云朵,云朵拼命地学,加速了她的衰老(她常来瓦莲塔让我给她吃药,因为她的心开始衰老,巫术界的格斗王若心衰老,会很快死亡,吃药只能延缓期限),为了掩饰她的衰老,她作出顽皮相,常常捉弄庄德乐(她说她没来由地讨厌庄德乐),以显示她确是小孩,漫塔等人没有看出她的异常……战争,让小孩不像小孩。巫术界的巫术之所以叫‘巫术’,只因大部分巫术术语属于诅咒术语,邪恶而可怕。云朵偷偷学习高强的诅咒术语,这就是她为什么会衰老的缘故。她学诅咒,只为对抗高,为博卡海都而牺牲。她甚至一有空就飞去星海,寻找枫丹星,以许愿解救篱庄堡。我叫她停止学习诅咒,她听不进去,干脆时常飞去天上,不受干扰地自学诅咒。我希望她悟性低一些,但实际上她的巫术水平突飞猛进。”
“2008年,沙暮槿来了。那是个雨夜,我与庄盏撑伞去山上看芗茗。在山上,我们望见沙暮槿,她趴在马背上,马驮着她轻松越过大草原。只有格斗王才能随意穿越凡界与巫术界边界,沙暮槿是格斗王吗?‘要救那个人吗?’我问。庄盏深思地皱眉:‘也许是高派她来。’‘这样狼狈地进入我们的视野?’我仍看着沙暮槿,她越来越逼近瓦莲塔附近那片森林。‘我去看看她。’庄盏说毕,已冲下山。我跟在他身后。‘你别跟来,也许那是个危险分子。’庄盏说。‘那你还要去?’庄盏没有回答我,已隐没在森林里。等我来到森林边缘的时候,庄盏牵着那匹驮着沙暮槿的马,出了森林。我细心看了她一眼,她很狼狈,头发凌乱,昏迷不醒,手脚冰冷。‘要救她?’我问庄盏。庄盏沉默地点点头,这是他第一次面露犹豫之色。我也矛盾,因为沙暮槿如此貌似黛林,她会是危险分子吗?庄盏将她抱回了瓦莲塔。我刚想走进去,她那匹马倒在地上,原是疲累而死。走上水下桥时,我看见一支蓝图巫术笔自天上飞到她手中。那支笔上写着‘辛登’二字。庄盏叫我将这支名为辛登的蓝图巫术笔藏起来,届时陌生女郎真是敌人,便以这蓝图巫术笔挟制她。”
“那天,沙暮槿苏醒了,她就坐在酒窝草地旁边,神清气爽。若非目睹黛林之死,我会以为沙暮槿就是黛林。她真的是高特敏派来吗?若是,高为何派一个貌似黛林的人来?让我们掉以轻心?我在水下桥上边走边想,同时用帽子将那只装着‘兔子’的篮子遮起来,以免她看见兔子。走到她跟前,我发现她那双眼睛、那种眼神与黛林最是酷似。我恍惚了一下。后来,她说她叫沙暮槿,这使我加深了对她的怀疑——蓝图巫术笔上写着‘辛登’。趁她在大厅里躺着的时候,我将篮子放回了瓦莲塔地下密室。”
“我画了一张图请海藻送去篱庄堡,再让飞到瓦莲塔的云朵将一封信给四月。画沙暮槿的肖像是为了让篱庄堡众人有所警惕;在信里,我告诉四月出现了一位与黛林貌似的女孩。四月很快回信,说让她来篱庄堡,一则若她非敌,蝉几可以救治被火魂折磨的她,二则若她是危险分子,应当远离绕□□心与庄盏。我与庄盏同意四月的做法。”
“带沙暮槿去到篱庄堡,正好遇见四月,递给她一封信后,我便离开了,季在霖像要吃了我——他仍恨我引狼入室。在信里我转达了庄盏的意思:好好对待沙暮槿,蝉几要尽力救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沙暮槿在篱庄堡住下后,庄盏让我叫云朵送一只雾芭蕾给沙。这样,沙就被客顶、雾芭蕾监视了,她若轻举妄动,我们都能立刻获知。”
“沙暮槿住在篱庄堡后,庄盏常常离开密室,背着画板悄悄去篱庄堡。庄盏从来没有喜欢谁,难道这一次……我问他,他沉默。我看他画的那些画,全是沙暮槿。庄盏没有爱上黛林,却爱上一个貌似黛林的沙暮槿?我问他,他什么也没有说。以后,我再也没有问过他。因为他的行为已说明一切。但他从没有放开自卑去追求所想追求的(在愚人节出生的四月也沾染了庄盏这种坏毛病),他甚至不肯露面,让暮槿见一见。他从没有给伊一个突破口,让伊在黑暗中独自摸索。”
