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24、寒假快乐

　　No.33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边刷牙边对着镜子傻笑，傻了一整个早晨后，下楼就看见在小区门口等我的程煜。
　　“早啊。”我说.
　　“你——”她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我，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才问：“你们家没中个百八十万都对不起你这笑。”
　　“你才中彩了！”我说。
　　她没有反驳，欣然接受，权当是美好的祝福。
　　“也对，”她走向老张家的煎饼果子摊：“谁他妈中了彩票还上学。老板一个煎饼果子，不要葱。”
　　“不过就你那运气，说中了我也不信。”程煜回过头笑着说。
　　虽然是开玩笑，但话确实真话。
　　我从小就手气不佳运气不好，玩扫雷我一点一个准，扫的地方全是雷。买冰红茶也从来都是谢谢惠顾。斗地主所有的单牌都连不起来……
　　想想，确实从没有什么好运发生过，除了……
　　“彩票没中，但中了一个罗阳。”
　　中彩票应该也是这种心情吧，我想。
　　“真中了！”
　　她一激动手里的煎饼果子险些掉到地上。
　　“到底中了多少！”
　　看她激动到喷饭的举动，还有她蹭蹭冒光的眼神，保守估计她把罗阳和双色球归为一类了。
　　于是我一字一句的给她科普：“不是钱。是罗阳，我们班的罗阳！”
　　她听的一愣一愣的，在脑海里重新检索‘罗阳’这个概念后，猛拍了一下脑袋，估计是力气使大了，她龇牙咧嘴的捂着头，比我还兴奋：“就是你们班那个傻大个？！”
　　我翻了个白眼，你家陈宏宇才傻大个。
　　我内心嘀咕，但这话绝对不能让她听到，不然她能拿我当煎饼果子吃了。

　　走到教室，谌衡第一个抬头看见了我，审视的目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冲他打了个招呼。
　　谌衡意料之外的没有理会，反而示意一旁的徐建国抬头，还隔着徐建国拍醒了正在睡觉的郭子睿，以及郭子睿前面的沈然。
　　我亲眼见证了“一传十，十传百”这句话的视觉效果。
　　没一会，大半个班的人都意味深长的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打鼓。
　　难道我真中彩票了？
　　直到他们盯着我身后“哦呦，哦呦”的喊起来，我才渐渐明白了什么。
　　校园里的诸多心动都是从旁人意味不明，满怀深意的眼神和起哄声中开始的。也许这就是校园的魅力吧，它带给我们最大的财富，就是此时此刻身边的那些人。

　　我回过头意料之中的在身后看见了罗阳。
　　我们俩尴尬的站在门口，接受着大家异样的欢迎仪式。
　　直到“哦呦”突然中断，教室内瞬间鸦雀无声，再扭头，就看到出现在罗阳身后的老张。
　　“干什么！干什么！造反吗！”他严厉喝道：“在走廊那头就听见你们在吵！”
　　“哪个班跟你们似的！”
　　老张气呼呼的走进教室，把书拍到讲桌上，示意我和罗阳回座位。

　　“你们什么情况？”
　　还不等我们落座，崔奥迪就急不可耐的伸过头来。
　　“啊？我们……”我看向罗阳，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都知道了。”崔奥迪笑着说。
　　知道还问！我心想。但依旧从容的放下书包，脱下外套，把羽绒股盖到腿上后坐好。
　　“你们怎么知道的？”罗阳问。
　　崔奥迪朝郭子睿看去，语气十分诚恳：“不关郭子睿的事”。
　　我他妈就知道是他！
　　“你们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崔奥迪的八卦之火熊熊不灭，有要燎原的趋势。
　　我心里纳闷，弱弱的问：“像他说的……哪样啊？”
　　“就是，就是……哎呀！”
　　他忽然捂上脸，好像是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我看的心里一突一突的，罗阳则瞄着郭子睿的后脑勺进入了作战状态，做好了但凡传言不实就去薅郭子睿头发的准备。
　　结果崔奥迪双手一摊，羞涩无比：“就是罗阳跟你告白了了呀！”
　　“……”
　　就是告白……
　　那你纯情个屁啊！
　　我忽然很想知道郭子睿把告白渲染成什么样了。

