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56、可恶的异地恋

　　No.132
　　公交车就像是一座城市的导游，从起点到终点，每一条路线都记录着一座城市不同生命时期留下的痕迹。
　　在区实验经停的时候，我透过窗户看着这所学校，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它，但它似乎对我也不陌生。
　　还来不及细想曾发生在里面的那些故事，车就开动了。
　　这所学校带着我听过的有关于在这里发生的所有故事向后移去。
　　从我第一次听说它到如今我亲眼见到它，已经过去了八年。
　　这么多年，不知道方伊伊有没有回到过这个承载着她一生回忆的地方。
　　不知道，罗阳曾在这里，留下过什么样的回忆。

　　在前几天看到罗阳要走的消息后，说不难过都是自欺欺人的，可是当他问“你这周末有时间吗，我想见见你”的那一刻，我依然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
　　在他面前，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扭捏又惺惺作态的年纪，倔强，口是心非，满是遗憾。
　　我算着时间一天一天的临近，最后还是买了回家的车票。
　　在回去的路上，我以为我会难过，可是没有。
　　我一直都很平静。
　　我好像不难过了。我以为我真的理解了他的决定，也做到了原谅他的离开，甚至好像开始接受他所有的好与不好，所有的辜负和亏欠。
　　可当挂断电话心间忽的略过一丝不舍时，我才明白，我没有对一切都释怀，这不是理解不是原谅，也不是接受，只是算了。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走到人民公园的时候发现他早就到了。
　　隔着人群和马路我远远的看着他，罗阳一只脚撑着单车，背上依旧是高中时候的双肩包。
　　罗阳瘦了，头发长了，他越过人群朝我看来。
　　“惟希。”
　　他站起身，对我笑了。
　　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话还没说一句，心就乱了。

　　其实最近我常常做梦，梦里总是高三那年。
　　我梦见罗阳抱着篮球站在我身边，他身上的校服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额头上还冒着细微的汗，在光线之下像是浑身都发着光。
　　他站在光里总是说着同样一句话，他说，走啊，回班。
　　我直等到泛红的眼眶褪去颜色，才走上前。
　　“怎么来的这么早。”我说。
　　他的眼睛里装着小小的我，过了很久罗阳才开口：“不想你等我。”
　　不过才几个字，就让我心头一颤，溃不成军。
　　我强忍着心头涌上来的苦涩，一边压抑着哽咽的声线一边竭力不让眼眶红的那么快。我看着眼前的男生，怎么也记不起他意气飞扬的模样。
　　我想如果有天我要写下关于我和罗阳的故事，我大概会写——

　　我的罗阳有一副好脾气……
　　——“马惟希！这题我讲了几遍了？！”
　　——“你画的是辅助线还是素描啊！”

　　我的罗阳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也不骂人，有点幽默还有点臭屁……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一会把郭子睿的头拧下来给你当雪球玩！”
　　——“谢谢你，罗阳。”
　　“别啊，说谢谢这我还怎么好意思收你钱呢？”

　　他总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身边，给我力量和爱……
　　——“你跟他们不一样。只要一个人觉得你特别，那你就是与众不同的。”
　　“我就觉得你不一样。”
　　——“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跟紧我啊，马惟希。”

　　后来，我的罗阳陪我走到了他力所能及的地方，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看看他眼里的光……
　　那时的罗阳多好啊。

　　“惟希，”眼前的男生在离开前红了眼眶：“对不起。”
　　我摇摇头，眼泪甩了一圈。

　　哦，对了，忘了说，我的罗阳他也很笨，总是爱丢东西，丢学案丢橡皮丢走珠笔，最后连他的女孩也弄丢了。
　　可他一低头，一道歉，我就觉得是世界辜负了他。

　　这天我看着他的背影，恍然想起那年的操场上，阳光落了满地，他抱着蓝球逆光而来，站在我身边，好像永远也不会离开。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的背影也不敢回头，怕再多看一眼，就不舍得让他走了。
　　罗阳，你走吧。
　　我们都放手吧。
　　你不放手就走不了，我不放手，就得看着你走，所以我们都放手吧。
　　从此以后我们各自去各自的顶峰，你别回头，我也不再挽留了。
　　我背靠着人潮，泣不成声。
　　我的篮球少年骑车远去了。
　　确定他走远后，我才回过头，看着他拇指大小的背影，想起高考前夕的那个晚上，他踏着月色留在地面上的一串轮印，是我眼前落在地上的星光。
　　那天我在班级日志上只写了五个字，谢谢你，罗阳。
　　以前，我一直以为谢谢的反义词是不用谢，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谢谢的反义词是对不起。
　　想到这，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的没了，人也变得很轻很轻，就像高考结束的那天，我拿起放在考场外的英语资料，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出奇的平静。
　　那是一本学校自己印的英语范文。
　　我翻着那些白花花的纸，想起标记短语的那些课间，风吹过来，手中的纸被风卷着从走廊飘了出去，落地轻飘飘的没有声音。
　　我的高中就这么结束了。
　　今天也是，罗阳走了，我的人生像走完了一半。
　　和那天落地的纸张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声音。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我当然知道罗阳不会戏剧性的忽然出现，可我就是想再等一等。就像那年的方伊伊，等一等，再放弃。
　　忽的，手机一声震动，我低头一看，是罗阳的未读消息。
　　他说，惟希，我会记得你。
　　是啊，我盯着屏幕，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你会记得我，然后喜欢别的人。
　　在电量耗尽前的最后一分钟，我才缓缓打下几个字。

　　罗阳，再见了。

　　我终于肯接受你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很多事并不是说了就一定能做到，比如你答应过我要考同一所大学，比如你说想好了未来就告诉我。
　　我好像还明白了，其实承诺有时候最大的作用是安慰。
　　其实很多人在说很多话的时候他们也深知自己可能做不到，但却依然会做出承诺，也许只是为了给彼此一个期待吧，好像在承诺的那一刻，未来真的会因为那句话而变得很好很好。
　　比如你说等换座位的时候我们还坐一起，比如你说下周会到我们学校看我，比如你说下完初雪我们就在一起。
　　你的很多话都曾让我对每一个未到来的明天充满期待。
　　这些在我过去的生命里都不曾有过。
　　所以罗阳，你走吧。
　　我觉得为难你是我做过最错的一件事。
　　所以我准备放你走了，我也不再拽着你了。

　　那天，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也等了很久。
　　直到天都黑了，心情也平复了，才开始觉得委屈。
　　我的罗阳走远了，就再也没回来。
　　异地恋真可恶啊，让人抱着手机哭，对着手机笑，就连最后的告别也只是一条干巴巴的消息。
　　我都没能再抱一抱我喜欢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