“在篱庄堡发生了一系列事件,沙暮槿是主角。这些事件都使我们认为她是高的爪牙。她行为怪异,话不多,捧着一本书坐在阳台上,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那个时候的她最像黛林——云朵常跟我这样描述。云朵后来中了‘激光诅咒巫术’,这使她那颗衰老的心受重创,裂成两半。蝉几在她心上安装了一把如水般透明的锁,将她分裂的心锁在一起,这样,她才活了下来。但若她的心锁被打开三次,她便会死。绕□□心被盗那夜,沙暮槿竟在密室出现,欲谋害庄盏。庄盏根本没能力反抗——那个时候是他最弱的时刻,高的诅咒害惨了他。但沙说她被诅咒。我将信将疑,芗茗已死,我不想再让篱庄堡失去任何一个人。瓦莲塔的灯突然熄灭了。有人偷走绕□□心。我直接想到是沙暮槿的同伙盗窃绕□□心。跑到楼上时,绕□□心已被盗窃,室内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我要杀死沙,但她预言我会后悔。不经意间,我发现了一颗连线海鸥棋。我让她走了,随后捡起那颗棋子。绿鸥!我、庄盏、四月过于忽略她了。要说外人,篱庄堡不止沙暮槿一个——绿鸥也是突然间出现的。我与庄盏、四月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四月等人与沙暮槿去跑马市那天,我也去了跑马市,独自一人悄悄跟着绿鸥与庄德乐。在一个人山人海的地方,杜、庄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晴晴死的那夜,绿鸥再一次受伤了。沙暮槿理所当然的成了凶手。雾芭蕾再次证实了一起凶杀案,以前是羽茶,现在是沙暮槿。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吗?庄盏策划了‘引蛇出动’,前提是先顺理成章让沙暮槿进入监狱——四月是执行者。在沙坐牢的三个月里,蝉几天天守在绿鸥房里,看上去是照顾绿鸥,实则是四月依庄盏之计,让蝉几监视绿鸥的一举一动。‘引蛇出动’计划只有四月的三位堂哥与绿鸥不得知。当然,深爱绿鸥的卢翔也不知道——庄盏担心他被爱情冲昏头脑而导致计划失败。”
“绿鸥苏醒后,告知我们是暮槿刺杀她。四月依庄盏的意思下旨处死沙暮槿,以激怒她,从而逃离监狱,看绿鸥会不会追杀沙,那么一切都水落石出。当夜,瑰丽妃闯入篱庄堡。当福桥领着格斗王四人队追赶瑰丽妃时,我与四月等人假装跟着追去,中途撤回篱庄堡,悄悄监视绿鸥。绿鸥满以为篱庄堡等人都被瑰丽妃引去,精神抖擞地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哼,装重伤三个月,够累的……’随后她潜入四月的书房,偷走了那支我们精心准备的假聚心笔。我们一直追踪她至夏绿林。她手里握着半片绕□□心,径自去了藩篱监狱。到那里时,沙暮槿已离开。于是,绿鸥利用绕□□心在夏绿林里寻找沙。在她找到沙,她的狐狸尾巴便全露了出来。”
“我们终于知道沙暮槿被杜绿鸥陷害。但很可惜,没能捉拿到杜绿鸥。沙的脸却被杜毁了。我与蝉几自然知道沙的脸会变成什么样,告诉众人要有心理准备。当沙蒙着脸纱来到瓦莲塔大厅里,我们有心装作不注意她的脸。庄盏将自己收藏多年的绿石拿出来,叫我贴在暮槿额头上——虽然那颗绿石是庄盏的活命石,若不是绿石,变成兔子的他会被高特敏的诅咒折磨得更厉害。但他坚持把绿石给了暮槿,自己咽下了更多焦楼草。”
“自杜绿鸥逃离博卡海都后,三年已很迫近了,庄盏让四月将国库兼个人的财宝全部散发给博卡海都人民,让他们全部离开博卡海都。因为高特敏随时随地都会攻入博卡海都,进行扫荡,人民唯有逃亡他乡才能活命。有一部分忠臣及其家眷,以及漫朵楼的仆人却留下来,誓死保卫博卡海都。”
“我们照常开办舞会。正如漫塔所说:‘我们要笑着死。’图纸一再失窃,聚心笔即使炼成了,我们的胜算仍是很低。我们都作好了在2008年12月末被高杀死的准备。再说说那个舞会。庄盏来了,我一直注意他,他藏在暗处,就是不肯出来见暮槿。当暮槿看见他的时候,他立刻撤退了。殊不知,漫塔一直在舞池里,抓住了庄盏。漫塔告诉我,当时她一直劝庄盏给暮槿一个纪念,让她少一些遗憾离开篱庄堡。庄盏答应了。但一支小步舞刚结束,他便急匆匆地离开舞池,因为那时已将近十二点。暮槿果然追了去。我跟在他与她后面,静观其变。”
