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36、其他叫马惟希的女生也像我一样吗

　　我从没有想过有天踏出校门后就再也触摸不到这段时光的日子。跟这群人分别的场景实在让人难过，难过的让我没办法去想象。
　　但好在我还会回来，还会再见到他们。
　　好在我们都会回来。
　　二月见，十一中。

　　No.78
　　寒假的存在感远不如一个完整的周末有分量，十几天随便随便就从牙缝里溜走了。
　　再见十一中，它竟变了样子。
　　教学楼被砌上了红砖，映入眼帘的红楼给人说不出的压迫感，庆贺和张金杰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像是澡堂门外的迎宾服务员，下一秒脱口而出的就是：“欢迎光临十一中！男宾一位！女宾两位！”
　　我笑着走进校门，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十一中的鸡汤标语两则——
　　左边：“越努力，越幸运”
　　右边：“优秀是一种习惯”
　　我有些恍惚，好像离开了很久很久。

　　“这个寒假你去哪里开辟新航路了？”两个低年级的学妹边走边说。
　　“去培训机构加入人类命运共同体了。下周开学测试如果还考的半生不熟，我就熟了。”
　　言语之间满是无奈，我跟在后面听的心惊胆战，脑海里已浮现出了肉贴在锅上呲呲冒油的画面。
　　虽然我终究也没能在上过一假期的辅导课以后犹如天助，进步神速，该不懂的地方依旧不懂，但至少我的爸妈不会把我煎炸烤炖，他们一直都秉持着马氏心决——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只他们，还有高三三班，所有摆在前方的路障和困难我们大家都会一起面对，我正朝他们走去，我们即将重新在一起。
　　我急不可耐的奔向教室，书包随着我跑动的节奏重重的打在屁股上，像抽在马背上的皮鞭，我加快了步伐。
　　终于一路小跑到门口，推开门险些被迎面扑来的热浪冲倒——这熟悉的酸臭味啊……着实上头！
　　教室里此刻吵声震天，清一色的校服簇拥在一起，闹哄哄的一片，没有人注意到我。放眼望去，每个人都笑着，闹着，脸上洋溢着只属于十八岁的丰神俊朗。
　　我看到丁溪在后排张罗着收语文作业，郭子睿啃着煎饼果子朝我打了个招呼，旁边的沈然伏在桌上狂书飞舞：“快了快了！还有一页就抄完了！”
　　这时，站在讲台一侧的徐建国感受到了门边的嗖嗖寒风，他扭头看见了我，激动起来：“马惟希！你怎么才来！快进来！”
　　他站在讲台上，脚下踩着从我身后的门缝处钻进教室的光束，整个人都是金色的，那一刻的徐建国帅气的不像样。
　　看着熟悉的一切，我深深的笑了。
　　总有一个地方等你回去，总有那么些人跟你一起。
　　这种归属感，幸福的不像话。
　　“你站那傻笑啥呢！”徐建国激动得发抖：“开着门是想冻死谁吗？！”

　　我瞪了他一眼悻悻的关上门。
　　屋内的人，有的在疯狂的补着作业，有的前后左右围在一起说笑，有的安静的坐在位置上看书。
　　我抓紧了肩上的书包带，向他们走去。走进他们中间，成为其中的一个——或抄作业，或说说笑笑。
　　高三下学期从现在开始了。
　　就这样，开始了。
　　刹那间，我与罗阳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原来他早就看见了我，一直看着我，一直笑。

　　No.79
　　“收作业了！把物理作业交到讲台上来！”
　　“数学作业交到我桌子上！”
　　“英语语文放到一起从后往前传！”
　　各科课代表早早的摆好了摊位，扯着破锣嗓子高声呐喊，声情并茂的演示着收废品的场景：
　　“收破烂喽——磨菜刀——收烂锅烂铁烂洗衣机喽——收电脑——”
　　“五分钟五分钟！这么急你是催作业呢还是催命呢！”
　　“不行，五分钟我都走到办公室了，顶多再给你五秒钟！”
　　他们的对话也似曾相识——
　　“五毛吧一斤吧！”
　　“不行，五毛我连进货都进不来，顶多再给你便宜一毛钱！”
　　想着想着我咯咯的笑出了声。
　　“嗡……老师们，同学们……”
　　喇叭里房择贤的声音喝止了众人的喧闹，教室里一下安静起来，许久不见，连他的声音都变得十分的亲切悦耳。

