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19、是再一次的蠢蠢心动吗

　　No.9
　　十月过半，冬天又要来了。
　　黑夜越来越长，周围也吹起了阵阵寒风，清晨第一缕阳光来的也越来越迟。
　　今天庆贺把迟到的人关在了门外面，郭子睿和谌衡很荣幸的列入其中。他们几个人站了一排非常齐整，仿佛下一秒就要走阅兵队列似的。
　　教室里的氛围也死气沉沉的，丝毫没有夏天时的精神头。一旁的罗阳正迎着笑脸讨好英语老师。
　　“谄媚小人。”我评价他。
　　“我向老师问问题不是因为我不会，而是通过她讲题的语气来看她今天心情怎么样，判断这节课我要不要睡。”
　　“心机boy。”
　　“没办法，在英语课上睡过去就再也别想醒了。”他叹了口气，沉沉的闭上了眼。
　　也对，毕竟他是睡过连堂的人。
　　看着罗阳安心熟睡的模样，我想今天英语老师心情大概不错。

　　周围慵懒的读书声让我觉得耳边飞着一百只蚊子，我托着腮，实在无聊的狠了，戳了戳郭子睿。
　　“干嘛。你往我背上写什么呢？”
　　“没写什么啊。”我无辜的说。
　　“无聊。”
　　“就是很无聊啊，咱们两个一起打发一下无聊。”
　　“我自己一个人又不是打发不了。”说着他挪了挪身子，把桌洞里的《龙族》露了出来。
　　“你跟徐建国写，他脂肪厚，肯定猜不出来。”
　　“你脂肪少耐不住皮厚啊。”
　　徐建国毫不嘴软，往后移了几下凳子对我说：“我就不信，你写。”
　　男生心里的幼稚鬼就这样被牵了出来，徐建国气鼓鼓的样子特别可爱，于是我拿着笔在他背上一横一竖的写到：
　　你——
　　“你？” 他重复道。
　　很——
　　“很？”
　　可——爱——

　　“等会，这是两个字？你再写一遍。”
　　我正准备重新把可爱写一遍，罗阳突然在一边啧了一声：“你能不能矜持点？”
　　他不是睡了吗，什么时候醒的？
　　“什么？”徐建国扭过头来。
　　罗阳翻了个身，对他说：“她说你长得和猪一样。”
　　“马惟希你怎么骂人呢……”
　　我无辜的看着徐建国。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他又向后移了移。
　　我白了罗阳一眼，伸手朝徐建国背上划去，只是还没碰到他，罗阳突然歪头“哎”了一声，我停下动作，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干嘛？”我问。
　　“怎么了？”徐建国问。
　　他皱了皱眉：“……第一节上物理，你物理借我抄一下。”
　　我狐疑的看着他，你是物理课代表，抄我一个物理不及格的作业？
　　谁信呀。
　　但他不容拒绝的态度，让我说不出一个不字，原来学习好的学生连抄作业都这么硬气。

　　No.10
　　“这道题给我讲一下。”
　　他又有一次打断我在徐建国背上写字的动作，指着学案上的空白处漫不经心的说。
　　“我不会！”
　　不然你以为我空着那块是为了卷面整洁吗？
　　“过来我教你，我会。”
　　说着他抽过我手中刚才往徐建国背上戳的笔。
　　被他这么一闹，我跟徐建国的“我写你猜”游戏彻底告终。
　　在罗阳讲题的声音里，我开始神游。
　　青春时的我们，对待暗生的情愫异常敏感，不论对方是否有这个意思，我们都会因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一句话就把自己放进期待之中，总是自作多情的问自己他是不是喜欢我。