“我想不到暮槿会主动揭下面纱,但十二点来了,庄盏惧怕在她面前变成一只兔子,慌不择路地从她身边逃离。暮槿很失望,她以为庄盏肤浅。我几乎要挺身而出,告诉暮槿那个一直说自己死去的人,庄盏,就活生生地藏在不远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让暮槿无牵无挂地离开篱庄堡。如果这个误会使她不再留恋篱庄堡,又何尝不是好事?我们都不想暮槿卷入高特敏与篱庄堡的战争。”
“暮槿心灰意冷地走进篱庄堡。我来到庄盏身边,他已变成兔子,就在不远处看着暮槿走进篱庄堡。我生平第一次看见庄盏眼里布满黯淡。他说,他恨他是一只丑陋的兔子。我看着他,爱莫能助。高诅咒他变成一只兔子后,他的额头上留下丑陋的伤疤——那是诅咒的痕迹。随着时间推移,伤疤会扩散,直至将整张脸覆盖。‘我是一个被诅咒、苟延残喘的丑八怪!’庄盏压抑着,很快从绕蓝树林离开,回瓦莲塔去了。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憎恨被诅咒的自己。他不介意暮槿的脸,但他介意自己。而四月呢?也是这样的。客顶越靠近她,她逃得越远。庄盏与庄四月,自卑深重。”
日记本里夹着两张画纸,我展开画纸,两张画画的是同一个人,一张额上有疤,另一张脸则干干净净。深邃的眼,古铜色的脸……
一切都太迟。
我抹去眼角不自觉溢出的眼泪,仍旧翻读日记:
“暮槿骑马离开博卡海都后,福桥捧着聚心笔跑来叶藤道,兴冲冲地:‘大家!聚心笔炼成了,它刚从冰制的圆球里射出来,摸摸看,笔身还是冰冷冰冷的。’话音刚落,十几条披风自聚心笔飞出,一一披在我们身上。我们都振奋了。但还未回过神来,琅城率领绿鸥、瑰丽妃等人兼千军万马攻入篱庄堡。再想不到,高会提前三个月攻打篱庄堡。我们措手不及,立刻应战。福桥是篱庄堡最强的格斗王,手握聚心笔与琅城拼战。两人势均力敌。我与四月等人协助他。我们几乎可以胜琅城,但,四月的三个堂哥,偷袭福桥、四月、我,夺去聚心笔,献给琅城。篱庄堡,就这样溃败了。”
“我们成了战俘,被囚禁在西凌腊梅林里一个隐秘的监狱里,在那里,常能听到一个年轻人吹萨克斯。羽茶也在那里出现,她是来探望吹萨克斯年轻人的。她从没有走向我们,也许因为她怕见我们。”
“坐牢很久后的一天,琅城出现了,将我们变成冬玫瑰,安放在一个花园里。我们成为冬玫瑰后,无法说话,动弹不得,巫术无法施行。瑰丽妃常给我们浇冷水,很冷。西凌的大雪下个不停,更冷了。唯一值得我们庆幸的是,云朵带着庄盏离开了。我们希望云朵与庄盏不要营救我们,有多远逃多远,因为云朵与庄盏的蓝图巫术笔没被融合在聚心笔里,不受制于高特敏。但这不可能——庄盏与云朵最讲情义。”
“沙暮槿谎称自己是高黛林,救下我们一事,是后来回篱庄堡,云朵告诉我们的。我们回篱庄堡后,计划回西凌带走暮槿——她在那里绝不会愉快。可,无论我们怎样努力,都无法靠近西凌,更别谈进入西凌了。而庄盏,郁郁寡欢,沉默。”
日记本的内容只记载到这里。
我合上薄薄的日记本,拥被睡下了,心冷冷的,被冰冻了一般。
十日后,高特敏与琅城回来了。
我正在大厅里烤火。
高与琅城走进来时,我懒洋洋地斜视他们一眼,继续低下头去看书。
“提亲回来了吗?”我若无其事。
“是的。很快你便与琅城走上红地毯。”高说。
在杀光篱庄堡的人后,再去提亲,她可真有心情。
我笑出声来。
琅城扫视我一眼:“你笑什么?”
“这本书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随口说道,拍拍手中厚厚的书。那只是一本普通的巫术书。
“什么故事?”琅城追根究底。
“没什么。”我提着书上楼回房了。
深夜,有人敲房门。
我去开门。
琅城在门外:“女王将死,她要见你。”
“死?”我又皱眉了。
琅城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跑。他钟意黛林,对高特敏是爱屋及乌。
我被他拉去了高的房里。
床的纱帐垂下来,透过纱帐,我能隐约看到高躺在床上。
“琅城,你先下去。”高吩咐。
琅城离开了,顺手关了房门。
“黛林。”高叫我过去她那里。
“你有什么要说?”我没有过去,就近坐在一张羊毛毯椅子上,离她远远的。
“让你嫁给琅城,你很难受?”
“我不为这难受。”
“你暗指什么?”
