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21、就让遗憾，成为遗憾吧

　　No.20
　　“哎，问个八卦，你是不是对那个罗阳有点意思？”
　　方伊伊的声音很小，淹没在走廊吵闹的欢笑声中，我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是的话，就跟他说呗。”
　　原来不是幻听。
　　“我才不！”
　　我大声辩解，却不打自招的承认了她刚才的问题。
　　果然，老奸巨猾的方伊伊见我反应这么大，自顾自的笑起来。
　　被她搏了面子，我心里自然是不爽快的，却也只能故作洒脱的说：“面对男同志，女同志要保持理性。”
　　她嗤了我一声，说：“喜欢本身就是由感而发，就应该随心而走，谈什么理性啊。”
　　“还说呢，上回撺掇我告白，结果咧，从未完待续直接大结局了，以为会有对白，结果做了旁白。”
　　我愤愤的说。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十分不屑：“你和小学长的关系又不是告白造成的。”
　　这倒是真的。
　　她见我没反驳，说的更起兴了：““这更说明当下想做的事情就别拖延，有想见的人也别再矜持，想说的话呢，更别憋在心里。”
　　因为就算最后依然是失去，但那些没有朝他奔跑过的遗憾，是比做过说过，更让人难以释怀的事。当我们在更进一步和维持现状间犹豫不决时，就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想要得到一个稳定关系的答案，就一定会承受不确定前的不安。我们不应该一边畏手畏脚，一边安慰自己顺其自然。
　　方伊伊笑我刚才还气势凌人的唱反调，现在倒乖顺起来，我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险些没听到她笑声里的那句，我的喜欢缺少了奋不顾身，希望你的可以。

　　“你后悔来十一中吗？”
　　我的声音夹在丝丝晚风中，不知有没有飘进她的耳朵里。
　　方伊伊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她依旧笑着，平静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我忽然发觉，她和我最初认识的那个活泼直爽的女孩不一样了。
　　好像改变从来都是这样的后知后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忽然有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十一中挺好的呀。”
　　她笑着，好像自己不曾失去过什么。
　　“那如果你知道这些后来的事，你还会来这儿吗？”
　　“会吧……”她说。
　　可能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曾问过自己。
　　如果回到过去，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也许每个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因为如果只是为了后来的难过而放弃迈出第一步，我想那不是青春时的我们。
　　对于那些后来的失去和难以释怀，我只是觉得很遗憾而已。
　　无关后悔，只是遗憾。
　　“那你还喜欢周陈深吗？”
　　她看向我，绝对有打击报复的嫌疑。
　　只是曾经日夜放在心头嘴边的名字被猝不及防的提起，那一刻我竟觉得有些陌生。对一个人的记忆原来真的会在现实的冲刷下而变得模糊。
　　我摇摇头：“我觉得他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我只是……”
　　“有点舍不得。”她说。
　　我点点头，舍不得那些藏匿于心的心事和偷偷抹掉的眼泪就这样付诸东流，不为人知。
　　他对这场喜欢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曾被怎样的喜欢过，就这样结束，我觉得可惜。
　　更可惜的是，只有我觉得可惜。
　　方伊伊拍了拍我的肩，叹了口气：“在初中报志愿那天，我妈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那时候不太懂，但现在想想，真的很有道理。”
　　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让我忽然难过起来。
　　“如果你想一直都记得他的话，就让他成为遗憾吧。”

　　“有些遗憾，是种圆满。”

　　那时我从没有想过，方伊伊的这句话，像则预言，为那年所有发生过和没发生的故事写好了结局。

　　No.21
　　高二的行政区连着教学区，我和她站在两区之间的走廊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陷入各自的思绪中。
　　我们的影子被正午的光线拉的很长很长，融进了那一刻的时光里。
　　那时我以为时间这支笔，会在生命里留下很多的文字。可后来才发现，时间是橡皮，擦掉了过去的很多经历，最后模糊的只剩印记。
　　我发着呆，想起《一代宗师》里章子怡的一句台词。
　　她说，我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是我的运气。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我心里有过你，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都说电影是生活的写照，而生活里的情愫好像在电影结束后也都有了答案。
　　所以对于周陈深，我喜欢过他，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所以比起高一那年，我更喜欢现在。
　　因为遗憾，因为圆满。