　　眼前的男生并不帅，脸上甚至有几颗符合年纪的青春痘。这是还没有带着喜欢滤镜时候的罗阳。
　　那时，我并不知道每一段或美好或遗憾的感情，都是从期待的光芒开始闪烁后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这些期待，都始于猜测“他是不是喜欢我”的瞬间，始于为了证明，而有意无意的去注意仿若暗示的影子，在不自觉的靠近中越陷越深。
　　最后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就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你在听吗？”耳边的声音斩断了我所有的思绪。
　　“在，在！”
　　我慌忙点点头，看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步骤，一个头两个大。如果让罗阳知道我刚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大概会拿笔戳死我。
　　“那你给我讲一遍。”他冷漠的开口。
　　为了不给自己丢脸，我下定决心要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决心是一回事，但行动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跟物理心电感应了半分钟，后脑勺被弹了一下。
　　他揉了揉眉心：“你怎么这么笨呀，宛如一头郭子睿。”
　　郭子睿闻声回头瞪了罗阳一眼：“叫我干嘛。”
　　“没事。”
　　我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跟物理感应着。
　　只是还没等写完一个公式，后脑勺又被弹了一下。
　　“谁教的你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分别做功合力一定为零啊？”
　　我愤懑的摸摸脑袋，恶狠狠的瞪着罗阳，谁知他双眉一挑，反问我：“干嘛？”
　　见我不说话，他才软下来，伸手指了指试卷，说：“你这步错了。”
　　“要你管！”
　　我用力白了他一眼。
　　什么微风吹扶起窗帘，男主角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呸！
　　果然电视剧里是骗人的！
　　总会把冷嘲热讽拍成浓情蜜意，讲题时的口不择言换成温柔细语，全靠骗我们这些对爱情抱有美好幻想的傻姑娘贡献收视率。

　　我愤懑的抢回笔后，再也不想理这个臭屁自大狂。
　　罗阳吃瘪后也不再理我，反倒学着我刚才的语调小声嘀咕：“要你管~我吃饱了撑的。”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反正我是听到了。
　　我停下手中的笔转过头瞪他。
　　“马惟希，你中午吃什么？”
　　谌衡这时回过头来，看到我恶狠狠的目光时吓了一跳。
　　“食堂。”我说。
　　“出去吃吧，我请你。”
　　“为什么？”
　　我的语气柔和了一些，谁让吃人家嘴短呢。
　　“贿赂你呗，你今天不是值日班长吗，我想逃晚自习，你别记我名字。”
　　我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要追我呢。
　　“行啊……”
　　“她不去。”
　　罗阳突然打断我的话，气压一瞬间跌到了最低。
　　我扭头看他：“为什么！”
　　他抬起头戳着我的桌子绷着脸问：“中午留这改作业。\"
　　“凭什么！”
　　“凭你五道题错了四道。”他幽幽的说。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作业是个什么质量，但凭什么你说不去就不能去，凭什么就要听你的。
　　我看着他刚才讲题的草稿纸小声嘀咕：“就是不会才错啊……老师又没讲我哪知道怎么改……”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压也跟着又低了一层。谌衡这小子心觉不妙，抛下我和这个烂摊子转了回去。
　　没异性没人性。
　　“我给你讲。”
　　\"啊？！\"
　　我抬起头看他，这人是有受虐倾向吗，刚才他快气吐血的模样可还历历在目呢。
　　罗阳被我盯得有些心虚，他别过脸喉头一滚，看上去十分别扭。
　　\"你别去，中午讲题。\"他说。
　　好像女生对这样的话生来就没有抵抗力。
　　上一秒还在心里想骂死的人，这一秒忽然觉得异常可爱。
　　我刚要说什么，罗阳就被郭子睿叫了出去。
　　他走后，我趴在桌子上，斗志全无。
　　没想到这一趴竟然睡了过去，直到上课铃响我才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摆在面前蓝莓味的真果粒和旁边跟我一样趴着睡觉的罗阳。
　　不同的是，他没有被上课铃吵醒。
　　看着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身形，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好像也不那么自大的让人讨厌。
　　也许一个人最好的样子就是安静一点。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一瞬间，冷不丁的温柔起来，看着眼前的人出神，陷入有关于他的回忆。
　　然后觉得，遇见这个人，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No.11
　　郭子睿顶着嘴皮磨破的决心把《爱格》要了回来，说什么也不敢在课上看了。老师不老师的倒是不害怕，主要是担心再一次上缴。
　　这可便宜了我。
　　人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件事上，总会对侥幸怀有莫名的自信，理所当然的把危险排除在外。可久而久之，就对周围的一切异动都失去了本能的警觉。
　　就像我，在接连几次偷看课外书侥幸逃脱制裁后，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面对课堂上突如其来的安静再也不屑一顾。
　　我就像那个听多了狼来了的孩子，到最后一刻都没想过，狼真的会来。