“你稍等一下。”我走到房口,飞快地打开门。
待在房口的琅城愣了愣。
“高,我不想我们之间的谈话有第三者听见。”我压抑自己。
“你关好门。”高对我说。
门闭上时,一道白光自高的手中射出,白光撞在门上,门马上结了一层冰。
“现在,谁也无法窃听我们的谈话。你可以畅谈了。”高说。
我缓缓地,缓缓地,走到她床边,掀起纱帐,看到一张极其丑陋的脸。
墙上的钟响了四下。
“高,你的脸……”
“很丑,是不是?所以我从不在凌晨四点至五点这段时间出门。能给人美貌的奥德雷蒙流星竟使人在凌晨四点至五点时,变得丑陋无比呢。”高心力交瘁。
“让我们说说别的事。”
“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我都知道了。篱——庄——堡——”
高微微震动:“简简告诉你的?那夜她窃听了我与琅城的谈话,我以为她不会说出去。”
“你与琅城谈了什么?”
“别摆出一副法官的表情,黛林……琅城不甘心你喜欢庄盏,我也绝不会让篱庄堡的人活过今年冬天……我们决定以提亲为幌子,使你失去警惕……仅此而已。”
“如果我真的是黛林,你还会杀庄盏他们吗?”
“我会。”
我齿冷。
简简,在死的时候仍想要成功报复高特敏。她明知篱庄堡会有怎样的厄运,但她就是不说。她想通过篱庄堡等人的死亡来激怒我,让我对高恨之入骨而报复她。简简是抱有歉意的吧?不然她不会以真实的面目,告诉我她的仇恨以乞谅。
我想起那个金发耀眼的简简,穿黑色衣服,眼睫毛淡黄中带深棕色。
“辛登,你不能怪我。”高终于正视我,“我从来没有跟黛林说过我的仇恨,上一代的恩怨不应传承给她……”
“但你还是传承给她了。”我强调。
“你是指黛林不能与庄择在一起吗?”
“……”不,她与他在一起了,永远。
“黛林死了——虽然篱庄堡的人都不承认,但我知道,她一定是死了。以她的性格,怎么会苟活于世。看到你的时候,我还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黛林回来了。”
“……”
“但我不会承认我有错。黛林不应钟情庄择。”
“……”
“我的祖国堡橡国被毁于庄择父亲的阴谋。为了那对破驮铃手镯,他背叛了与我父亲多年的友情。当我在外游历归来,看到我的祖国成为荒凉的废墟,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我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父亲,堡橡国人民……埋在废墟之下,成为灰烬。你又知不知道,我母亲当时怀着一个九个月大的孩子……我所有的一切被那场罪恶的烈火焚光。上帝唯一帮到我的,是让我遇到了流星,让我变得如此美丽,勾引不了庄择之父,反而吸引了江一,那个教给我强大巫术的男人……我苟且偷生几十年,为了复仇付出一切,也失去我心爱的小女儿……谁都不能谴责我!”她过于激动,咳嗽起来,接着说,“我以美貌吸引西凌国王,进入西凌,然后在西凌国王死后,用珍珠变出一个杀手,杀了金鹿国王……我原以为庄氏家族在瓦蓝堡那场大火里灭亡,直到黛林认识庄择,我才知道我报复得太不彻底(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我并没有灯心笔)。我利用绿鸥——她对报复篱庄堡如此狂热。还有庄德乐,我本来打算让他当博卡海都国王,然后,博卡海都就像金鹿国一样,渐渐败落,直至完全死去,如同堡橡国那样永远地从巫术界消失。”
高呼吸急促,仍不停止述说:“我大半辈子都耗在报复里。2008年十二月末,我终于毁了篱庄堡,当着庄盏等人的面,用灯心笔将聚心笔的力量完全吸走,只有庄盏与福朵云朵没有随着聚心笔的被毁而死亡,我才知道这两人的性命与聚心笔无关联。于是,我打开了云朵的心锁,琅城杀了庄盏……十二月末也是堡橡国覆灭的日子呢……至于简简,正如你所见,她像我一样复仇心切,但这世上复仇的人还不多吗?但我依旧给她一千次机会,一千次机会后,我会替她结束她的痛苦……”
我摸摸那支一直放在衣袋、在篱庄堡捡到的如玻璃般透明的笔。它就是聚心笔吧。
“黛林……叫我一声——母——亲——”高艰难地说。
“高……”
高失望极了,闭起了眼睛:“黛林折断我的灯心笔,严重挫伤我的巫术力量,我再也恢复不了,一直患有重病……黛林,叫我‘母亲’……”
“高……”
“唉……你会和琅城在一起?没遇到庄择前,黛林就是琅城的未婚妻……是我自作主张许黛林予琅城(把黛林交给琅城,我放心得多),所以黛林才会独自背着琵琶出走西凌,去散心……”
“你知道木林森在哪里吗?”
“在这个时刻你竟问我这个?木林森帮助黛林逃走,琅城恨死他……”
“他在哪里?”