　　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只剩徐建国了。不得不说体育课对我俩的吸引力就相当于我们两个对彼此的吸引力——几乎为零。
　　一进门就看见他在丁溪座位旁边鬼鬼祟祟的，我忍不住问：“你干嘛呢？”
　　“嘘！”他惊慌失措的转过身，好像教室里还有其他人似的。
　　我好奇的凑过去，瞥了眼他放在丁溪桌子上的奶说：“她让你买的？”
　　“不是……”
　　这句话一出口，徐建国的小九九被我搜刮的一干二净。
　　“那就是你送的喽，喜欢她啊？”
　　徐建国顿时急眼了，上来就要杀人灭口，我边躲边喊：“你最好还是当面给，她要对你有意思的话绝对不会拒绝。”
　　“所以罗阳给你糖你才没拒绝？”
　　他现学现用的分析着，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你跟罗阳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
　　我看着他圆滚滚的啤酒肚，叹了口气，真不是存心揭他的短：
　　“你有他个头高吗，有他笑起来好看吗，有他出类拔萃的成绩……吗……”
　　话都没说完，我就被五雷轰顶了。
　　站在后门处嘴角含笑的那个人不是罗阳又是谁。
　　“罗阳！！！”
　　徐建国的反应比我都大，咆哮不已：“你什么时候来的！你都听见什么了？？！”
　　他……都听到了？
　　罗阳笑笑：“班长放心，什么都没听到。”
　　我舒了口气。
　　“就只听见某人夸我。”
　　……
　　“那就好那就好。”
　　徐建国松了口气：“没听见我喜欢丁溪的事就行。”
　　我：“……”
　　罗阳：“……”
　　徐建国忽的抬头，罗阳扯了扯嘴角：“我……说没听见你还信不信？”
　　徐大班长哀嚎一声冲了出去。
　　这下班里只剩我和站在门口的罗阳。
　　不等我反应，他懒散的走进来，在我面前站定后突然俯下身，我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
　　“干，干，干嘛？”
　　他忽然歪头笑了：“拿球。”
　　说着抱起篮球笑着绕开了我。
　　神经病，我转身朝门外走去。
　　心脏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只是还没走几步他的声音就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一字一字的戳在我胸口上。
　　“我个头高？”
　　“我笑起来好看？”
　　“我出类拔萃？”

　　No.22
　　“你别跟着我！”
　　我闷着头加快了步子，只想赶紧甩掉身后的人找个地方平复心情。
　　可是罗阳一步不离的跟在我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哎，马惟希！”
　　他忽然叫住我。
　　旁边教室内的窗帘跟着风跑出窗外，胡乱的飞舞着，好像是追随着风去的方向。
　　我回过头，阳光透过走廊照在罗阳的脸上，他眯着眼睛躲过照来的光束，向我迈进一步。
　　吹起窗帘的风也割碎了我额角的发。
　　他迈进光里，伸手把帘子一股脑的塞进教室，关上了窗户。
　　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挡，他明晃晃的站在我面前，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
　　他说：“这次换座位，你还是选我旁边吧。”
　　我看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容，一时忘了反应，只觉得呆了很久很久。
　　“那个，”他不好意思起来，摸着后脑勺尴尬的解释：“我是觉着突然换个别的同桌怪不适应的，而且隔得远了给你讲题不方……”
　　“好啊。”我说：“我还坐你旁边。”
　　说完，我们都笑了。
　　那天的阳光好像格外好，照的人心里暖洋洋的。

　　走到操场，丁溪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唰的出现在我面前，看着她一副激动的说不出话的模样，我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徐建国告白了。
　　谁知真的是因为告白，却不是因为徐建国。
　　是汤亚丁。
　　那个天天鼻孔朝天，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汤亚丁跟秦昊告白了。
　　这则消息宛如一颗惊雷，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炸响，震慑范围波及全校，以单细胞微生物的繁殖速度漫延，眼下已经在全校都炸开了锅。
　　想不到一向清高自傲的汤女神也有下凡历劫的时候，无数男同胞在得知女神渡情劫时还义愤填膺，可一听对方是秦昊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女生也一样，原来在男神面前，每个人都有一颗凡人的心。
　　汤亚丁是在全国钢琴大赛中摘得银牌的白雪公主，气质出众，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而秦昊这号人物，十一中上下三个年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一等一的明星人物。不说他级部第一和学生会主席的头衔，光是那副人神共妒的皮相就足够让他光芒四射，再加上一向独来独往的性格，更让他这个人镀上一层神秘的金光。
　　这两个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就像镁在氧气中点燃，迸发着耀眼的白光，让每个人都羡慕不已。
　　早在汤亚丁强势告白之前，单是看到这两个人在走廊上同框，就足够周围的路人激动很久，宛如粉了一对素人明星。
　　“有的人还真是上帝的宠儿啊……”
　　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不免有些感慨。
　　丁溪也附和着：“是啊，不像我们，只是上帝的宠物。”