　　就在我为故事里的男女主泪目的时候，感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干嘛啊！
　　我不耐烦地抖了抖，紧接着又被拍了两下。
　　谁啊！这么烦！
　　我烦躁地侧过脸，张秀芳慈爱的笑容差点让我当场去世。
　　我手忙脚乱的站起来，顺手把书塞进了桌洞里。
　　语文老师依旧笑着，她优雅的弯下腰，残忍的把手伸进我的桌洞。
　　“惟希啊，快考试了，收收心。”
　　说着，狠狠的抽走了杂志，顺便把睡熟的罗阳也拎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郭子睿趴在桌子上，笑得抽搐，不知道还以为他中风了。
　　那张笑没了眼的脸让我很想念方伊伊的英汉词典，我现在有种要把我脚上39码的鞋拍到他42码脸上去的冲动。
　　“那是你的书。”罗阳淡淡的开口，杀人于无形。
　　郭子睿瞬间安静了，看着那本被二次上缴的杂志，他险些昏厥。
　　我坐在座位上，丝毫没有想听讲的欲望，横竖是看不了了，索性像罗阳一样拿出数学作业做了起来。
　　下课铃响时选择还剩最后一个。

　　“你不去吃饭？”
　　郭子睿见我无动于衷好奇的问。
　　“我做完这道题就去。”我边算边说。

　　“C。”
　　“啊？”
　　罗阳缓缓起身，低头看了一眼。
　　“去吃饭吧，这题选C。”

　　No.12
　　中午吃饭的时候，方伊伊决然的拒绝了我索要词典的意图。
　　“如果我的词典成了凶器，我就是帮凶你懂不懂。”
　　她说的大义凛然，仿佛高一对郭子睿下死手的人不是她一样。
　　“主要是贵。”她脸上掩不住的心疼：“这种行为就相当于拿人民币抽他一个道理。”
　　那高一你不也抽的挺开心吗，我心想。
　　她今天吃的很快，说中午要抓紧回去补笔记，看着方伊伊被字以万计的笔记折磨的痛苦不堪，我庆幸自己早已逃离了那片苦海。

　　在回教室的路上，我们碰上了罗阳和郭子睿。
　　对于这两个人的形影不离，我其实是有些理解不了。
　　郭子睿和徐建国那么要好，也没见他们日夜不分的走在一起，难道只是因为徐建国不会打篮球吗？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脸贴脸的走在一起，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你说实话吧，”罗阳揽着郭子睿的肩膀问：“是不是跟食堂大妈认识？”
　　“怎么可能认识。”郭子睿打掉他的手。
　　“那怎么每次你的饭都比我的多。”
　　“这毕竟是个看脸的时代。”
　　“怪不得，你长的就像个饭桶。”
　　罗阳话音刚落，我和方伊伊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闻声回头，看见方伊伊时罗阳愣了一下。
　　“呦，好久不见啊方伊……啊！”
　　郭子睿笑着上前打招呼，手还没碰到她就被生擒了。
　　“疼，疼！”他喊道。
　　“伊伊，这是罗阳，”我指了指眼前的男生：“我……我同桌。”
　　“嗯，”她拧着郭子睿点头：“我认识。”
　　在我印象里，这是方伊伊和罗阳为数不多的一次照面。
　　但他们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陌生人初见时的客套，也没有熟人再见后的寒暄，只是沉默着。

　　我们一行四人经过篮球场时，郭子睿拉着罗阳跟我们道别：“你们回去吧，哥们要去打球了。”说着就往球场那边走，可罗阳却看了我一眼，甩开了郭子睿。
　　“我不去了。中午回去补个觉。”他伸了伸胳膊。
　　话是这么说，但罗阳一进教室就丢给我他的试卷。
　　“你先对着改错，改完我给你讲。”
　　“你给我讲？”
　　他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你自己看得明白吗？”
　　你不是说要回来补觉吗，我看了他一眼，理性没有让我问出口。
　　我想，那一刻我是有点儿开心的。

　　罗阳每给我讲一个步骤，我脑海里必经的过程都是：什么玩意？这是啥？这TM又是啥？！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三下五除二的讲到最后最后一步了。
　　“明白了吗？”
　　这简直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
　　我想，也许他原本是打算回来补觉的，只是没算到一道题需要给我讲一中午。
　　我还没听懂。
　　这让胜负欲满满的他很有挫败感。
　　一分钟过去了，我被他盯得有些尴尬，于是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哪里需要解释。
　　这时罗阳把他的试卷拍到我桌子上：“过来，我再给你一次听懂的机会。”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我还发呆，声音提了一个度：“讲最后一次啊，你听不听！”
　　我忙凑过去：“听听！我听。”
　　“你看，先把点P设在这，不用问为什么，记住就行。然后连接AP，BP，还有两个焦点F1、F2……”
　　他拿着红笔指指点点，教的很有耐心，我不禁有点心疼他了……
　　谁想的到我小时候也是立志要当数学家的。
　　那时候我是我们班第一个把九九乘法表背下来的人，我的形象当时在小朋友的心里完全不亚于杨利伟叔叔。
　　许多人小时候自以为是天之骄子，长大后都会怅然地发现早已泯然众人。成长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认识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过程。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成也数学，败也数学。