“我想听你叫我一声母亲。”
“母……亲——”
高的头向左歪去,脸色全变了。
我的手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
高香消玉殒。
次日傍晚,高葬在西凌皇陵里——辉煌的石墓。
那时,天空一片凄惶。
琅城神色恻然。他是真的把高当母亲。
墓碑在那纷纷扬扬的飘雪中伫立。我摸摸石碑。
坟墓里躺着一个孤寂的女人,她生前,耗尽心力报复。
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琅城顺理成章当了国王,以灯心笔号令西凌众臣。登位那天,他让我坐在他身边,手里就握着灯心笔。我几乎想冲动地夺走那支类似蓝图巫术笔的灯心笔,但我要不动声色。
我去水晶城堡。
瑰丽妃在浇花。她从高的奴隶,变为琅城的奴隶。
“瑰丽妃,我要问你,你知不知道我体内有绕□□心?”
“是啊。当初绿鸥盗窃绕□□心,一分为二,分我一片。后来,绿鸥设计陷害你,将她的半片绕□□心放在你衣兜里,使篱庄堡的人误以为你是偷绕□□心的人。再后来,绿鸥把我的半片绕□□心拿走了。你被她刺伤,命悬一线,医师需要一些特别的材料将你那被刺伤的后背补好。琅城发现绿鸥有绕□□心,于是和高特敏商量,用绕□□心补你的后背,一则可以救你,二则也是防止你逃走——蓝图巫术笔能与绕□□心互相感应。”
“能帮我把这绕□□心取下吗?”
“别傻了,绕□□心刚放进你后背的伤口里,立刻融化,成了你的皮肤,不然你的后背早已留下难看的伤疤。”
我失望地折断一条冬玫瑰花藤。
有什么东西从花藤里掉在地上。
“三弦琴!”我欢天喜地。
“没想到琅城会将三弦琴放在这里!”瑰丽妃依旧在浇花,“快用三弦琴召唤那匹会长翅膀的马。”
“可以吗?”
“是啊。无论马在哪里,都能听见三弦琴的召唤。”
我将三弦琴戴在手上,学东篱拉奏三弦琴。我能听见一种悦耳的声音,它向远处传播。
“听到那琴音了吗?”我问瑰丽妃。
她摇摇头:“三弦琴音只有戴三弦琴的人与马才能听得见。”
我继续拉奏三弦琴。
得得马蹄声响起。
我转过身。
那匹马与波斯猫就在火羽丛中。
我刚走过去,马就把嘴贴在我手上,吐出一个沙漏来。
“沙漏里装着你的披风与蓝图巫术笔。”
我有些吃惊:“瑰丽妃,听,马说沙漏里装着披风与蓝图巫术笔!”
“我没有三弦琴,听不到。”
“你知道怎么打开这个沙漏吗?”我问马。
“当然知道,琅城当着我的面把披风与蓝图巫术笔封进沙漏啊!你把这个沙漏砸碎,记住,沙漏刚碎,你就用冬玫瑰花藤抽打沙漏的碎玻璃与沙子。”
我照做了,用冬玫瑰花藤抽打沙漏碎片一阵后,披风出现了,躺在地上,蓝图巫术笔就在披风旁边。
“这些日子,你们是否被藏在西凌宫殿后花园那片湖里?”我问马。我记起闻迪说:“……也许它们的存放地点是流动的……”
“你怎知?琅城把我们变得小小的,藏在鱼腹里,鱼游来游去,让我头昏目眩。幸好主人及时召唤了我。”
“瑰丽妃,你教我如何将巫术笔的力量全部转移到我身上来。”
“将笔端对准地板敲三下。”
“就这样?”
“不然你以为很难吗?”
我刚把笔敲三下,一道蓝光射出蓝图巫术笔,射入我的食指,不久,蓝光消失了。那支蓝图巫术笔变成玻璃般透明——巫术力量都转到我身上了。
雪停了,几天前雪就变得稀稀落落的,现在终于停了。
“啊,雪终于停了。”镯子雀跃,“我的克星终于离开了。”
镯子的铃铛暖了起来——冰冻解除了。
“你总算解冻了。”我等得太久。
“冬天过去了啊!”镯子精神百倍,突然间大叫,“喂,你为什么用蓝图巫术笔敲我!樊拉神灯心!”
我假装听不到它的抗议。
“不要再敲了。”
“我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能否召唤另一只驮铃手镯,这个时候另一个驮铃手镯应该也解冻了吧?”我继续用笔敲手镯,心里默念:“另一个驮铃手镯,若你听到你兄弟被敲打的声音,请给我一些信息,指引我去寻找你,我是樊拉神神灯心,请指引我。”
远处的西凌宫殿里发射出一道蓝光。
“喂,你去哪里?”瑰丽妃叫起来。
我早已将形同普通毛笔的蓝图巫术笔塞进黑马嘴里,披上自己的披风,冲出水晶城堡,抛下几句话:“瑰丽妃,你不要跟来,暂时帮我照顾黑马与波斯猫。我回西凌宫殿。”
我径自去沙漏殿找琅城。
他果然在那里,直挺挺地站着,目不转睛看黛林的画像。
“你?”他讶然。
我在落地窗前那个高背椅上坐下了。
“你如何找到你的披风?”
