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57、那年夏天的风，早就停了

　　No.133
　　在家的这个周末，我正常的像个不正常的人。好在老马只以为我是因为在学校里忙得身心疲惫，于是没有多余的话。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难得的轻松。
　　我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会很难过，很消沉，最起码应该像电视剧里一样，喝个酩酊大醉然后大病一场最后满血复活。
　　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既没有失眠也没有以泪洗面，更没有像初分手时一样吃不下饭，甚至……
　　只一个周末竟然还胖了三斤？

　　回学校的那天，我妈硬给我塞了一书包的奶和零食，在动车站大家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扛的是炸药包。
　　结果刚到宿舍，就被通知第二天的课程调到下周了。
　　“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我抱怨道：“反正后天也没课。”
　　“你知足吧！还能周末回个家，像我们逢年过节也在家待不了几个周末。”陈思说。
　　我悻悻的闭上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就上床安然的闭上了眼。
　　又是一个没有做梦的夜晚。
　　但我睡得并不好，凌晨接连醒了好几次，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悬在心里。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毕业那天。

　　在碰杯前说好的只抿一小口，转眼的功夫三条壮汉就抿成了关公，一人抱着一个话筒鬼哭狼嚎的不撒手。
　　在一旁作为罗阳家属的我也开始醉醉沉沉的自言自语，以后再也不能让罗阳跟郭子睿他们喝酒了，这几个人酒量不好酒品也差，还极为丢人。
　　KTV里五颜六色的灯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张张醉红的脸都笑着说来日方长，说毕业快乐。
　　快乐啊，我也跟着傻笑，真的很快乐。
　　不知是灯光醉人还是酒精作祟，那天晚上的少男少女都没有了在校的拘谨，就连李姝君都不再掩饰满眼的爱意，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人，目光灼灼，像暗夜里零星的灯火。
　　她眼睛里装的，是此刻正在和郭子睿对拜的沈然。
　　喜欢真是一种无厘头的情感。沈然之于我，罗阳之于李姝君，郭子睿之于方伊伊，林盛之于小瑜，我们永远都猜不到那些在我们经意或不经意间接触到的普通同学，会是谁的心心念念，日思夜想，又是谁的欲言又止和不敢靠近，也不知道他会落入谁的心里眼里闪闪发光，灼烧了一整个青春。
　　包间内忽明忽暗的灯光，掩盖了一切昭然若揭的心事，霸着麦克风的徐建国张着血盆大口不像唱歌，倒像在表演吃话筒，此刻对拜的郭子睿和沈然也已经进行到了送入洞房的环节，周围一片起哄声，我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拿起手机对着他们的脸就是一阵拍，后来才发现很多都是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我都没舍得删。
　　我知道，他们就在里面，里面的每个人都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目张胆的偷看着某个人。

　　六月的晚上在我印象里永远都弥漫着啤酒和呕吐物的味道。
　　走出KTV，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在路边吐倒了一片。伴随着丝丝凉风吹过，白天的暑气也跟着被吹散了大半。
　　“郭……子睿！你刚才那个歌叫什么？”徐建国被王新华搀扶着，像坨肉一样近乎要摊在地上。
　　郭子睿一边打嗝一边说：“《请先说你好》。”
　　徐建国“哦”了一声，双手合十：“你好！”
　　“歌名叫《请先说你好》！”王新华在一旁皱着眉头，扶住徐班长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我的妈，你是喝了多少！”
　　“咦？！丁溪！”徐建国忽然站直，随即嘿嘿笑了起来。
　　丁溪从门口的台阶上走下来，白了他一眼看着我深深的叹了口气：“班费全没了，光在KTV就花了两千多。”
　　“怎么这么多？”郭子睿凑上前，周遭都是他身上的酒气。
　　“还不是他！”丁溪嫌恶的看了眼徐建国：“自己喝多了拿着话筒死活不撒手，不买人家能让他拿走吗！”
　　我看向徐建国，只见他抱着话筒一个劲的傻笑。
　　“不是，你怎么还拿着人家话筒啊？！”郭子睿嚷道。
　　罗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我们又站了一会，几阵风吹过酒劲散了些，浑身的惬意自在。
　　马路上满是夏夜的风带来的凉意，像是安抚白天被晒坏的人。周围嘻嘻哈哈的吵闹声随着一句句“再见”和“来日方长”的告别消散在耳畔吹过的微风里。再转身，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了。
　　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我当然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当然知道大家就要去向不同的地方，在告别时也没有人像小朋友一样说着会永远在一起的傻话。
　　我都知道，可我还是难过。
　　从没说过永远，但也没想到三年真的这样短暂。
　　“我送你回去吧。”罗阳说。
　　我看着他，脸上还有微醺的痕迹，看着这张出现在过去每一天里的脸，我心头忽的升出一股莫名的悸动。
　　这样好的一张脸，以后也会出现在我的每一个明天里，永远永远。
　　我一定是醉了。
　　不然这种感觉不会这么强烈。
　　也不会突然很想问问眼前的这个男生，问问他关于永远的事。
　　“我们不要在夏天分开好吗？”我说。
　　罗阳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什么傻话呢。”
　　“我喜欢你罗阳。”我傻笑着：“现在是夏天，我在夏天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我们不可以在夏天分开。”
　　“好，不分开。”
　　罗阳宠溺的笑着问：“那冬天呢？”
　　“冬天也不行……冬天，”我嘟囔着：“冬天很冷呀，所以两个人就更要在一起互相取暖了，不能分开！”
　　我又想了想，认真地补充：“而且冬天会下雪，下雪的时候只能说喜欢。”
　　“好，冬天也不分开。”
　　他抿嘴笑着：“春天呢？”
　　“哦……方伊伊说春天会犯春，所以犯春的季节你得呆在我身边才行。”
　　“好，春天也在一起。”
　　“秋天的话……”
　　后面说的话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不论我说什么罗阳都在我身边，温柔地应着，安静的笑着，认真的听着，听着我云里雾里毫无逻辑的絮叨，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我们说了一路的话，大部分都是我在说，他在听。
　　快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我的话渐渐变少了，只剩下耳边的风声。
　　“进去吧，”他说：“这么晚了，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我点点头，却一动没动，我们就这样沉默的站着，过了好一会他转而笑了：“我先走。”
　　像试探一样，他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罗阳转过身，再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后才开口问：“你会报北京吗？”
　　男生的身影顿了顿，没有回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平静的捕捉不到任何情绪，他说：“惟希，你要有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就不告诉我你要去哪。
　　也不问我我要去哪，对吗。

