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请就位》折雅

3、2.

　　“你胆子好大啊，要是我死都不敢调戏老师，还是教授那种类型……好多人都在问你是哪个班的呢！”
　　这是洛洛。

　　“嗤。”
　　这是廖小青。

　　“就是啊，我们这种人都不爱出风头的……啊格非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爱出风头……”
　　这是谢婉之。

　　李格非偏头微笑着打量了谢婉之一眼，没有说话。
　　问，一个绿茶最讨厌的是什么？
　　答，当然是另一个绿茶。
　　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她遇见了寝室里的三名室友，那时她并没有把谢婉之当一回事。

　　她的注意力都在马赛克教授搁在讲台的那两本书上。
　　一本是法语版的《巴比伦公主》，赫然盖着校图书馆的印章。
　　另一本是《毛选》……无端令人肃然起敬。

　　她的漫不经心却并不影响洛洛的热情。
　　作为团支书，洛洛对寝室的社交维护似乎有种奇怪的执念。
　　她举着手机正兴奋地给她念今日校园论坛的头条：《小学妹当堂调戏法语系“系花”，X教授惊曝自己名花有主！》。

　　X教授？短暂的疑惑过后，李格非点进去。
　　洋洋洒洒三千字，图文并茂，细节充实。
　　一张她和某教授隔空对视的图片被挂在首页，图片一看就经过了处理，虚化过背景，调了柔光，在那样拥挤的空间里居然营造出了意外的美感。

　　有人跟帖，“我是不是坏掉了，居然觉得CP还挺好磕？”
　　立刻被网络道德稽查队联名声讨，他们以光速扒出了那位神秘未婚妻的马甲，“正宫娘娘在这呢！某些人睁大眼睛。”

　　李格非手指顿了顿，往下翻，仔细端详那位未婚妻的照片。
　　翟若渠，校长的女儿，在本校教帝国语文学，是那种清丽婉约的长相，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气质。
　　两人都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惹来哀鸿遍野的惨叫。
　　李格非津津有味追下来，关注重点竟然是，即使在照片上，马赛克教授的脸依然是团马赛克。
　　似乎这套劳改系统还挺严谨？

　　洛洛哀叹，“教授真的订婚了……没机会了！”
　　廖小青笑话她，“你都有你家陈东阳了，还想要什么机会？水性杨花呀……”
　　洛洛跳起来打她，“我这是审美！是欣赏！好不好？还有什么叫我家陈东阳……”
　　“好好好，不是你家，是我家的。”谢婉之笑道，“不闹不闹。说回来，也就翟老师那样的女神人物能收服教授那种高冷系吧，教授那种男人，一看就对婚姻忠诚度很高的样子……”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李格非，“某些人是彻底没机会咯。”

　　李格非依然没有理她，心里想着，恐怕像这种外表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道德感越强，动情时拼命自制的模样才越可期。

　　洛洛举起手机嚷道，“我们格非也很漂亮啊，你们看，他们还单开一帖讨论她呢！”
　　屏幕上偌大的标题：《最新一届校花空降法语系？可盐可甜，多图杀猫！》
　　谢婉之眼里闪过冷光，甜腻腻地高声附和道，“是啊，格非好会化妆哦，我好喜欢你的眼妆啊，你晚上教教我们好不好？”

　　李格非转头，望见远处一道正身影朝着校图书馆的方向而去。
　　她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
　　谢婉之重复，“我说想跟你学……”
　　李格非倏然打断她，“对不起哦，我下节课有事不能去上了，你们先去吧……”
　　谢婉之僵住了。
　　洛洛怔怔地看她跑远，“……点到怎么办？学分不要了啊。”
　　廖小青揽过洛洛肩膀继续往前走，“好了，瞎操什么心，人家自己心里有数。”
　　……

　　李格非径直去往法语文献藏书馆，如愿在文学类藏书区捕捉到了身影的主人。
　　她对着书架上的玻璃一丝不苟地检查自己的妆容，无声潜入藏书区。
　　男人恰好转过身。
　　李格非随手拿了本书挡住自己的脸，藏身于偌大的书架背后。
　　一路尾随，走走停停，在或明或暗的光影中追寻他的踪迹。
　　一转头，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里。

　　李格非提着裙摆转身去寻人。

　　路过拐角，迎面撞上一个人。
　　李格非轻轻叫出声，背抵上冰凉的书架，不慎手滑，掉落了手里的书。
　　她徒劳地伸手去接，心知注定会失手，却意外见男人抬手，从容地自下而上接住了正在自由落地的物体。
　　他的手是很好看的，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李格非微微讶异，他的反应速度竟这么快？

