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51、谁曾经还不是个混在千军万马里过独木桥的高中生了

　　接连不停的雨天是南方雨季的特征，没有太阳的日子总让人心情沉闷，好像什么都不会好起来了。
　　终于在期末考试后，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妈常嫌我没出息，好不容易考去了远方却总想着故乡。
　　有时候我坐在公交车上，自己也会忍不住感叹，想起董卿说城市是人类伟大的发明真是太对了。
　　它容纳着一切生活的轨迹，在城市里，每一条街，每一栋楼的背后都藏匿着一片天地。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很想念我在小县城里的日子。
　　我的家乡很小，只容纳的下我们那几个人。

　　No.122
　　这个假期微信推出的小游戏风靡整个七零后人群，上一次席卷各个年龄阶层的全民游戏时代还是□□农场。老马也跟在时代的裤腿后面，加入“跳一跳”的好友pk大赛里，连养生的推文都很少给我发了。
　　一向不苟言笑的我妈也身在其列，在接连几番作战都赢了老马后，开心的像个孩子。
　　“爸，我想吃苹果……”
　　“自己洗去，我跳一跳呢！”
　　“妈，我那套黑色的睡衣呢？”
　　“不知道，自己找！”
　　我好像能体会到小时候家长看孩子玩游戏时那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了。
　　游戏让人沉沦！
　　但这并不妨碍游戏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迅速快乐起来的能力——而人们最迷恋让他们感觉到快乐的事物。
　　毕竟管他几岁，开心万岁，天大地大，快乐最大。
　　这话是学车时程煜告诉我的。
　　自从毕业以后，我们就从上知天体运行原理，下知有机无机反应，前解椭圆双曲线，下谈杂交生物圈，外说英语，内修古文的高端知识分子沦为活着浪费空气说话制造废气的无用社畜了。
　　除了玩手机，废人一个。
　　为了给我们两个废人找点事情做，程煜他妈给我们俩在毕业那年报了驾校。在经历了两次科一补考，挂了三次科二后，我们终于顺利的在今年寒假成功驶入科目三的学习阶段。
　　“妈的，这车怎么斜着走？车把歪了吧！”
　　我在后座上死死抓着把手，时刻担心屁股后面的排气管随时爆炸。能把一汽大众开除拖拉机体验感的，全驾校程煜是第一人。
　　而我，是第二个。

　　“踩刹车！踩！”我一脚下去，教练一头朝挡风玻璃撞过去。
　　“你要起飞啊！”他骂道。

　　“加油，加油！马惟希你加油啊！”
　　我当下有些许感动，于是郑重地点头：“好的教练！”
　　“你好个屁啊，我让你加油！踩油门！”

　　“走，哎对对，挂三档！这是五档！慢点你慢点！刹车啊！刹车！你他妈别捂眼睛，握住方向盘！刹车！墙！墙！”

　　每次安全到家，我都觉得自己命特硬，必有后福。
　　“今中午我妈说张阿姨一家要来吃饭，让咱俩打扫下房间。”
　　程煜躺在沙发摆弄着手机，说的十分自然，好像真拿我当程家人了似的。
　　“凭什么我跟你收拾，这是你家！”
　　“这是狗吃的？”她指着地上掉落的饼干沫问。
　　我悻悻的闭了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哎？张阿姨家的妹妹是不是今年升高中？”
　　“好像是吧，”程煜嘟囔：“过这么快，上次见她她还上初一呢。”
　　是啊，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她也是个高中生了。
　　而距离我高一那年，已经过去快五年了。
　　很平常的对话，却无端漾开了记忆的长河，室内寂静，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房间内的微光成了当下唯一的光源。我缩在沙发里想起还在高一的那个时候。
　　那时我和方伊伊坐在一起，郭子睿和小瑜就坐在我们后面，天天打情骂俏。
　　那时，方伊伊总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林盛，我也还没有遇见罗阳。
　　那时……
　　我的思绪被楼栋的声响打乱。
　　“哎呦！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快快快，进来坐，哎呀不用换拖鞋，哪那么讲究！”
　　每次出现杨阿姨都先声夺人，以前语文课上讲到王熙凤时，我脑子里全是杨阿姨的脸。
　　“你们俩干嘛！把窗帘拉开！大白天弄得屋里黑咕隆咚的，过来叫人！”杨阿姨喊道，转而又笑眯眯的细声细语：“文文长这么高了啊？不跟我们家那个似的，净横着长！”
　　我看了眼程煜那弱柳扶风般的芊芊细腰，无地自容，我甚至都能想到如果老马在会怎么说——你看我们家那个，四面八方的长！

