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61、走远的青春怎么追也追不上

　　不知是什么在某一刻把我和眼前的热闹剥离开来，他们在那头，我在这头。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之于我从不是陌路人。对于陌生人，我们往往几分钟就可以打成一片，可熟人却怎么样也熟络不起来。
　　大家只是生疏成了陌生人而已。
　　有首歌唱的不就是‘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吗。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对自己也觉得陌生。
　　所有人在我眼里都不是从前的模样，而在座的所有人也许看其他的人也都是这样的感觉。
　　每个人都缩在自己的壳里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No.140
　　在得知崔奥迪婚讯的几分钟后，丁溪再也忍不住，凑到我耳边小声问：“你说两个人是多么合适才会下定决心跟彼此共度一生啊？”
　　“其实也不用多么合适，”我想了想，说：“只要可以忍受就好。”
　　“你……”她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像是猜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这么多年过去，丁溪也不是丁溪了。

　　“那年我奶奶生病，为了筹钱我爸把房子卖了，我就搬走了。”周围人的聊天也还在继续，徐建国说完，把杯里的酒一扫而光。
　　“你猜怎么着，那天我在楼下等我爸的时候买了张彩票，中了这个数！”说着他比了个五。
　　在座的都沸腾了：“五万？”
　　他摇摇头。
　　“五十万？”
　　他神秘的笑了笑。
　　“操，不会是五百万吧班头！”
　　“嘿嘿嘿，五百。”他笑着。
　　周围唏嘘声一片，就像徐建国刚刚答错了一道题。
　　“这有啥好嘘的，”他说：“我奶奶前年走的时候我才悟出来，世界上那些所谓的好运坏运说白了都是命运。哎呀，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来来喝酒！”
　　“我姥爷也是，”王新华说：“去年摔了一跤，不成想就这一跤，人没了……”
　　我抬头看他，想起高三晚自习还遇见过老人在校门口等他的场景。
　　不知怎么，也许真的是时间久了，说起这话时已经看不到他脸上该有的悲伤。
　　以前我常问自己，你说告别很难吗？
　　我觉得太难了。我连再见和拜拜都不敢说出口，只用还会再见面的，代替了所有关于告别的悲伤。那如果好好告别，还会有遗憾吗？
　　直到今天看着周围的人，我才有了答案。
　　还是会有的。

　　“你还记得离校那天吗？”丁溪突然问。
　　我点点头，记得高考前离校那天，下午四点半放学，大家自愿留校上晚自习。
　　“当时留在班里的人一半都不到，我就去食堂吃了个饭，回来以后教室里的座位几乎都空了。”
　　丁溪看上去有些难过。
　　“那天晚上我坐在教室里，看着他们的座位，心里很不舒服。可大家都不在乎，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难过什么。”
　　我想要安慰她，却忽然发现我好像没有资格，因为那天我也早早的背着书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和罗阳一起。
　　我们都记得在高中最后一次晚自习这天空荡荡的教室，也都记得那天班里只有一个男生，但丁溪却不记得那个人哪怕全班只剩自己一个男生，也硬留了下来，生生挨到晚上十点，只是为了陪喜欢的女生。
　　那天在小书屋收拾书本时听到的对话声犹在耳。
　　李姝君问：“咱班男的呢？”
　　“走了。”郝雪说。
　　“这么快！全走了？”
　　“嗯，就剩徐大班长了。”
　　“他怎么不走？”
　　“有任务在身呗。”
　　接着，教室里就传来丁溪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草莓味的真果粒！”
　　徐建国嘿嘿一笑：“因为你喜欢呀。”

　　这样想想，当年的徐建国也是有点可爱的小胖子。他总爱在语文课上不停地问还有多久下课，问着问着，我们就毕业了。
　　“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吗？”
　　实在难以相信这句当年让我红了眼眶话是出自眼前这个大腹便便，怀胎十月的男人。
　　“会！”那年站在ktv门口，我忍着眼泪对徐建国点头：“一定会！”
　　其实那天看着大家互相道别而后转身的背影，我一点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可我愿意抱着乐观的心态面对每一个未知的可能性，不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而是想让别人也相信。因为只有双向的奔赴，才会让往后的想念在一切的未知面前变得有意义。
　　再见，再见。
　　如果总有一天会说再见，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
　　我们彼此挥着手，直到彼此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但任凭命运分分合合，只要我们都相信，就总会有相见的那天。
　　我看着桌上啤酒瓶里的气泡，倒映着每个人醉醺醺的脸，与散伙饭那天一般无异。