　　我和罗阳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被班里的人观摩了一整天。
　　而前面坐着的肇事者则尽全了一个吃瓜群众的职责，满脸八卦，不是斜眼瞟着罗阳就是侧身偷看着我，但让他失望的是，一整天我们两个都跟平常一样。
　　早自习过后我和丁溪上厕所，而罗阳则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
　　语文课上他认真的做着王后雄，我依旧和周公双宿双飞。
　　下课后我和丁溪热烈的讨论着李钟硕的《匹诺曹》和池昌旭的《Healer》，他照旧和郭子睿沈然出去打球。
　　没有什么不一样。
　　经过昨天猛烈的雪崩式心动过后，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窗外的残雪也掩盖住了昨天所有的痕迹，白茫茫一片，很是干净。
　　终于，憋了一天都没看成戏的郭子睿和徐建国在晚饭过后原形毕露，在门口拦下了罗阳。
　　“你跟马惟希干嘛呢？”徐建国直白的切入主题：“新婚燕尔的玩欲擒故纵？”
　　“擒你妹啊？”罗阳拍开他打在自己肩上的手，扭头就走，可还没走两步，又忽然调回头来。
　　徐建国立刻拉过郭子睿挡在他和罗阳中间：“你干嘛……”
　　“想起个事。”罗阳淡淡的开口：“之前你是不是说过马惟希脱单你吃屎？”
　　他嘴角一勾：“单已经脱了，请问屎什么时候吃？”

　　No.34
　　我写完数学卷子的时候他们三个正从门口进来，徐建国手里不知道从哪来的一沓学案，跟撒传单似的逢人就发。
　　“你干嘛去？”罗阳见我起身，问。
　　“去找方伊伊要份子钱。”我笑嘻嘻的说。
　　“徐建国发什么呢？”
　　罗阳扭头看了一眼：“刚才在走廊的时候隔壁班语文课代表送来的，好像是上次考试的优秀作文。”
　　我点点头，经过徐建国时他像躲瘟神一样对我避之不及，这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谌衡你要范文吗？”
　　走到门口都还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不要！”
　　徐建国拿着一摞发不出去的作文发愁：“那我当草稿纸了。”
　　他随意翻了翻嘟囔道：“文科班写作水平也就一般啊，五篇范文里就一篇是文科班的。”
　　“谁啊？”郭子睿随口问。
　　“叫……李清子。名字还挺好听。”
　　说完，一向波澜不惊的谌衡忽的抬起头。
　　“我想了想，”他说：“你还是给我一份吧。”

　　No.35
　　在我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给方伊伊讲了大半个课间罗阳这，罗阳那时，她笑得像自己谈了恋爱一样开心。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会因为对方的喜怒而喜怒的至情至性的人。感同身受对我们来说是最容易做到的事。
　　“你有没有那种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
　　我越说越激动，最后抓着她的袖子扯来扯去。
　　“有过，”方伊伊回忆起来，“有次比赛，接力缺人，我们教练就看着我坚定无比：“方伊伊你上4乘4！”我当场腿都软了。”
　　我笑了起来，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带动我的情绪，好像有她在无论是想要开心还是哭泣，都不会太难实现。
　　“真好。”她说：“你也遇见让你笑的坦荡的男生了。”
　　“对啊，”我笑笑：“我还以为会一直吊在周陈深身上。”
　　现在提起他，释然已经大过了遗憾。
　　想一个人无非就是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但如果想起一个人，就会想起很多很多跟他有关的事情，其中一件小事，就是喜欢。
　　我已经很少去想周陈深了。
　　“你还会想起林盛吗？”
　　方伊伊没回答，她向楼下看去，忽然笑了：
　　“看，罗阳。”
　　楼下的人很多很杂乱，有散步聊天的，有拿着扫帚打扫卫生的，也有打羽毛球的，在清一色的校服里，我一眼就看到了罗阳。
　　他抬头望着楼上，见我低头看时，深深的笑了。
　　方伊伊站在楼上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在我耳边轻声说：“希望你的天空永远像那封蓝色的情书。”