　　尽管已经是高三下半学期了，但面对日渐变长的白天，冬天夜晚带来的压抑感也减轻了不少，我们都随着春天的到来而鲜活起来。
　　枝头冒出的绿芽和变暖的天气预示着夜幕终将结束，一切好了起来。
　　也许是到了最后一个学期的缘故，在这个春天，大家的学习劲头和积极性都不同往日，大都收敛了心性，懂得体谅父母，知道努力拼搏，再也不用庆贺时刻跑到教室维持纪律，就连课间操都自觉的拿着一本单词或者课外古诗，站在操场上念念有词。
　　这种自发的紧张感让我有些不适应，但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发出‘搞这么紧张，至于吗’的牢骚了。
　　这场马拉松长跑赛已经到了最后冲刺的关卡，比的不过是谁更破釜沉舟。
　　不会有人愿意停下脚步，也没有人敢松口气。所有人都闷着头一心扎进书海里。每每看到他们埋头的模样，我就像看见梦想在冲我们挥手。
　　十八岁虽然没有做过轰轰烈烈的事，却也不再叛逆，最违规的举动也不过是为了打球逃掉一节课而已。那年的每一帧在回忆里像被泼上了滤镜，那时遇见的每个人都上了层层美颜，每一件小事，一次对视，一句交谈，哪怕是走廊里吹过的一阵风，都是十八岁的种种浪漫。
　　那时，生死攸关的大事无非是考好没考好。

　　有时候我常想，或许某次考试是命定的劫数，逃不掉躲不开，成绩无关努力与否只与命数有关，高低认命。所以在一模来临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话虽如此，但既然是历劫，自然不能不做万全之准备，否则我极有可能真的会在这一场里祭天。
　　我所做的准备当然不只是学习学到脑瘫换，还有我妈无法理解的玄学——
　　“你这头上的油都能炒满汉全席了！赶紧抽空洗洗！”
　　“不洗！”我严厉拒绝：“得等到考完试才能洗！”
　　我妈似笑非笑的讽刺：“就你那几分，还用得着迷信？”
　　你懂什么！我撑着脑袋捂上耳朵，高三真是令人难过又无奈。
　　在一模即将席卷而来的前期阶段，每个人都活在被成绩支配的恐惧中，对比之下不难发现，最惨的还属沈然。
　　随着考试日期的临近，沈然的精神状态就越发的不正常，在体育课上他第不知道多少次传球命中郭子睿脑门后，郭子睿忍无可忍，自己拍着脑门走上前：“你是不是有病！打球呢打人呢！你看给我砸的！”
　　这不是刚才你自己拍的吗，我心想。
　　“体谅一下兄弟，”沈然的表情比哭还丑：“我这几天心里老是不舒坦，喘不上气来。”
　　“你是不是还总有一种被勒住脖子的感觉？”郭子睿问。
　　“你怎么知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郭子睿摇摇头，笑着说：“你衣服穿反了。”
　　沈然惊呼一声，手立马缩进袖子里把上衣绕着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
　　接着他长叹一声：“舒服多了！”
　　罗阳笑着摇了摇头：“至于吗，一场考试而已，看把你吓得精神都不正常了。”
　　“你们不懂，”沈然满面愁容，貌似大限将至：“这次考好了我爸会给我精神上的鼓励，考不好，就是□□上的支持。”
　　“□□上的支持？”我问。
　　“对，他会抽我一顿。”
　　“抽一顿就抽一顿呗，天一亮你还是一条好汉。”郭子睿鼓励他。
　　“开什么玩笑！我爸是外科医生，他真能把我活体解剖了！”
　　我忽然理解了。
　　怪不得沈然每天都这么一惊一乍的犯神经，每天都活在随时被活体解剖的恐惧之中，要我我都能得精神病。

　　走回教室的时候，正巧碰上刚从门口走出来的徐建国，一见到我他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在我们一行人满头雾水的眼神下开始捶地，在走廊里丢尽了三班的脸。
　　“你爸不会也是外科医生吧？”郭子睿问。
　　“什么外科医生？”他捂着肚子站起来：“我爸是厨师，杀鱼的。”
　　……
　　“保重……”我说。
　　谁知话音刚落，他看着我又笑起来，不过比刚才收敛了很多至少没有再捶地了。
　　“笑屁啊！”我有些不耐烦的说，徐建国颤巍巍的直起身子，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你，你准考证，上的照，片……”
　　说到这我心头一惊。
　　“太丑了！哈哈哈哈哈！像猪刚鬣……”说完他看向丁溪：“照片上她比你都胖！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丁溪一把拧住徐建国扇形又满是赘肉的耳朵转了三百六。
　　“啊！她没你胖！没你胖行了吧！松手松手！”
　　丁溪眉头跳了跳，加重了力道。