“琅城,让我们讨论别的事。”
“有什么事需要讨论?”
“你是不是有驮铃手镯?”
他诚实地说是。
“给我。”
他做了一个“那不可能”的表情。
“另一个驮铃手镯,我以我手中已苏醒的驮铃手镯以及我作为樊拉神灯心的身份,召唤你。”我作出了格斗王战姿,相抵的食指对准琅城。
驮铃手镯自他怀中飞向我,自动套进我左手手腕。
“樊拉神灯心,你总算来了。刚才你召唤我,我已听到,只是水晶城堡离得太远,我没力气飞到那里,故而发射了一道蓝光。想不到今天解冻,便寻回了自己的主人与兄弟!”这只驮铃手镯似它的兄弟,脆弱地号啕大哭,眼泪滑下我的手腕。
琅城回过神来,奔过来欲夺去驮铃手镯。
我就势将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抽出,抵在他的心脏上。
庄盏的心脏就是被剑器贯穿。
“黛林……”
“不要再自欺欺人。我叫辛登。”
“这是什么意思?”他望着我手中的匕首。
“篱——庄——堡——”
他犹听平地惊雷,额上青筋条条暴起,脸刷地一下阴霾密布,但仍狡辩:“篱庄堡?有什么事吗?”
“那么,这个你怎么说?”我将透明的聚心笔扔在地上。
他完全平静下来:“我无话可说。”
我握紧匕首。
他本能地后退。
我节节跟进。我以为他会在我面前自刎谢罪。我高估了他。
“辛登!”他无路可退,背抵在墙壁上。
“木林森被囚何处?”我紧紧握着匕首,指甲陷进肉里,“你说不说?”
他脱下大拇指上那个鹰戒指,扔在地上。
鹰戒指刚落到地面,就碎裂了,然后消失。木林森赫然出现鹰戒指消失的地方。
“公主殿下。”木林森无法相信我将刀抵住琅城。
琅城没理木林森。
我竟笑起来:“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尝尽大风大浪,历尽人生酸甜苦辣,从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你到死都会为你当日因私心而明知故犯的大错付出代价。我要你悲痛一世——费尽心思,就是得不到我!你将像高特敏一样,一辈子成为心囚,无论身处何方都像蹲大狱。不管怎么说,你要感谢我,我给你的监狱大过你给木林森的牢城。”我将匕首射向墙上那幅画,正中画框。画框摇晃一下,掉在地上,画框玻璃粉身碎骨,碎玻璃覆盖那张画着我的图像。
琅城的眼眶红了:“黛林。”
我有一刹那的悲怆,但很快低下头去,扶起木林森,带他离开了沙漏殿,去了四楼。
“羽茶,闻迪。”我叫了一声。
羽茶、闻迪二人同时打开房门,冲出来,看到木林森,又惊又喜。羽茶激动地奔来,抱住木林森,深沉地啜泣起来。木林森溺爱地拍拍她的肩膀。
“我们去找瑰丽妃。”我牵着闻迪率先走下楼。
“可是,琅城……”羽茶大惑不解。
“看!”我掏出一直藏在衣袖里的灯心笔,在闻迪三人面前晃了晃,“刚才琅城只注意我手中的匕首,根本不知我偷走他放在衣袋里的灯心笔,并让灯心笔滑进我的衣袖。”
木林森瘦削的脸塞满笑意。
“我们去水晶城堡。”
“琅城真的不会派兵追捕我们吗?”
“所以要赶快找瑰丽妃。”
我们四人快马加鞭去了水晶城堡。
瑰丽妃披着她的玫瑰红拖地披风,在花园里踱步。
“黑马在何处?”
“我们要逃跑吗?”瑰丽妃振奋不已,很快从隐秘的茂盛火羽丛里牵出黑马。
“是。”我让木林森与羽茶骑上马。因为林森相当虚弱——刚从戒指里解放出来,羽茶要照顾他。
羽茶与木林森很快跃上马。
我拉奏三弦琴,黑马长出翅膀。我叫黑马驮着羽茶与木林森快离开。
黑马飞去了。
随着我的一声唿哨,游天客从云层里飞到地面。
“瑰丽妃,闻迪,快坐上游天客,它会带你们离开。”
“你呢!”瑰丽妃急切地问。
“不要管我。”我分明听到千万匹马的马蹄声远远传来,琅城来了!
闻迪将索拉羽披风披在瑰丽妃身上,转头对我说:“即使琅城能根据绕□□心找到你,我们也要跟你一起走。”
“别傻了,你们先走……”
我未说完,就被闻迪硬拉着一起坐上游天客。
游天客急速起飞。
瑰丽妃披着索拉羽披风,飞在我与闻迪旁边。
我们很快追上羽茶与木林森。
经过一片远离西凌十万八千里的密林,我坚决要着陆。
游天客顺从地降落在密林。
瑰丽妃气急败坏:“辛登,与我们一起!”