　　“去找他吧。”她说。

　　No.36
　　今年的寒假放的特别早，还不等我和罗阳在校内多度几天蜜月，就分居两地了。快乐的寒假永远是小孩子的，我还没享几天清福，辅导班就踏着鞭炮声来了。
　　养了小半个月九点的生物钟，导致开课第一天就迟到了。
　　上课十分钟后，我风风火火赶到了班级。
　　一头秀发在来时被寒风吹成了鸟巢，再加上昨天晚上睡姿的问题，有一小撮毛直立立的竖着。
　　顶着这样的形象，本想低调的悄无声息的潜进教室，谁知刚溜进去，一个声音不远不近不大不小的响起：“马惟希？”
　　这下，我很难继续低调了。
　　我扭过头，看见了坐在墙边的沈然和他旁边的空位。
　　“你怎么也在这？”我问。
　　“哎，生活所迫，弃娼从良了。”他说。
　　我莞尔，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自带幽默感，但笑完以后就没了可聊的话题。
　　在周围人相互试探着了解对方的氛围中，我和沈然之间冰冷的气息为这个冬天多增添了几分寒意。
　　跟我坐一块，他也很尴尬吧。
　　这种尴尬不同于两个陌生人初遇时尝试着认识彼此的陌生，我和他，则是互相认识却又无话可说的陌生。
　　虽然是同班，但我熟悉的男生不过也只是罗阳身边的几个，而这个沈然跟罗阳向来没什么交集，自然跟我也就算不上亲密了。
　　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说完就认真听起课来。
　　面对枯燥乏味的辅导班生活，不知道此刻罗阳在干嘛。
　　想着，就编辑好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他几乎秒回：“游戏”
　　连个动词都懒得打。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竟然妄想他这个在梁山上吃喝玩乐的人理解我这个被逼着上梁山的人。
　　“怎么了？”
　　见我不回，他问。
　　“没事，”我说：“赶着上梁山呢。”
　　刚点击发送，这边就开始上课了。
　　直到快放学，我都没有再收到罗阳回复的消息。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玩游戏？”
　　我问沈然。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劲的点头，像是一个哑巴，靠猛烈的肢体动作来表达极力的认同。
　　“那对你们来说是游戏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我问。

　　“这是什么话！”他说的义正言辞：“当然是游戏重要!”

　　No.37
　　我不知道这个假期罗阳是不是在游戏中度过，但整个寒假我却都是在辅导班度过的。
　　教我们物理的老师是北京师范的研究生，张口闭口都是“我在北师大学习的时候……”
　　好像这是他人生中最值得显摆的事。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总是拿着过去的成就反复念叨，好像他永远都活在曾经的辉煌之中。可英雄迟暮是所有时过境迁里最为唏嘘的事，我替他惋惜，再骄傲也不过是辅导机构的一个老师，面对着一屋子心不在焉的学生回忆往昔。
　　是不是长大后我们都会变成这样的普通人，回忆着曾经做过的最不普通的事。像那个老师一样，对身边的人反复的说着这年，不管听的人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说起的大概只有罗阳。

　　“你说，”我看向沈然：“情人节送什么礼物好？”
　　“你是问送罗阳什么好？”他算着题，看都没看我一眼。
　　心思被当场戳穿，很难再遮掩下去，于是我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坦白：“是啊，想送礼物但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他不是喜欢你吗？”
　　虽然他没有抬头，但那一秒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特随意，特诚恳，特理所当然。
　　我决定要真诚的交他这个朋友！
　　因为我觉得他说的实在太对了！
　　交友的意图打开，心里的许多问题都蜂拥而至，我想起今天出门时我爸被我妈骂的狗血喷头的样子，不禁想在爱情上帮他一把，这样指不定以后面对我妈，他也能帮我和罗阳一把。
　　于是我接着问：“那你觉得，一个成熟的男人送一个更年期的女人什么礼物好？”
　　沈然这回放下了笔，冥思苦想了好一会信誓旦旦的说：“玫瑰花。”
　　“俗气的东西最动人。”
　　“没有哪个女性能拒绝玫瑰花。如果有，说明送的量不够。如果还有，说明花粉过敏。”
　　看着他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诚恳，我深以为然，郑重的点了点头。

　　放学后我就指挥着老马把坐骑开往了花市。

　　在结账的时候，老马像割肉一样的痛苦。
　　我忽然想起我妈常说的一句话，她总说找对象别找你爸这样的，大概在每个妈妈眼中，世界上的女婿就只有两种。
　　一种是别跟你爸似的，一种是像你爸这样的。
　　虽然我妈眼中的男人是前者，但她却依然坚定地选择着老马。
　　我们总是羡慕着别人不离不弃的爱情，却看不到其实上一辈的家长们，就是爱情的模样。
　　走出花店的时候，外面竟然下起了雪。
　　那时，我们总喜欢把少时心思到处乱放，放进某首歌里，寄托在一个物件上，甚至连每个阳光充沛的天气都和那个人的笑脸密不可分，不论过去了多少年，每每回忆起，也永远是‘那天阳光很好，他笑得也好’的说辞。
　　就连冬天最为常见的下雪天，背后都是跟喜欢有关的心事。
　　少年心事就像是烤箱，让我们存在过的世界和经历的一切都有了温度，每个想起的日子，都是时光倒流后的一场盛大的回忆。