　　我用一节课终于消化了‘秦昊和汤亚丁真的在一起了’这则惊天新闻。
　　这段不知全貌的恋情揪着全校人的心，让三个级部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每个人都好奇着他们交往的细节，而郭子睿凭借他广泛的交际圈成了我们班提供第一消息源的外交大使。
　　“秦昊只跟他们班的江灿熟，在汤亚丁出现之前，我都以为这俩人是一对，相爱又相杀。”他说的头头是道。
　　相爱相杀倒是没错，每次考试放榜，斗的不可开交的前两名就是这两个形影不离的人。
　　果真，学神只跟同级别的人玩。
　　所以外交大使这段时间有空就往一班跑，打着“请教问题”的名号拽着江灿问东问西，指望从他嘴里扣出点什么猛料。
　　但不知是秦昊提前给了他足够的封口费还是他确实不知道什么，任由郭子睿的三寸不烂之舌软磨硬泡了一周也只是略知皮毛。
　　“可能是上下楼的时候经常碰到，两个人就沦陷了。”江灿含糊其辞。
　　果然啊，长得好看就这好处，省时又省力，不用相处就直接一见钟情了。
　　幸好是1班2班靠近左侧楼梯，也幸好汤亚丁是从左侧楼梯上下楼，不然还有我什么事啊，罗阳指不定排着队沦陷呢。
　　再细节一点的经过，江灿的答案始终都是不知道。
　　“他只跟我讨论关于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江灿一脸天真无害：“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郭子睿转述完，丁溪一脸痛惜：“这个江灿！真是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八卦之坑不拉屎。”

　　No.23
　　一连几天，我们几个都像是狗仔一样，在走廊上鬼鬼祟祟的盯着一班门口，企图“不经意”的遇上秦昊和他的小娇妻。可是这两个人却低调的很，像是消失了一样。
　　“马惟希！”
　　凭空炸响的喊声吓了我一跳。
　　我回过头，看着眼前那张脸过滤了好一会才对上陈宏宇这个名字。
　　他快步向我走来，张口就问：“你绯闻男友去哪了？”
　　许是语气里带了些调侃，我听着有点开心。
　　“我不知道。”
　　该死！自己竟然没有反驳。
　　“你不知道？”他反问，好像有些吃惊。
　　“我还以为你俩在一起呢。那没事了。”
　　他冲我摆摆手转身跑上了楼，我愣在原地，觉得自己脸红了。
　　他也没说什么，我怎么脸红了呢？！
　　他为什么觉得，我和罗阳应该在一起呢？
　　说来矫情，陈宏宇走后，我看着教室里专心学习和留在走廊里你追我赶的人时，不禁想如果有一天我们散落在茫茫人海中，我还能找到罗阳吗？
　　那时，他还会记得我吗？

　　直到上课铃声响，罗阳才回来。
　　“你去哪了？”我问。
　　“啊？”他先一愣，然后笑着说：“老师办公室。怎么了？”
　　“没怎么。”
　　我说：“刚刚陈宏宇来找过你。”
　　他点点头，可能是觉得没什么接话的必要，便只顾着收拾他的桌面。
　　我憋了好一会，才小声地问：“你以后去哪……能不能，能不能都先告诉我一声？”
　　不等罗阳回答，小徐一声“上课”掐断了我所有的别扭。
　　我们齐刷刷的起身向老师问好，然后坐下，刚刚的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
　　“昨天课代表统计的错题，错误率最高的是第十个选择，这题我讲过没？！”小徐问。
　　“谌衡！”
　　“讲过……吧。”
　　“讲过就是讲过，你没听别怨我没讲！
　　这题我都讲了几十遍了还给我错？错的自己课下看以前的试卷。你坐下。”
　　说着她翻了一面接着问：“第十五个，这道题大家有疑问吗？”
　　全班鸦雀无声。
　　“没有吗？沈然！这题你会吗，你做对了吗？”
　　后排的人摇摇头。
　　“不会你怎么不吭声？平时一张嘴不停，这会不说话了，来，做对的举手我看看。”
　　我瞥了眼周围，最终决定按兵不动。
　　“没做对的举手！”
　　我又瞥了眼周围，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没举手的人是什么意思？听好了，我就讲一遍……”