　　因为准考证上的照片，郭子睿和沈然笑了一整天，我看的出来这一天罗阳忍的很辛苦。但我也很委屈的好不好，死亡仰视角不说，镜头怼到脸盘子上拍，就算是赵薇范冰冰用这个角度照个斗鸡眼的大头照也不会好看到哪去好不好！笑个屁！
　　“我还是挺好看的吧！”课间我站在走廊里问罗阳，他点点头：“好看。”
　　“不是，自恋的话你说这么真诚干嘛？”郭子睿笑出了徐建国的豪迈：“你拍照的时候老师是不是把镜头换成哈哈镜片了？肥头大耳的真喜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的人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郭子睿打了个寒颤，在我杀意涌动的眼神下转了口风：“不过也只有你这鼻子脸的能扛住那种哥特式照法了，就算是刘诗诗效果都不一定比你好！”
　　“放屁。”
　　“我都说的这么认真了她说我放屁……”他委屈的看向罗阳，罗阳垂目扫了他一眼：“你中午吃什么了放屁这么臭？”
　　“你放屁香！”郭子睿收起谄媚露出爪牙：“你出门都不用喷香水，随便放两个屁就行。”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我回头一看，程煜笑嘻嘻的走过来，在往后看，果不其然在一班门口看到了陈宏宇，看来是跟着某人下来，然后‘故意’顺便经过我们班的呀。
　　“他笑什么呢？”她问。
　　“他？”我看了一眼郭子睿：“今天不是发准考证吗，他看见我照片以后就这样了。”
　　“同一个世界同一款班长，准考证都四仰八叉的发，”说着她瞥了眼一班：“我刚才经过一班，人江灿发身份证准考证都用手遮住照片只看着名字发，带照片的那一面全都扣着放他们班同学桌子上，谁都看不着谁的。”
　　“真的假的？”
　　说着我看了一眼徐建国，他正把一根完整的香肠完整的吞进嘴里，面部狰狞的像历史课本上的北京猿人。
　　我扶额：“真是人比人吓死人。”

　　No.80
　　这个月值得说的两件事，都与一模有关。一个是考试，一个是排名。
　　在考前庆贺接连几次找人进行办公室密谈后，不知道是不是被传授了些武功秘籍，每个谈话回来的同学都像变了一个人，比如谌衡也甘之如饴的虚心讨教，有次下课拖着刘涛问题，直到隔壁班的化学课代表死拽着把刘涛拖进他们班才作罢，比如崔奥迪一个月眼镜都换了两幅，比如平时打闹旷课的网瘾少年在教室一呆就是一整天，连晚自习都不翘了，还有上课描眉画眼的女生也在书桌上堆起了复习资料……
　　不管是倒数第一还是第一，每个人都做着同样的事。
　　我们的生活都变得忙碌起来，睡眠时间被无限压缩，以至于在化学课上徐建国睡意正浓时突然把桌子掀翻，郭子睿在晚自习呢喃着说梦话，疲惫为生活抹上的恶趣味让我们在连轴转的作息中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希望这样的日子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可又希望它不要那么快结束。
　　我第一次觉得大家离的这样近，不论从谁的身上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坐在书桌前的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平凡一样的努力，一样的充满希望。