　　虽然东西南北各占一方，但我只要想起你，就觉得又回到了你身边。

　　“爸，你有微信吗？”我问。
　　早晨走得急，没带手机，但此时此刻我想跟罗阳说说话。
　　“有啥威信，”老马裹紧了外套：“都你妈说了算。”

　　妻管严是贴在老马婚姻里的标签，他百依百顺的性子让他在追我妈的路上高歌猛进，顺风顺水。可婚后面对我妈时而咆哮时而冷言冷语的家庭暴力，他只怪自己少时目光短浅，全了一时冲动，却让自己陷入了一生动荡。
　　“这是干什么？”
　　我妈在看见顶老马两个宽的花束后，惊得手里的刀都握不住了。
　　看吧，感动了！
　　我超老马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的走上前。
　　“这不情人节……”
　　“什么情人不情人的，谁让你买花了！？中看不中吃，有钱花吗还送玫瑰花！”
　　在我妈展开猛烈的轰炸前，我爸深深的叹了口气：“我说什么来着，财政不独立人格就不独立，你拿钱搞浪漫，她就搞你。”
　　说完他认命似的伸长脖子，等待闸刀落下。
　　沈然还说俗气的东西最动人。动不动人没看出来，反正我妈是动怒了，差点把老马的头骂掉。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讲话没别事就用最高级。

　　在确认好老马堵着我妈的枪口后，我灰溜溜的跑回屋找到手机打给了罗阳。
　　没响两声他就接了。
　　“下雪了，罗阳。”我说。
　　脸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嗯。”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人一样，我同情他此时没有一个顶在枪口上以一己之力牵制住炮火的伟大父亲。
　　“……我有点想你了。”
　　我说完，电话那头的人轻声笑了。
　　“你还记得下初雪那天吗？”
　　我点点头，想到他看不到，于是嗯了一声。
　　记得呀，2015年初雪那天，应该要像复习重点一样，在记忆的纸上加粗标红，然后永远都记在心里的。
　　因为那天，你跟我表白了。
　　罗阳说：“在前一天晚上，天气预报里说明天下雪，我就想明天如果真的下雪，就跟你表白。”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

　　如果，我就
　　这四个字连接的是前后最没有逻辑的联系，却承载了我们许多卑微的勇敢
　　如果今天食堂有茄子，我就给他发消息
　　如果他回头，就说明他也喜欢我
　　如果下一辆来的是138路公交车，我就跟他告白
　　那些所有的如果，都是未知，而后面单方面的约定却是我们一直坚持的事
　　有的人幸运，如果以后就有了以后
　　有的人可惜，只有如果
　　而罗阳和我，我们都是幸运的人
　　在如果以后，他做了我平凡岁月里的星辰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我高一的时候见过你，”罗阳的声线压的很低，但我却听的清楚。
　　“你还记不记得高一有个晚上，你边跑边喊方伊伊，拐过楼梯间的时候撞了一个人？”
　　我的记忆跟着他的声音回到了那天。
　　大概是我以为宣传栏换了，但其实只是换掉了周陈深所在的高二栏。记得那时我告诉自己要紧紧抓住他的手，以为以后会好的。
　　可以后并没有以为的那样好。
　　我和方伊伊，一个把初恋留在了过去，一个把初恋当成了永远。
　　现在想起，我只记得那天自己撞了一个男生却没来得及道歉，也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
　　“那个人是我。”他说。
　　“所以分班第一天我就认出你了。”
　　竟然是罗阳？
　　我轻声笑起来。
　　原来是罗阳。

　　“你笑什么？”他问。
　　“就是觉得很巧啊，”我笑的声音大了些：
　　“高一的时候我跟方伊伊还开玩笑，说等她跟林盛在一起了，记得把他的兄弟介绍给我。结果倒是我们先在一起了。”
　　罗阳听完也笑了起来。
　　很多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往往为后来的事埋下伏笔，而我们一直都是后知后觉。
　　在这个雪天，我抱着手机，听着罗阳的笑声从那头传来，想象着那张熟悉的让人开心的脸，总觉得离相见的日子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