“我不想跟着你们。你们快走,别管我。”
“不管你?辛登,事到如今,我们要并肩作战。”羽茶极力说服我。
“这只是我与琅城的战争。琅城不过是想追回我手中这支笔……你们快走就是了……”我解下瑰丽妃的索拉羽披风,取出夹层里的包袱,再将索拉羽披风还给瑰丽妃。
“辛登!”瑰丽妃坚持不懈。
我掉头就跑:“你们不要找我。”我对自己念了隐形术语,在密林深处停留,观察瑰丽妃三人的一举一动。
木林森欲追过来,闻迪拉住他的衣角:“林森,让辛登去吧,她只想一个人离开。”
“琅城会找到她的……”
“我们走。”闻迪坐上游天客,领先飞走了。
瑰丽妃跟在他身后。
木林森只得与羽茶骑马尾随。
那四个人从我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我坐在地上,趁琅城未追来,先毁了灯心笔。
两个驮铃手镯套在我左手手腕上,留有一些间隙。
我将灯心笔插进间隙……
“樊拉神,你要毁坏宝物!”两个驮铃手镯激动得难以自持。
“宝物?”
镯子像听到了最好笑的问题,呼哧呼哧地笑起来:“樊拉神灯心,灯心笔当然是宝物!它是代表权力、能称霸巫术界的宝物!”
“那就更要毁了。”我更用力地将笔插进间隙。
但笔毫无变化。
“她根本不懂如何销毁!”
“我们偏不告诉她方法——那可是樊拉神宝物!”
两个镯子窃窃私语。
我想了很久。简简说是将镯子套入灯心笔,而不是将灯心笔套入镯子。于是,我咬紧牙关,势要将这对镯子从手腕上拉出来。
镯子跟我较上劲。
很快我的手腕一片通红,有些肿。
好,让我来试试黛林那招……
“她绝折不断灯心笔!”
“那是肯定的——她才自学三个月巫术,怎会折得断!”
这对镯子彼此交换并接受双方意见。
我陷入沉思……镯子最怕——雪……雪……雪!
“咦,她翻衣袋做什么?”
“谁知!樊拉神灯心怪异得很——我们要原谅这种失常——她并非在巫术界长大。”
镯子们呼噜噜地欢笑,铃铛乱响一阵。
我终于找到了那片一直带在身边的烟花雪片——我在腊梅林那片空地上接住的那片。
烟花雪片依旧没有温度,散发出一股清新的香味,香味也透着无比寒冷。
于是我……
“樊拉神灯心,仁慈些吧!”
“不要将烟花雪片贴在我们身上……冷死了……”
镯子叫苦不迭。
“对不起了。”我满怀歉意,仍旧用烟花雪片在镯子上擦来擦去,“你们自动离开我的手腕,不就没事了?”
“冷!冷!冷!”
“我受不了了!”
一个镯子率先飞出去,另一个镯子跟在它身后。两个镯子飞出去后,在半空中疯狂地绕圈,嘴里仍在喊:“冷!冷!”
它们渐渐飞得慢了,一前一后。
我无声地接近它们(其时,它们已因绕圈而弄得头昏眼花),将灯心笔套了进去……
“天啊!灯心笔!宝物!樊拉神!”一个镯子失声叫道。
另一个镯子重复了它的话。但这不足已表达它们愤怒的感情。
灯心笔向四周射出刺目的蓝光……
镯子痛苦地悲鸣,最后惊天动地地干号起来。
我不得不捂住耳朵,一眨不眨地看着灯心笔。
蓝光过后,灯心笔消失了,像已与空气融为一体。
镯子伤心欲绝:“瞧你干了什么!”
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因为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灯心笔消失的地方。与此同时,我的隐形术瓦解了。
镯子乖巧地落入他的手中,并甜美地叫一声:“樊拉神!”
“樊拉神……”我发誓我神经正常,却无法思考了。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樊拉神脸上堆满笑容。
“卓卡,你是……樊拉神?”
“很吃惊,嗯?”
“你,一直置身在外,看着一切发生?”
“你怪我了……我知道你怪我……别激动,让我为自己辩护。我,樊拉神,统领巫术界的神。当宝物下世,我也跟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以旅者的身份周游列国。我一直让人们自己选择——当然,选择了就不能后悔。结果呢?高特敏选择奥德雷蒙流星——只要当时她不向它许愿变美,那么她便不必踏上复仇之路。篱庄堡的人选择誓死守卫博卡海都,其实只要他们选择逃往世界各地,我会暗中帮助他们。简简、绿鸥,她们都可以不选择报复,但是……我只能说,这是个错乱的时代,造就这样一群人……”
是时代造人,还是人造时代?