　　只是罗阳这种天赋型选手，在激烈的角逐中与周围学到头秃的同学格格不入，他每天游手好闲，除了课余时间打打球，还爱调侃周围学术不精的同学，当然主要是调侃我。
　　看着我近乎疯狂的整理错题，他双手一摊：“别学啦，反正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两年基础都已经牢不可破了，也别指望着扬眉吐气一鸣惊人，你就随便看看书，再随便考个一百多分意思意思就行了。”
　　竟会吹牛，我推开他，不过这话我听着倒是很开心。已经开始期待自己这次一鸣惊人，就可以跟罗阳组个雌雄双杀肩并着肩大杀四方了。
　　可是成绩下来，终究是我自不量力了，没能做成突出重围的黑马，依然还是淹没在人群中的骡子。
　　原来提高一分干掉千人这话也不是并无道理。级部前一百名，那敢情就是一场厮杀。第一名江灿，意料之中，第二名阚奕姝，赵言蹊仅以0.5分之差惜败于何洛名列第四，像我这种从来都是几十分几十分扣的人，一直都想不明白小数点后的分数是怎么来的。第十八名是我们的班长徐建国，可喜可贺。再往下就看到了王梓涵，第四十五名，可距离第一，不过才低了二十几分。接着我在四百开外我找到了自己，差了202分，战况惨烈。
　　班级前十里面依旧没有我，反倒是郭子睿破天荒的成功挤入，位列第八。
　　“我他妈最烦的就是英语试卷完形填空不在一面纸上，本来单词就记不住，翻来翻去的连空的啥都想不起来！”
　　沈然本来是对这种张大榜公开处刑的作为十分反感排斥的，但当他看到自己摆脱拽班级后腿的后十名大军后，心满意足的摸着下巴说个不停：“不错，不错”，在排名榜前兜兜转转不舍得离去。
　　我和罗阳怎么都无法理解以他这个跳出后十名位列倒数第十一名的成绩到底是哪里不错，但毕竟也不再是扯班级后腿而是直接勒住了班级的喉舌，也不失为一种进步。
　　自从排名公布后，被一模搅得兵荒马乱的生活重新进入复习的正轨。
　　虽然罗阳依旧像平常一样抽空就帮我整理错题，耐心讲解，但因为期待落空产生的失落感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觉得我特对不起他。
　　我一度以为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尽头。
　　后来每每想起，正是这段时光给予了生命力量，让我在每个想要放弃的关头继续坚持，像是那年的风又重新吹过耳侧，带着罗阳为我加油的回音。

　　第三四节是连堂的语文课，每次连堂，张秀芳都会讲作文，铃声还没响，她就抱着一摞优秀作文走进教室示意第一排往后传。
　　我看着洋洋洒洒的学案传过来，里面竟然有一篇是沈然的？就在——罗阳的后面？！
　　竟然还有罗阳的？什么情况！
　　“这是上次考试咱们级部的高分作文。”张秀芳插着腰说：“你们互相借鉴一下，下次用在自己的作文里。”
　　直到上课铃响我都没能平复震惊的心情。
　　罗阳啊！优秀作文？
　　沈然啊！优秀作文？
　　这两个人唯一能跟文学沾点边的就是检讨书了吧？
　　但当事人显然不这么想，他们两个此刻一个拱手一个抱拳，冲着对方行礼致意，没完没了。
　　“厉害厉害！”
　　“彼此彼此！”
　　“佩服佩服！”
　　“失礼失礼！”
　　“牛逼牛逼！”
　　“过奖过奖！”
　　“有完没完了？”郭子睿不耐烦的嚷道，他俩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一个拱手一个抱拳：
　　“优秀优秀！”
　　“承让承让！”
　　郭子睿拉下脸，把作文团起来就往距离他最近的沈然嘴里塞，这些优秀作文里没有郭子睿的，这让他很气愤。
　　因此他还特意去找老师理论，凭什么开篇他写名人名言没有加分。
　　为此张秀芳也很惆怅，平心静气的安慰他：“孩子啊，你奶奶说的话不能算名人名言。”
　　他气鼓鼓的回来，把作文往桌上一拍，我不经意瞟到了他的题记——

　　奶奶常说，人生没有那么多的选择，很多时候唯一的选择只有被选择。

　　也许是我看久了麻木的作文素材，所以看到这句话时，心里微微一动。但老师却说郭子睿写偏题了。
　　这次的作文主题是选择。
　　郭子睿忍不住吐槽：什么狗屁偏题，被选择不是一种选择吗？我就想选择被选择不行吗？
　　我心想，对，狗屁偏题，被选择怎么就不是一种选择了。
　　但老师认为不是就不是，因为在没有选择权的年纪，我们只具有被选的权利。

　　在张秀芳不住的叮嘱平时要多多积累素材的时候，我正被王梓涵的作文吸引着。
　　如果说大部分人对待作文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但她的这篇，可以说是极为用心了。
　　用心的作品不论对于创作者还是观摩者，过程都是享受的。
　　她的作文里，一字一句都刚刚好，没有火候欠佳，也没有用力过猛。
　　我看的很认真，完全没有听张秀芳说话。
　　可能是我看的太入神，连下课铃声都没有听到。