　　No.141
　　那天，丁溪一出门就看见了她爸爸在KTV门口等她，于是她跟我们最先挥了挥手。
　　余下的一行人笑着闹着继续走，十几分钟过去，还在眼前的同学十个指头就数得过来。
　　都说青春不散场，可最后还是各回各家。
　　直到我看见了马路对面的老马才长舒了口气，还好，我不是留到最后的那个。
　　我跟周围的人道别后，向他跑过去。
　　我不知道那天有谁注视着我的背影，也不知道是谁留到了最后。但我知道，不是我。
　　我不敢留到后面，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开，也不敢在道别后回头看。
　　不管看几眼，也还是舍不得。
　　是谁还在唱“再见了相互嫌弃的老同学，再见了来不及说出的谢谢，再见了不会再有的留堂作业……”
　　“走吧。”我打开车门，老马发动起了车子。
　　那一路都很通畅，没有遇上一个红灯，我想如果每个上学的早晨也是这样畅通无阻，那我就不会迟到了。
　　窗外的树在视野里闪过，连同校门和校门口的他们，以及哭过笑过放弃过却仍然拼搏着的三年，全都不见了。
　　以后也没有再迟到的机会了。
　　那首歌的旋律还在耳边继续——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我相信我会一直想念
　　我相信我们都会很好，我相信我相信的一切变成火焰，照耀彼此的脸，茫茫人海相互看见。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往后甚至想不起有什么值得回忆起的东西，但在我生命里出现的某些人，说着来日方长后会有期的某些人，却永远地留在了这个晚上。
　　那天，谁都没想过，在这次的告别以后，再见面时我们已经到了肩负起一个家庭责任的年纪。生活里不再只有生离，也开始掺杂着死别。
　　聚在一起才觉得那段青春，是真的远去了。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原来那年告别的不只是眼前的人，还有十八岁以前的所有。
　　纵然有些许的怀念和想念，也都在拘谨客套面前变成故作寒暄，每句好久不见都揭露着早已分道扬镳的事实。话到嘴边，都是打探，比年少时‘你考了多少分’的探寻多了成年人的功利心，也更世俗。
　　像根软绵绵的细针扎在每个人强颜欢笑故作熟络的面皮上。
　　碰——
　　酒杯不知道第几次撞在一起，听起来都是少年梦想破裂的声音。
　　“王新华，你这德性的怎么当了老师了？”沈然今晚第一次开口。
　　“当年高考的时候我最后两道题解不出来，看着试卷上的空白我又急又慌，但脑子里……”
　　他顿了顿，竟然有几分羞涩：“说出来你们别笑，我脑子里出现的是当年咱隔壁班的一个女孩，我越想越难过，眼泪就出来了，”
　　大家哄堂大笑，王新华却没停：“这个时候，监考的老师过来递给了我一张纸，那时候我抬头看着他，突然就很想当个老师。然后报志愿的时候就报了师范。”
　　“你呢沈然？”王新华问：“你当时怎么没学医，选环境科学了，你爸不是医生吗？”
　　沈然撇撇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当时我一大二的表哥跟我说环境科学这专业比较水。”
　　“真的水吗？”
　　“是啊。”他漫不经心的晃着酒杯：“大一大二都以为划划水就可以了，但没想到大三上岸了，大四直接给我干沙滩上了。”
　　王新华笑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他缓了好一会，接着问：“对了，班长你后来考去哪了？”
　　“中大。”徐建国说。
　　“啪！”王新华猛地一拍手，仿佛当年考上中大的是他自己一样：“看吧！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考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红了脸的缘故，他这幅样子特别真诚。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考上，这样的话，不论过去多久，每每听到还是会热泪盈眶。
　　一旁默不作声的郝雪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丁溪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电视剧十集以前和十集以后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人生呢。
　　人生更神奇，有时候十年都是老样子，一年就翻天覆地，往后十年也都是这个样子。
　　那年我们每个人都羡慕着稳居第一的郝雪，每次在接受考试的洗礼和公布成绩的凌迟面前，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是郝雪，无一例外。
　　那时候的第一名，他们总是被羡慕的，前途无量的，可再怎么似锦的前程在长大后，也都只能是一种选择，那些学校里的天之骄子，也大都过着无异于最后一名的生活。
　　茫茫人海中，大家都一样普通又平凡。
　　在每个人都如此平凡的社会里，相比于矮穷矬逆袭的励志故事，明日之星的陨落似乎更为人津津乐道。
　　成长是一场持续很久的得失过程，得到的不一定是期许的模样，但是失去一定是疼痛的。可是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与时间妥协，一杯酒下肚，于是那些年少时所有的不甘与挣扎也都会变得微不足道了。

　　“惟希！”徐建国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包间，问：“听你学了医，这可是比我们都硬的本事啊。”
　　他笑着，我却觉得他笑得违心。终于，我意识到徐建国最大的变化在哪了。
　　他从以前那个可爱十足的小胖子，变成了十足的胖子。
　　“那你在哪当医生呢？”崔奥迪好奇起来。
　　除了这些，好像再没别的话可说了。
　　再没有话，对眼前的彼此说了。
　　真是好久不见。
　　久到我们看着对方，笑着寒暄，却深知久别之前的那段日子，是真的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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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祝好梦，明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