　　在她讲题的间隙罗阳忽然扭头看向我，他轻声说：“好啊。”

　　一整节课我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趴在课桌上解着数学，小徐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写到有且仅有时，偷偷的笑了。
　　有了喜欢的人，连这些原本乏味无趣的知识，都变的浪漫起来。
　　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自己喜欢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有且仅有。
　　终于等到晚自习选座位，按照排名，徐建国第一个走上讲台，再三斟酌落下了笔。
　　“国儿！”郭子睿小声喊他：“山无棱，天地合，咱们才分别！”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所有人对着他俩开始起哄，鼓掌。就连庆贺都叉着手站在讲台一侧，一脸看戏的神态，就像门卫处听广播的大爷。
　　我笑着看向罗阳，在一群人大笑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本能的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罗阳也向我看来。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跟我同样的原因。
　　他是第三个走上前的，等到我时，已经过去了大半节课。
　　为了节省时间，庆贺让我们三三上台，我和郭子睿还有谌衡一起上去，我拿着笔找着罗阳的名字。
　　“你快点。”郭子睿催促我，还不等我找到，他就先选好了自己的位置：“徐建国右边你选吗，不选的话写上我名。”
　　我伸手在他指的空格里写下他的名字，郭子睿顿了顿：“你……”
　　“怎么了？”
　　郭、子、睿，是这三个字没错啊。
　　“你这是双劳动人民的手啊……”他感叹：“也太糙了吧？”
　　在我将劳动人民的手朝他拍过去之前，这人就逃之夭夭了。
　　终于，在徐建国后面的后面我看到了罗阳……
　　只是……
　　只是罗阳的旁边，是丁溪的名字。
　　我站在讲台上朝他看了一眼，目光交错的瞬间他把头低了下去。
　　那缕悬在心里飘忽不定的情感也随着他的动作，像是尘埃落定般的缓缓坠下，在心底砸了个大坑。
　　就这样吧。
　　我选了徐建国左边的位子。

　　No.24
　　剩下的时间，格外难熬。
　　下课铃一响，罗阳飞似的冲出了教室，我留在位置上收拾着家当准备搬去新的地方。
　　走到新座位上时，刚好看见他站在走廊一侧嬉皮笑脸的和丁溪说着什么。
　　说不难过是假的。
　　无论是罗阳还是丁溪，我都是用一百分的真诚去交往，可他俩却联合起来拿醋浇我。
　　有什么好委屈的，他只不过随口开了句玩笑，是我不知好歹的当真了。
　　这个骗子。
　　说什么让我选你旁边，还说什么换新同桌不适应。
　　都是骗人的。
　　这还没坐在一起，就跟你的新同桌聊的这么开心。
　　大骗子。
　　正想着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沈然！咱俩换个位。”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罗阳呲着牙的笑脸：“惊喜吧。”
　　我扭过头全当没听见。
　　一整个晚自习都没有理他。
　　直到放学时罗阳再也憋不住了，堵在座位上不让我出去。
　　“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哪里惹你了。”
　　“你闪开！”我说。
　　“我不，你不说我就不闪开。”
　　“罗阳！”
　　“哎！”
　　他看着我笑眯眯的应声，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还怎么把气生下去。
　　我服软到：“你起开我告诉你。”
　　“说话算数。”
　　我点头。
　　他拎着书包站起身，我从他凳子上跨出去，经过他时轻声说：“你刚才跟丁溪在说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说我喜欢的人来着。”
　　我心头一顿，他有喜欢的人了……
　　随即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闲的没事找事瞎问！全剧终了吧！
　　“哦。”
　　我头也不回的逃离了他身边。
　　没有看到身后的罗阳，嘴角的那抹笑意更深了。

　　——就在上个课间，罗阳火急火燎的在走廊里叫住丁溪，神情肃穆。
　　“你怎么这副表情？什么事啊？”
　　“那什么丁溪，我旁边的座位是留给马惟希的……”
　　“但那个位子被你选了，所以一会我想跟沈然换一下，行不行？”
　　男生羞涩一笑，伸手摸着后脑勺：“我们说好了的，她坐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