　　No.81
　　晚自习前的最后一堂课是庆贺的物理课，可他却给我们上了半小时的班会。罗阳对他这种浪费复习时间强灌鸡汤的行为表示十万分不屑，他一边解着公式一边抱怨：“高考又不考思想觉悟有多深，道理说再多有什么用。”
　　出于对学霸骨子里瞧不起人行为的本能的排斥，我选择为庆贺正名：“怎么没用，我觉得挺有用的，最起码听了就有学个十天事十夜的冲动。”
　　他歪头看了我一眼，拿出了关爱智障的语气：“认清现实，放弃幻想。”
　　“他这番话你要听就听吧，说不定在作文里还能用上。”
　　我趴下身不再理他，听着庆贺的话陷入了沉思。
　　“说高考绝对公平是不对的，因为世界本身就是由心怀偏见的人组成的，但高考的确是这个不公平社会里，唯一存在的公平了，孩子们，不论长得丑的好看的穷的富的，你们拿到的都是同一张考卷。”
　　“现在所付出的努力不是为了让世界看见你，而是让你去看看全世界。”
　　我心头一颤，这话，周陈深也对我说过。
　　原来每个人的高三都有着同样的一种的经历。
　　“老师希望你们的高三是一部每次回想起来都热泪盈眶的奋斗史。”
　　“以后你们人生路漫漫，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但彼此之间就只有这一段了。大家要知道以后不论你是谁的谁，他是谁的谁，我们都不再是彼此的谁了，这是最后一段可以称之为‘我们’的时光，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在努力一点点，再坚持一下，再咬咬牙，我们可以陪着彼此再多走一点点。”
　　“不论现下境遇如何，未来你在哪里，都要怀有梦想。这个东西啊，有时候能够给人想象不到的力量，它会是每段困顿生活里，支撑你走下去的光……”
　　他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再听了。
　　自从成绩下来后，我经常在课上间歇性的走神，有时候追忆往昔有时候畅想未来，但更多的时候是纯发呆。
　　春初的阳光透过窗口钻进教室，照在每个人身上，像打开了美颜相机里的滤镜，让人忍不住去看，去停留。
　　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美的事物像玄学，披着假的面具成为了触摸不到的真实。
　　罗阳低着头，走珠笔在他手指尖不停地转圈，一圈又一圈。时间也一分一秒不急不缓的往前走，但在这一秒，我只想做一个活在桃花源里的人，和他们所有人藏起来 ，与世隔绝，忘记时间也被时间遗忘。

　　晚自习后，老马来接我。
　　上车后我一如既往的展开学案争分夺秒的复习。我的头靠在窗户上，那一刻我萌生了再也不要回来的想法。
　　路边车灯闪烁，周围都是同方向的人，我们一起逃离这段压抑疲累的时光，十一中在身后，它看着我带着所有的喜怒哀乐一路跟着风和霓虹灯再也没有停下。
　　我回过头，市十一中几个大字已经模糊了，我却看到了路边的万宇轩。
　　他追着何洛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都笑着。
　　我坐在车上飞快的经过他们停在了红绿灯路口，旁边的车又一辆一辆的经过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区。
　　街边行人匆匆，谁都是主角却也都是别人生命里的配角，遇见了，淡漠的看上一眼，谁也看不穿别人背后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心里是不是也住着一个人。
　　我收回目光，盯着学案姓名栏上的名字，突然觉得不真实。
　　我叫马惟希，我从小不愁吃穿，但却没有像沈然那样富裕的家境，就算成绩不好也不用担心考不上大学，更不用担心以后做什么，因为哪怕考不上大学，没有工作，一生也不会受什么影响。但我不一样。
　　我的父母就是普通的小员工，我的人生没有大悲大喜，作为马惟希我一直都平凡而普通的生活着。可是今天，我因为一次摸底考试，莫名的感受到了人生与人生的差距。有的人拼死拼活走在通往罗马的路上，而有人最初就生在了罗马。
　　我不知道罗阳在拿到排名后有没有分析过成绩，也不知道他们前几名会不会有目的性的偷偷和彼此较劲。
　　反正这些我都不曾体会过。
　　我和谁较劲呢，排在后面的人连个对手都找不到。
　　人和人，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无论你怎么努力。

　　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叫马惟希的人，有没有像我一样坚持着唯一的倔强，不甘与现实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