　　男人穿着深色衣服，站在光影之间，低头看了眼书封上的编码，“E区？”
　　李格非脸微微发热，E区离这边已经有一段距离，恐怕他对她的尾随早就了然于心。

　　静默之中，窗边看书的人刷刷的翻页声倏然被放大无数倍。

　　幸好他没有深究，只是把书搁在一旁的书架上，淡淡嘱咐她，“这里每本书都有固定的位置，记得放回去。”
　　声音是很低很低的，却依然冷淡而清晰。

　　李格非转身踮起脚，去够书架上层的《Le Rouge et le noir》，索性落落大方承认自己的跟踪，“我刚刚看到老师来还书，有点意外，您居然看《巴比伦公主》这种书。”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看着她吃力的模样，“这种书？”

　　“是啊，我以为只有19世纪法国刁蛮乖张的侯爵家小姐才会喜欢看这种类型……或许，您看这本书，是因为翟老师吗？”
　　李格非艰难地踮着脚，手指好不容易挨到书脊，却陡然一空，那书凭空被抽走了。
　　她抬头望着男人手里的书，心里笑一笑，当然这种情况任何一位绅士都不会冷眼旁边，对于这些信手拈来的小手段她几乎无往而不利。

　　李格非伸手去接，“谢谢老师……”
　　谁知男人却将手一抬，把书放置到了更高一层的架子上。
　　彻底够不着书的李格非：“……？”

　　“李格非，你知道学校法语系录取线是多少？每年刷掉多少人？不要把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浪费在这种事上。”他淡淡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

　　晚上回寝室，又被洛洛拖去吃晚饭，碰上了陈东阳。

　　陈东阳，大二帝国语文学系，宣传部部长。和洛洛同一所高中毕业，两人正在暧昧阶段。

　　“洛洛，你家学长。”谢婉之抬手一指。
　　洛洛脸皮薄，正想躲，陈东阳也看到了她们，远远朝她们挥手。
　　他低头和同桌的人说了什么，对方腾出了位子。
　　谢婉之拖着她们坐过去，“学长，你天天来一食堂，又是来蹲我们家洛洛的吧。”
　　洛洛拼命掐她。
　　饭桌上陈东阳对洛洛百般照顾，又惹来一通调侃。洛洛经不起调侃，越调侃脸越红，“……陈东阳你别理她们！”
　　陈东阳大大方方地把盘子里的笋夹给洛洛，“你们就放过她吧。”
　　谢婉之夸张笑起来，“哎哟心疼了？”她大大咧咧地去夹陈东阳放在洛洛盘子里的笋，“也让我们尝尝狗粮是什么味道……”

　　陈东阳朝她瞥了眼。
　　洛洛微微尴尬，把盘子往前推，“挺好吃的，你们都尝尝。”
　　廖小青冷眼旁观。
　　李格非低头戳碗里的米饭，看着盘子里素得可怜的豆腐和白菜，食欲全无。安控局那群神经病，只给她准备了一百元现金资产，她连块红烧肉都吃不起。

　　谢婉之瞅瞅李格非，捡起一块鸡肉放进她盘子里，“格非你已经很瘦啦，还减什么肥？你得向我学学，我就不怕胖的，还是健康重要……”
　　李格非飞快把盘子抽开，谢婉之僵在那里，中途拐道把肉塞进嘴里，自我消化了这份尴尬。
　　洛洛有时候对微妙的气氛有种天然的迟钝，随口接道，“婉之你真是吃不胖的体质诶，好羡慕。”

　　谢婉之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增肥都不行。”
　　“可能就是毛病多吧，我还容易过敏。”她说着扫了眼洛洛，“洛洛我突然发现你好白啊。”
　　洛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吗？你更白啊。”
　　“你太谦虚了。”谢婉之凑过去伸手蹭了下她的脸，“不过你用的什么粉底，有点卡粉……粉底还是要用好的，其实我皮肤容易过敏，都不能化妆的，出门连防晒都不敢涂。”
　　洛洛有些慌乱地看了眼陈东阳，讷讷强笑道，“你皮肤真好……”
　　陈东阳不明所以，“洛洛化妆了吗？你们女生只要没涂口红我都当没化妆处理……”
　　谢婉之娇嗔道，“学长你真是个直男，洛洛为了见你每天都化妆呢……”
　　洛洛几乎快哭了的样子。
　　廖小青冷冷搁了筷子。

　　李格非望着谢婉之嘴角隐秘的笑意，端起水杯，握着杯壁感受了下水温，“凉了。”
　　她手腕一抬，水杯冷不丁朝对面的谢婉之泼过去。
　　谢婉之惊叫出声，水流从额发上滴滴哒哒往下淌水，狼狈而震惊地望着李格非，尖利地喊起来，“你干什么？”
　　李格非抽了几张纸巾往她脸上擦，“对不起，手抖了。不过……”
　　她惊奇地说道，“婉之，你眼妆花了……你不是没化妆吗？”
　　女生的眼线和睫毛膏脏兮兮地晕染开来，原本白皙干净的脸变得难以入眼。