　　“你不想知道，我打算去哪吗？”
　　我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有了些哽咽，在几秒的沉默之后，罗阳忽然转过身向我走来，用力的抱住了我。
　　我的罗阳，我骄傲的罗阳，好像哭了。
　　“我一直没跟你坦白，我对过答案了……”
　　“我完了。”
　　他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在我心上：“所以，你该有你的远方，你真正想去的地方，不用因为我。”
　　“我们有自己需要承受的东西，也该有自己的人生。”
　　说完，他像如释重负似的，松开手就转身离开了。
　　甚至都没有留给我说一个字的时间。
　　他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罗阳一身校服的少年模样。

　　那天我说我们不能在夏天分开，因为我是在夏天告诉他我喜欢他的。
　　冬天也不行，因为初雪这天只能说喜欢。
　　春天是转暖的季节，在出暖花开的时候他要在我身边。
　　这些我都记得，可是我不记得的那些话呢？
　　那些关于分别的话，都留给了秋天。
　　所以那天我还对他说，如果要分开，就在秋天吧。反正秋天也马上就来了。
　　那时候我并不明白，话是不可以乱讲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哪句话会被风带到实现愿望的精灵那里，也许只是脱口而出毫无意义的一句话，他们听到了，就被实现了，这就是所谓的一语中的。

　　我听到窗外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原来是秋天来了。
　　秋天来了，罗阳走了，夏天的故事，真的结束了。
　　我闭着眼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也许是今年的秋天来的太早了，罗阳是因为迫不及待的想去下个夏天才离开的。

　　No.134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躺在床上喊了几声才发现其他人都不在寝室。
　　我回了回神，把自己强拖下床。
　　简单的冲了个澡后，拿出我妈给我放在包里的奶。
　　我定了定神，是蓝莓味的真果粒。

　　有时候感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像是具有突破时空壁垒的作用，不论在哪里，不论过了多久，只要接触到一丝丝与曾经相同的事物，立马就能把人带回那个时候。
　　比如听到一首歌，就像拿到了记忆解码器，任流年呼啸，旋律响起时就会回到记忆里的某一刻。
　　比如现在，蓝莓味进入味蕾，席卷了我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是高中课间的味道。
　　我仿佛还闻到了教室里的汗闷味。
　　罗阳就这样闯进我的脑海里，他笑着递给我真果粒，说，哝蓝莓味的。
　　我被这股熟悉感紧紧包围着，紧紧地，紧紧地，我慢慢的蹲下身，只觉得要窒息了。
　　胸口一阵阵的发闷。
　　终于，时隔五天后，我蹲在地上抱着一包奶泪流满面。

　　我好难过。
　　我和罗阳分手了。
　　我的男孩不在了，他此刻正在某片天空上，永远的走了。
　　他不会在下次下雪时顶着满头白雪向我跑来，也不会在电话那头给想家的我唱歌，他不会再用笔头戳着我的脑袋气我脑子太笨解不出数学题，也不会在某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对我说他要跟我在一起。
　　他以后也会有他的女孩。
　　我真的好难过。
　　难过到他离开以后，每看到蓝莓味的真果粒我都会想要流眼泪，难过到我再也不敢喝蓝莓味的真果粒了。
　　马惟希终于失去罗阳了。
　　我还以为，我们只是闹了个小小的别扭，用不了多久还是会和好的。
　　我那么努力地想要抓住和他相处的每一秒钟，每一次都以为我抓住了，而实际上却是把他推得更远了。
　　这天，我在宿舍哭了很久很久。
　　我想起他陪我在高中度过的日子，又想到他即将在陌生的国外一个人度过很多个春夏秋冬。
　　我很害怕，害怕他会害怕。
　　在即将被这份悲伤吞噬时，我哭着摸起手机打给了方伊伊，我需要一块浮木。
　　她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我放声痛哭。

　　方伊伊说如果等不到重新开始，就等谁先放手吧，也许最好的结局就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终于舍得告别。
　　她说，这不是遗憾，是成全。
　　她说我们啊，都要把自己照顾好，好到遗憾无法打扰才行。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他的遗憾和我有关，那我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所以没有了。
　　我说，伊伊，我觉得我为难他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我说，伊伊，你们都是太阳很阳光很明亮，我看到罗阳的路在遥远的南半球，很平坦很宽阔。每个人的路都不好走，但我知道他会变得更坚强更成熟。
　　我说，伊伊，你现在还会想起林盛吗，你已经好久没有跟我提起过他了。
　　你在想起他的时候，还会很难过很难过吗。
　　我说我和罗阳最后也没有在一起，每想起来我都难过的像要死掉了一样，可我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很好很好。
　　我还有好多话不吐不快，可当窗外的风钻进屋里，吹在身上，我忽然就清醒了。

　　这不是那年夏天的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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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好梦，明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