　　简单的客套过后，大家正式入席，酒过三巡照例进入了家庭聚会的正轨——回顾过去，展望未来。
　　我和程煜终于也到了以过来人身份自居，给别人传授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高考经验。
　　只是这些大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看不明白，这世界哪有什么听了就真的能少走弯路的捷径啊，真正的捷径，往往都隐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在你真正走通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自己孤独地翻山越岭。
　　毕竟经验都是别人的，而路却是自己的。
　　今年酒桌上被关心的主角从我和程煜转变成了文文妹妹。
　　杨阿姨说她现在的成绩在班里那叫一个鹤立鸡群。
　　程煜撇撇嘴，说的语重心长：“鹤立鸡群没有用，你得离开那群鸡。”
　　阿姨的目光唰的就狠厉起来，我妈见缝缓和气氛：
　　“子文啊，你妈现在对你严那时应该的！你高中所有的严苛，都有可能会使致你在进入大学的时候比别人更优秀。你看你惟希姐姐，高一成绩那么不好，高二不也追上来了？”
　　呵！我一声冷笑，我妈还真以为就凭他闺女的一己之力就能让排名榜前十名的位置变上一变？要不是有……
　　要不是谁呢。
　　没什么。

　　我伸手加了一筷鱼肚子上的肉，却被夏女士一把薅了下来：“你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说着她把我掉落在盘子里的肉夹给了文文妹妹。
　　“文文吃，你高中得用脑子，你姐他们不用吃这么好的。”
　　说完还不忘瞪我一眼：“还跟个学生似的不懂事呢！”
　　切！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耳边回荡着文文妈妈的话：“老夏，都是孩子，多大的孩子也是孩子。”
　　程煜看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们都一样，再也没有学生这个听上去像孩子一样犯任何错都可以被原谅的头衔了。

　　继我之后，程煜也硬着头皮说着自己的经验：“哎呀，高考以前每个人都焦虑，都会陷入选择和被选择的恐惧中。你可能想去重庆，因为那里有你喜欢的偶像，又想去西安，因为看了盗墓笔记，又或者考虑过很多地方，但是事实上最后你还是会千挑万选出一个只是看起来最现实也最理想的地点和专业，去度过四年或者以后的路。我以前啊，就总是想着大学有多么好，上大学以后要干些什么，会有怎样光明的未来，什么都想过，就是忘了静下心来把眼前的事做好。”
　　“这么跟你说吧，高中再辛苦再累也只是一道单选题的事，可是以后生活里的简答填空和多选，远比试卷里的难很多。你还小，不懂。”
　　她说完，我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程煜说“你还小，不懂”时高深莫测样子，像极了个女流氓。
　　“别听你姐姐胡说，”杨阿姨适时插进话来，看样子憋坏了：“她这是过来了，想当年，那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是，”程煜晃着脑袋：“曾经千军万马同挤独木小桥，如今却是单枪匹马露宿街头。”
　　“但是但是！”她不怀好意的凑到妹妹耳边，笑嘻嘻的说：“说不定未来你会遇到许多美好的人和事，会让你觉得高考做错的那些题还有丢失的那些分，都错的刚刚好。”
　　“胡说八道！”杨阿姨一声怒吼斩断了所有情窦初开的可能。
　　我实在搞不懂，至今也不懂，为什么大人总是在我们可以全心全意的喜欢一个人时教导我们以学业为重，却在我们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后催促着恋爱日程，好像我们的一生都是围绕着应该做和不应该做的事在忙碌，而那些喜欢却被推的越来越远。
　　当下的成绩重要，可是眼下的心事就不重要了吗。
　　你怎么知道那些乖乖上课，一心听讲的优等生，就不会暗自遗憾在学生时代里，自己从没有经历过那些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脸红心动的故事呢。

　　大人都自以为是的幸福着。

　　杨阿姨看了程煜一眼，教育文文要以学习为重，别跟你两个姐姐似的，现在废物两个啥也不是。
　　我在心里高声反驳：
　　曾经那些题我也都会做的好吗！
　　曾经给我讲题的那个男孩我也真的很喜欢好吗！
　　我到现在都还留着他给我讲题的草稿纸……
　　我……
　　一向话少的文文突然打断我的感伤，转头问程煜：“姐姐，高中结束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啊？”
　　我愣了一下。
　　高中结束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没什么感觉，”程煜塞了满嘴的食物口齿不清的说：“唯一的感觉就是早知道拍毕业照的时候离他近一点了。”
　　杨阿姨又瞪了她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

　　虽然那三年有梦踩过的痕迹，但关于那年的所有，好像最后都成了意难平。
　　谁让青春本就是一本结局仓促的书呢，是我们含着泪一读再读。
　　在这本书里，高中总是有绕不完的操场，聊不完的天还有课间呆不够的走廊。
　　那时我从没想过我所有心情的起落和对未来的想象憧憬都来自于那扇趴在桌子上就能看到教学楼前两棵大松树的窗户。
　　那时我们都以为在那年以后，还会遇到让自己义无反顾满心欢喜的人，以为自己会奔向那个人，就像十八岁那年在操场上奔向他一样。
　　可是不会了。
　　我不会再勇敢无畏的去喜欢谁了，马惟希再也没有第二个十七岁，也不会再遇见第二个十七岁的罗阳了。
　　青春里的走廊熙熙攘攘，晚自习后程煜拉着我吐槽着陈宏宇拍毕业照时老在后面揪她的头发，她恼羞成怒地赌气站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上。
　　透过那扇窗户，许多零碎的念想拼凑出了心底最深处的眷恋，我又想起了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