　　“我只是化了个眼妆而已啊！”谢婉之望了眼陈东阳，难堪地用纸巾捂住眼睛，站起来，眼中泛着泪光，“格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故意处处和我作对，难道就是因为班长对我好吗？我并没有想和你争！”
　　她叫嚷着捂面跑掉了，周围的人八卦地望过来。

　　李格非心里冷笑了下，在陈东阳的尴尬和洛洛的震惊凝视中泰然自若地坐下来，无辜地拨拉盘子里的豆腐，叹了口气，“我们班长是谁啊？”
　　廖小青偏头看看她，噗嗤笑了出来。

　　李格非瞥见腕表一亮，在空气中投射出一行绿色的硕大字幕：
　　【恭喜机主收获「室友的感激」，道德值+1】

　　李格非莫名地望着洛洛激动的目光……为什么要感激她？
　　而且，才1点道德值，这室友的感激是不是有点廉价？
　　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攒到100……

　　李格非心里哀叹一声，单手手支着头，索然无味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倏然顿了顿，“学长，你是不是文学专业的？”

　　·

　　后来洛洛回寝室哄好了谢婉之，私下跟李格非道谢，硬是塞给她两斤千里迢迢从东北带来的家乡大枣。
　　左右周旋，谁也不想得罪，做人到这份上，李格非都替她觉得累。

　　洛洛小心翼翼地看她，“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
　　路过的廖小青冷笑了下，“她不是帮你，只是一室不容二茶而已。”
　　洛洛自然听不懂：“啊？”
　　李格非懒得再周旋，转身下楼。

　　洛洛当然不懂，她们绿茶界也有绿茶界的鄙视链。譬如谢婉之这种专门打压别人捧高自己的，正是李格非最讨厌的类型。

　　是在学校湖边，李格非看到了趴在陈东阳肩头哭泣的谢婉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们现在都不跟我讲话了。学长你跟洛洛说一下，不要再跟我生气了……”
　　陈东阳一脸左右为难地哄着她，想推开她又不忍心的样子，“洛洛就是心思比较敏感，过两天就没事了。”

　　李格非冷笑了一下，打开手机，挑了张浓颜系头像换上，点开陈东阳的头像，“学长，洛洛生日快到了，你想送她什么？”

　　借着买生日礼物之便，李格非和陈东阳逛了一下午，一路上漫不经心地抛出几个文学方面的问题，引得对方滔滔不绝地发表高见，她则负责一路仰慕地凝望着他。
　　是在分别的时候，李格非伺机提到自己喜欢文学，对翟若渠的那门《中外文学名著中的两性关系》的选修课很感兴趣。
　　陈东阳自然是顺理成章地邀请她，“你下周和我一起去上翟老师的课吗？”
　　“真的可以吗？”李格非弯了弯眼睛，“谢谢学长！”
　　接着她又有些顾虑地道，“可是，洛洛……”
　　陈东阳很开朗地笑起来，“洛洛不会介意的……其实，我跟她是同乡，自然照顾她多一些，你不要多想。”

　　李格非心里恶寒了一下，抬头眨眨眼，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对学长……”
　　说到一半，她自知失言似的捂住嘴，“我该回去了。”
　　话音未落，陈东阳倏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吓了一跳。
　　陈东阳意有所指，“你的手表很特别。”

　　令人产生暧昧联想的男士表。

　　李格非在心里暗骂了句，晃晃手腕，眨眼睛，“这个啊……”
　　她有意停顿了一两秒，玩味陈东阳目光里的忐忑，末了噗嗤笑出声，“是我爸爸的，他不让我交男朋友。”
　　陈东阳似乎放心了，松开手，“那下周，不，明天……”
　　李格非却突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陈东阳心头一跳。

　　李格非余光瞥着站在走廊阴影里的洛洛，暧昧地靠近他，“学长……”
　　话音未落，她倏然惊跳起来，闪电般收回手。
　　陈东阳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李格非惊魂未定地揉搓自己的手指， “好像有电流。”
　　他恍然大悟，“静电吗？”
　　李格非直觉哪里不对劲，却点点头，弯弯眼睛，“那学长，明天见。”
　　走廊里的人影一闪而过。

　　走进楼道，李格非若有所思摩挲着手上的腕表，回想起那天意识彻底抽离时耳边的声音：
　　「这块手表可以打开空间通道，有定位追踪功能……」
　　「如果遇到突发情况，你可以通过上面的传导功能联系我们，不过耗能极大，机会只有三次。」

　　李格非狐疑地转动手表边缘的螺纹按钮。
　　几声熟悉的系统音过后，对面响起一道清晰而冷漠的男声，“李格非？”

　　梁君行？

　　李格非手一抖，挂断了通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