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4、军训（上）

　　No.1
　　军训是在篮球场上进行的。
　　在教官到达场地之前，安峰又重复了一遍昨天说的军训注意事项，在坚定地表示会陪我们一起坚持到最后的决心后，更加坚定地迈着小短腿走向了办公室。
　　我们的教官叫札西，是个藏族人。罗阳起初一直喊他札教官，后来被罚跑了十圈后就再也没敢叫过。
　　札西的个头不高，但嗓门却很大。见面第一嗓，就把我们吼了个愣。
　　大家好！
　　我叫齐迈札西！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于是男生也跟打了鸡血一样跟着他狂吼：“教官好！”
　　札西点点头，不说话。
　　然后让我们站了一下午军姿。把他们男生的鸡血放了一地，全给蒸发了。
　　除了嗓门大，札西的皮肤还很黑，在阳光下有些反光，脸颊上有两坨代表性的高原红。我站在队伍第一排最中央，每次他让我们目视正前方，他的高原红就正对着我。看久了，还会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我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高原反应。
　　当我把这个奇思妙想告诉小瑜后，后排的罗阳面无表情地纠正我，就算在盆地，顶着38°高温一站站半天也会头晕眼花，这是中暑，不是高原反应。
　　就你懂的多。

　　No.2
　　今天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前因后果简单概括就是在我即将晕倒之际一位朋友仗义出手，把我拎了起来。
　　可如果展开详情，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前情提要】：
　　在军训前，我校著名历史教学家安峰曾教育我们，他说军人也是普通人，他们笔挺的脊梁就是从最简单的站立磨炼出来的。话是不假，站了一上午，现在我只想做个蜷缩起来的大虾。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却没说中间也难，到最后更难。趁着午休我和方伊伊密谋下午在蝉声鼎沸之时由她把“犯晕”的我送去医务大厅，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方伊伊硬是拽着我把晕倒的戏码排练了一中午。
　　【前情提要结束】。
　　计划就是这么个计划，但终究百密一疏，就在我刚起势开始摇晃时，旁边的女生一把薅住了我的盈盈细腰。不但抢了方伊伊的戏份还抢了她的台词：“报告教官！有人要晕倒了！”
　　方伊伊都傻了。
　　经过就是这么个经过。
　　总之最后和我一起坐在树荫下乘凉的是这位半路截胡的程咬金。
　　“那个，我叫徐绍沅。”在方伊伊幽怨的目光下，徐同学好心的提醒：“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好像很担心你，一直在看我们。”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孩子，我实在不忍心向她揭露这个社会的险恶，干脆没有坦白方伊伊的“担心”其实是嫉妒造成的人性的扭曲，为了逃避训练的装晕实则是本人道德的沦丧。我点点头：“是啊，我们往那边坐坐，她看不见就不担心了。”

　　No.3
　　我们就这么干坐着，看着球场上的队列展示，吹着小风，颇有种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的惬意。
　　我眯着眼，感觉有人在看我。
　　不是方伊伊，而是此刻站在我正前方队伍里的一个女生，齐刘海，鹅蛋脸，在太阳下站得笔直，有种说不出的坚毅。
　　只是目光算不上友好。让我不免有些心虚，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当作打招呼。
　　我在记忆栏里快速检索，才想起来她是谁。
　　阚江晴。
　　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在全市初中生还在为市实验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时，她已经被新元中学当作省重点的幼苗培育了，在所有种子选手里她是最茁壮的一颗，所有老师同学都觉得她将来极可能还会被当成北大清华的苗子继续栽培。可是，生活从不会让一个一直幸运的人一直幸运。
　　她四年第一，中考却失利了，跟我进了同一所学校，我不知道她是揣着什么样的心情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报志愿那天她的爸爸是不是也抽了一整晚的烟。
　　虽然常说决定命运的不是一个人的能力，是选择，但自主选择的人生志愿好像从来都不遂人愿，在命运的调剂下，我们只能选择服从调剂。
　　她服从了，我也服从了。可比起自己，我更替她感到揪心的惋惜和难过。
　　如果此刻我妈也在，她的白眼估计都翻上天了。她这人就这样，看问题永远从“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个角度出发，事不如意毕然是你有意无意的选择造成的，委屈个屁。我一直觉得如果把我妈的人生格言以三字蔽之，就是“你活该”。

　　No.4
　　与此同时在我离开的那片土地上，我的伙伴们又开始站军姿了，每一秒都如同站在刀尖上。每当有人试图稍微动一动，札西一声吼就把人往刀口上送。
　　这次他点了方伊伊。
　　“第二排右边第三个女生，出列！”
　　方伊伊吓了一跳，身体绷得笔直，好在扎西只是让她换了个面对着操场的方向罚站。
　　“你不是一直歪头看吗，我让你看个够。”
　　此时的操场上只有几个罚跑的男生，小小的影子，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即便如此，她依然站的像自由女神像。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一节课过去了。
　　“累不累！”在我们悉数归队后札西问。
　　想必此时大家都吊着仅剩的一口气，谁都不想搭理他。
　　“不说话就继续站军姿！”
　　“累。”
　　“这就累了？要不要让你们继续站一小时！”
　　我不合时宜的发现，札西的嗓门是真的好，从第一天到现在，每句话都靠吼，嗓子还这么清亮。
　　“不累。”
　　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札西一个回眸杀四下全闭了嘴。
　　“那就接着站。”
　　你大爷的！罗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这四个字像是被他咬碎了吐出来的。
　　没人算过站了多久，直到一声哨响，全体如同多米诺骨牌似的哗啦啦倒了一片，札西竟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