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花》一俯仰

14、野模特

　　只见我妈筷子一插，一个猛回头质问道：“不吃这个吃哪个？你不是要减肥吗？”
　　我嘴角忍不住想要抽搐，抱着我妈胳膊道：“理论上是需要减肥，可我明天不是要出发了么，您就当给我送行！咱出去吃！”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抢上锅台关了我妈的面条锅。
　　我妈无奈的把面条盛到大碗里，又拿瓷盘盖在大碗上面，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就这么不喜欢吃你妈做的饭是吧？”
　　我推着我妈往前走，实在不好意思争辩。但心里着实为躲过这顿饭而暗自庆幸了一把。
　　跟我妈一起去了家附近的“老东北”，终于吃上忍了一个月，馋出蛔虫的毛血旺、鱼香茄子和锅包肉，我差点被唇齿间喷香的肉肉和饭吃哭。我妈一个劲儿往我碗里夹菜，一边又忍不住开始絮叨：“小姑娘出门一定注意安全，到哪里第一时间给我和你爸打手机。晚上睡觉把门锁上……如果安排饭局让喝酒，不管是谁让你喝你也不要喝知道吗？”
　　“哎哎哎哎哎哎哎”这已经是我爸我妈第无数回的絮叨这件事情了，我听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第二天，我天刚蒙蒙亮就拖着爸妈给收拾好的行李箱出门了。第一次出门，老爸老妈比我还紧张，行李箱里除了装了好些衣服和被罩以外。还在行李箱外绑了个大塑料兜，里面全是吃的喝的零食，让我跟“小朋友们”分享。除此之外，还在行李箱的暗兜里给我放了八百块钱，为了方便买水或者零食，我爸还特意去银行把两百块换成了十块十块的零钱，装进我的钱包里。我以为这样就完了，谁知一大早，他老人家又郑重其事的把他的手机拿给我，让我随时跟家里联系。
　　我大包袱小提溜逃难似的离开家，完全不顾我妈要让司机送我一程的提议，打着车就奔向了影姐的工作室。楼下面停了一辆小客车，影姐正在跟司机大叔沟通事宜。看到我这一身过于齐全的装备不禁一愣，然后示意我把行李放到车里，去她办公室去坐一会儿。说是还有几个姐姐没有来，于是我二话不说甩掉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东西飞奔到楼上。
　　进到影姐办公室，我差点被屋里的烟味儿呛出来。里面有好几个高高瘦瘦白白的姐姐们，有坐有站有蹲，还有几个直接坐在地上。文清在里面端茶倒水，其中几个抽着细长的香烟，烟灰直接弹在木板地上。还有一个在向另一个展示胳膊上的新纹身。
　　看到我进去，蹲在地上给人看纹身的姐姐斜眯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跟另一个姐姐说话。而剩下的姐姐们，有的稍微点下头、有的连头都懒得点，继续玩手机的玩手机、打电话的打电话、聊天的聊天。
　　唔？作为一个新晋社会人，我完全不了解这是个什么场面。此前接受的家庭和学校的礼仪教育是见到生人，要主动打招呼和微笑。但是，面对这些各自很忙的姐姐们，我觉得这些礼仪完全没有施展的必要，因为没人看也没人在乎。
　　抽烟的房间要开窗，这是我姥姥从小到大给我灌输的养生观念。于是看到满屋青烟袅袅的架势，边想着影姐这办公室是毁了，边飞奔到窗台要开窗。
　　“哎？别开窗啊。开着冷气呐，外面今天热死了。”一个姐姐撇着带有我们小城浓重口音痕迹的普通话，皱眉冲我发号着示令。
　　文清在饮水机旁急急端着盘子向我打招呼，我好像得救一般奔到饮水机旁。她边拿塑料一次性杯接水，边低头小声说道“我姐的朋友，这次一起去的。你顾好自己就行了。”说着从后面拿出两个塑料袋递到我手里，指了指影姐办公桌后面的皮椅让我去坐。
　　她也顾不上招呼我，就又过去“伺候”那些看起来很社会的姐姐们去了。
　　我坐到皮椅上打开塑料袋。里面一个袋子里装的是热腾腾的超市买来的菜包和卤蛋，另一个袋子是超市做的不加糖的热拿铁。一看菜包和不加糖的咖啡，我好像又回到了影姐给我们划定出来的小天地里，因为只有影姐才会在吃上这么在乎热量和糖分的摄取。文清这时正端着大木盘挨个给那些姐姐们送水，边送还边问她们要不要吃早点呀、要不要喝豆浆或牛奶呀之类的。
　　得！肯定又是受影姐所托，帮她招呼好这些人。我三口咬完包子，也帮着文清一起问她们要不要吃要不要喝。别说，还真有几个冷着脸的要吃要喝。看到这一屋子狼藉，我突然有点担心她们会进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不自觉地往办公桌后面的小门瞄了一眼。
　　“锁上了”文清用哑语在青烟中冲我说道。
　　我放心的冲她点了点头。
　　“韩影家是不是很有钱呀？你看她这工作室比瑞欣整的还像那么回事儿。”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姐姐边对着镜子描眉边说着。
　　“也有可能是人男朋友出钱呢。说不定这次活动就是人男朋友为她办的呢”一个姐姐吐着烟圈儿说道。
　　虽然我们刚从高中出来，可是这揶揄地口气、这话里有话地态度，就算再笨也能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了。我看了文清一眼，只见她皱着眉头从塑料袋里给一个圆圆脸，穿着热裤和吊带，画着烟熏妆的姐姐拿出豆浆。圆圆脸姐姐冲文清客气地道了谢。
　　“你是韩影她妹吧？韩影家里干什么的呀？”描眉的姐姐抬眼看了文清一眼，不客气地问道。
　　“我姐啊，她爸以前是道上的”文清不动声色地说道。
　　描眉的姐姐手下顿了一顿。
　　“妈呀，道上的可惹不起。就给你说她家有钱吧！你以后可别惹她，要不然她家pia pia pia pia，就没你了。”坐她旁边一个脸色青白的姐姐，一巴掌呼在描眉姐的胳膊上说道。
　　“你都把我打红啦！哎呦～韩影这开着奔驰、办着工作室还一身名牌儿，原来家里趁啊～”
　　……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我把文清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野模特”她用更小的声音跟我描画着。
　　“啧啧～真是够野的”说着我一脸嫌弃的瞄了那群懒懒散散的虽然好看，却看起来特别没礼貌的人堆一眼，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今天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我姐这次活儿接的急，是我姨夫朋友的店搞活动，对模特没有提什么额外要求，所以我姐就临时攒起来了这么一群人。”
　　“可是她们说你姐的时候，一点也不尊重呀。”承蒙影姐这么多天的照顾，我都要替影姐打抱不平了。
　　“她们就是这样子的。有些人我姐也不认识，都是有了活儿，认识的互相通知一声。所谓的‘认识’就是互相留个手机号，在其他活动上见过或者共事过，见过一面就算认识了。”
　　“这样啊……”
　　“你以为，要不然我姐怎么可能跟这些人是朋友。”说着文清朝聚堆儿的方向白了一眼。好脾气如文清，也被这群人折腾坏了。
　　正说着，刚才文清递过豆浆的圆脸姐姐，捏着喝完的豆浆袋子朝我们走了过来。我跟文清立马摆出一副“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服务架势来。面对这些并不打算认识的外人，我们在那个年纪所能筑起的唯一的墙，只有虚假的微笑和客气的礼貌。
　　“我叫栾佳音，留个手机号吧？以后有活儿什么的咱们互相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