“你不曾给他们提示,让他们作出正确的选择。”
“辛登,你要明白,决定一切的不是局外人。”
“……”我真的憎恨这宝物,虽然不是它们的错。
“你仍责怪自己来不及救篱庄堡等人?”
“你确定我是代表智慧的樊拉神灯心?我竟蠢到这地步。”
“那不是你的错。我们的聪明需要积累。”
“卓卡,以后,不要再将宝物放入巫术界,虽然,你原是好意。但是人心这东西……你想的未必也是别人所想,你的原意是想以宝物造福巫术界,但巫术界的格斗王们却为此展开争夺与厮杀……格斗王也是人(虽然会那么点巫术),也有野心,也会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不要再让宝物在巫术界流传。”
“我以为只要多试几次,格斗王们会明白争夺无益。没想到他们还是用错财富,用错聪明,用错权力。”
“古老的贪婪征服了他们……”
“樊拉神灯心……”
“蓝图巫术笔与披风也是你送与格斗王的礼物?”
“我想让格斗王从诞生那一刻就得到如此幸福。但他们竟也争夺蓝图巫术笔,甚至利用它们的巫力进行诅咒。”
“幸福?那是要个人争取,而非靠别人无尝给予。”
“你的意思是……”
“将所有蓝图巫术笔悉数收回!”我坚定地说。
“那格斗王就平凡无比!”
“他们本就是普通人。你可只送他们披风——那样就够了。”
卓卡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了——他大声念了一段古怪的术语,叽哩咕噜,不知所云。
我看见,成千上万的蓝图巫术笔小火箭般射进云端,再不见踪迹。
琅城,没有蓝图巫术笔,你便找不到我。
我笑。
“你笑什么?”卓卡不明所以,“辛登,你帮我收回驮铃手镯与灯心笔(虽然它毁了),万分感谢。你要跟着我去周游列国吗?我仍要在巫术界四处巡游,悄悄管理这个巫术界……”
“我要独行。”
“旅行家?”
“是孤独的反抗者。”
“反抗什么?”
“死亡。”
“你难道要跟随庄盏?”
“殉情不是深情的唯一方式。不,我反抗的死亡是……巫术界有一颗星,它能实现人的任何心愿……”
“枫丹!你要去寻找枫丹?”
“某年某月某日,我也许会在某个地方遇到划过天际的枫丹……上一次枫丹造访巫术界的时间是……”
“一百年前。你绝不会遇到每三百年才在巫术界出现的枫丹。”
“世事无绝对……也许我真能遇到呢……未来谁也说不准。”有希望总是好的。
“祝你好运。”樊拉神再问一次,“你真不要跟我一起去游历巫术界?”
“照顾那两个活泼的镯子。”
“我会的。再见。”樊拉神消失了,正如他突然到来那样,无声无息。
我坐在地上,打开包袱,取出庄盏的披风。
黑披风夹层里装着厚厚的画纸。
我抽出画纸,一张张细看。画的都是我,千姿百态,背景均是月夜。黑披风里,还有一把古典吉他。
枫丹,我要找到你……
密林那边传来杂乱急促的马蹄声。
我飞快地将画纸放回原处,将篱庄堡众人的披风都塞进我的蓝披风夹层里。
蓝披风带着我飞向空中。
但琅城已离我不远,他的咖啡色披风在半空中飞扬,使他飞得如此之快。
“辛登!”
闻迪竟然也出现了,还有瑰丽妃,羽茶,木林森。
闻迪拉我坐上游天客。
我们四人以火箭的速度逃离了琅城。
“你们不是离开了?”
“你隐形后,我们故意飞得远了,然后再悄悄返回。但却找不到隐形的你,在密林里乱寻一气。”木林森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们是战友。”闻迪搬出这句话来。
“琅城以后都找不到我。”我稍微高兴起来。
“刚才不可计数的蓝图巫术笔飞进云朵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瑰丽妃回忆道。
“巫术界以后都不会有蓝图巫术笔。”我简略地说了事情大概。
“诅咒的根源被剔除了。”羽茶激动得热泪盈眶。
“你真会怨恨琅城一辈子?”木林森突然忧心忡忡地问。
“我只是随口说说。至于他会不会悔恨终生,我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我不会再记起他。”
“他将只是个哀凉的西凌国王……”闻迪怜悯地。
“闻迪,你可想过当国王?”我这才想起来。
“我又不是傻瓜!还有什么比亲人在一起更好的?”闻迪四人互望一眼,各自微笑着。
这四个人懂得选择。
若然人人用善良的心去选择,我想,总错不到哪里去。
三日后,瑰丽妃四人在一个还算平和的小国家安顿下来,开一间奇异的“瑰丽妃店”。
我则系好披风,怀抱那只猫,骑着会飞的马,在一个太阳将要从东边升起的日子,踏上了旅程。
广袤的天地会刻下反抗者的足迹,金铠铁甲般的披风会掠过每一片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