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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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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热,林危院中每逢正午便泼水以祛暑躁,周嬷嬷拈着裙子进门,小心翼翼避着小水洼进了院中。
“冬晴,可看到危哥儿了?”
周嬷嬷并不直接进屋子里,只是隔着窗子朝里问,大丫头冬晴听见连忙走出来,看清是孙氏身边的周嬷嬷,忙道:“这会子应该在外书房,嬷嬷有什么事么?”
“太太刚才叫人呢,你快去把哥儿找回来吧。哎呦,这个屋怎么一股药味呢!”
冬晴听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不是什么,我们少爷这几天正吃着药呢。我这就去,嬷嬷略等一等。”
临近放榜林危没怎么出门,又因为身子不好,每天基本都在府内,白天或是看书,或是陪董氏,其余时间都去了外书房。
林老爷还在南边出职尚未回来,林危以前不爱去外书房,若去了可能碰上几个门客,到时又要寒暄待客,林危颇烦这些,不想这几天却总呆在外书房,而且一坐就坐一下午。
孙氏鲜少叫林危去她那里,毕竟她又不是林危亲母,林危跟她感情略浅,还她一份尊重而已,如今特特叫嬷嬷来要人,想必是有要紧事。
冬晴忙忙赶去外书房,今日没什么外客,一路也没撞见什么人,刚到书房便看到门口有个眼生的小厮,显然不是自家的。冬晴惊了一惊,恰好水笙望见这边,笑嘻嘻地跑过来跟冬晴问好,又问什么事,冬晴唯恐惊动里面客人,连忙小声问道:“今日有什么客人不是?太太那边叫人呢,少爷在不在里面?”
“在呢,里头不过是顾家的大少爷,姐姐放心,我去里头回一声就好。”
水笙说完,跑到书房廊下,那个冬晴眼生的小厮见他过来以为是找自己,乐呵呵过来揽住水笙肩膀,被水笙烦躁地推开,嘴里道“去去去”。
冬晴一直看那两人,心里琢磨看来这便是顾少爷的小厮了,不然怎么跟她家水笙那么熟呢。
“少爷,里头太太叫呢。”书房内,水笙躬着身回话,“冬晴姐姐从房中找了来,现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是么?”林危连忙放下书,道:“我这就去,知道是什么事么?”
顾千崖道:“去做什么?”
水笙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林危回头笑道:“我去了,你或是在这等,或是也可以回去了。”
顾千崖摇头笑了,把林危披风取来,亲自给林危穿戴好,道:“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家去,明日再来。”
二人随意说笑,水笙想起前几天自家少爷还在生这位顾少爷的气,怎么这两天那么好了,且颇有形影不离的势头。
冬晴见着林危喜得连忙迎上去,道:“终于找着少爷了。”
林危道:“你不用跟了,回房里把我这两天用的药方取来交给水笙吧。”
冬晴疑惑道:“把药方拿给水笙做什么?”
林危笑道:“顾少爷说想帮我看看药方,你要是不想劳烦水笙,也可以自己带给他那个小厮周浦。”
冬晴脸一红,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拿。”
孙氏房中倒挺热闹,林画霜和奶娘都在,孙氏抱着小弱眉柔声地哄,脸色不胜劳累,林危向她请安,又跟姐姐问好,林画霜不容分说拉他坐下,孙氏也招呼他坐,道:“听说危儿这几日病了,不巧眉儿这几天身体也不好,昨儿来了个很好的太医,开了个极良润温贴的方子,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你按这方吃上几天,指不定两兄妹过几日一起好了呢。”
她怀中林弱眉也是一脸恹恹病气,林危道:“多谢太太关心,太太的方子自然是极好的。”
“去吧,跟霜儿到屋里取去。”
林画霜忽然被她母亲点名,狐疑道:“我哪里知道在哪。”
孙氏低头一笑,道:“是我迷糊了,霜儿哪里知道,竟是我自己收起来了。危儿跟我来吧。”
林危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房中奴仆众多,他也不动声色,信步跟了上去。
过了两重门,到达平日林弱眉歇中觉的暖阁,即使他和孙氏有名义上的母子情分,却不能再往里面走了,林危刚想开口叫住孙氏,却见孙氏忽然撑住书案,接着便像脱了力般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回头时已经是满眼的惊慌,一字一句道:“你父亲,回不来了。”
林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不轻,但也迅速明白她是有意引自己来商议秘事,开口时声音依旧沉稳:“出什么事了,太太慢点跟我说清楚。”
“官人出任南方植县知州已经三年,本来今年中秋可以回来,可是你看中秋又过去十多日了,上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孙氏颤声道,“昨日我收到你父亲的密信,他竟然被郁南王扣下了,将来恐出大祸,叫我立刻带家人逃往西边。”
林危蓦地睁大了眼睛。
孙氏站了起来,从桌底拿出两个包袱给他看,道:“可是我一介妇人,又不是你们家的原来主子,连你都不是我生的,我要怎么带家人逃走呢。而且现在京中平静无事,要是我们家率先出走,指不定就勾起什么祸头。我们家还有淮北王送来的下人,谁知道他们不是淮北王埋在我们家的眼线,官人信上写得容易,让家人们一走了之不问世事,可是我们这种人家,又是在这种关节上,怎么可能走得了。”
“我想了一夜,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危儿你了。”孙氏继续道,“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哥儿,我虽然不中用,但也可以护你一个人出京。刚才你看见了,站在霜儿身后托茶的和为眉儿打扇的曹妈妈和金妈妈便是淮北王送来的两个眼线,你记住他们的脸,明天晚上就出府,撞见这二人什么话都不要信。包袱我都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是我和老太太一起打点的,想来也能齐全,马车也备好了,时间太仓促,我做事终究不妥当,忽然要你离开家里,我太对不起你,你只能带水笙走,一直往西边逃就好,千万不要回来。”
林危渐渐握紧了拳头,孙氏说完,忍不住又抹了抹眼泪,林危才道:“父亲既然给了你密信,绝不可能允许你带着霜儿眉儿守着家里,让我一个人走。”
“危儿!”孙氏道,“你是是我们林家唯一的儿子,你不能出一点事,我和老太太都是这样打算,你不必担心我们在京中如何,只须远远逃走就好!”
“老太太不是去梵清寺好几天了吗?”
“老太太是去等老爷的回信,”孙氏道,“上一封信便是在那里拿到的。”
两个暗蓝色包袱静静放在桌上,林危看了一会,仍道:“不行,我不走。”
孙氏急得抹泪:“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你要是不走,别说我了,老太太都能急得半死,你绝对不能呆在京中。”
“那你们就能呆在京中了?”
“我们……我只是老爷继室,老太太是自己不愿意走……”
“霜儿和眉儿呢?”
“她们只是两个丫头……”
“……”
林危冷冷开口:“她们好歹是你生养出来的,你怎么能做到如此冷血?”
孙氏一愣,眼泪便如决堤一般涌了出来:“我……”
林危怕自己再待下去也要流眼泪,一声不吭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