　　“马惟希！”他突然叫我：“你又走神！”
　　我心里一咯噔，猫着身子不敢看他。幸好我是个女生，但凡换个雄性动物在他旁边，估计罗阳早就动手了。
　　他‘啪’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吓得我一机灵。
　　“我真是脑子坏了不去打球在这跟你浪费时间。”
　　我脸一下红了，嘴边的话再也不受理性的控制就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不去打球？”
　　罗阳果然哽住了。
　　半晌，他才说：“脑子坏了。”

　　不知不觉中，一个午休就这样过去了。在罗阳一刻不停的讲讲写写下，我终于听懂了被他划得血肉模糊的试卷。
　　我小心的把这张耗时一个午自习才写满的草稿纸塞进文件袋里收好。
　　罗阳如释重负的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我心里满满的负罪感。
　　“我是不是很笨啊？”我小声问。
　　每当女生贬低式的发问，其实都是想要一个否定式的回答。
　　但事实证明，罗阳就是个铝合金直男。
　　他用力的点点头，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嗯，很笨。”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午休的人渐渐转醒，通校生也陆续的走进教室，在一片闲聊嘈杂声里，我听见罗阳漫不经心的声音。
　　“笨到这个程度，放眼望去也就只有我能给你讲明白了。”他说。
　　我看着他桌子右上角空白一片的语文试卷，不服气的说：“我学数学就像是你学语文一样困难好不好。”
　　他一甩头，口气十分不屑：“哪一样，语文靠的是直觉和运气，数学是靠脑子！”
　　“那不还有诗词填空吗？背下来就能拿分为什么不要？”我倔强的辩解。
　　“那么多玩意我要真背的下来当初还选理干嘛？觉得秃头好看啊？”
　　我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桌上翻开的那一页刚好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罗阳他不会知道，这句话曾支撑着藏匿于暗影里的我走过了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又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激励了我整个高三。
　　初极狭，才通人，不是说有希望才坚持走下去，而是坚持走下去，才看到了希望。
　　这其中的韵味，有人内化于心，有人却死记硬背。

　　“而且……”他瞅了我一眼，居高临下。
　　“我学语文是懒的学，你学数学是学的烂，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你语文成绩比我数学都烂。”
　　“怎么，想教我？”
　　他挑挑眉，语气轻浮，让听的人只想笑。
　　“想拜师？”
　　我探身拿过他空白的文言文翻译，像他刚才一样气势满满的下令：“过来，我给你一次听懂的机会。”
　　他笑着凑上前，身上的气息让我有一瞬的愣神。
　　上次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还是跟周陈深站在一起的时候。
　　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老师，给别人讲题也走神？”
　　旁边的人嫌弃的说。
　　我回过神，戳了戳试卷：“我开始讲了啊，你听仔细。”
　　他含着笑，声音软糯糯的：“好，听着呢。”
　　在教过罗阳文言文后我明白了他教我数学时的心情。

　　“其妻曰，君美甚怎么翻译？”
　　“他妻子说，你美啥。”
　　“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
　　“我死都不害怕，一杯酒就想打发我？”
　　我脸阴沉下来，罗阳忙改口：
　　“我喝死都不害怕，一杯哪够？”
　　我动了动唇，本以为他是小感冒，打几针就好了，没想到这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放下笔语重心长的对他说：“我觉得你放弃语文是正确的。”
　　医生下达病危通知时，无非也就是我现在这副表情。
　　“走吧走吧，上体育课了。”
　　他挠着脑袋站起身，把桌上的文言文学案胡乱一塞，典型的眼不见心不烦。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后来每想起那天他往门外走去的背影，我都觉得怅然。
　　他从没有放弃过教我数学，而我却在几句翻译后就放弃了他的语文。
　　也许是怪我那时没有像他一样坚持，所以后来他才轻易的放弃了我。

　　No.13
　　理科班的女生不多，我和挨得最近的丁溪成了日常搭伙过日子的伴侣，每每上厕所和体育课上的自由活动，我们都像吸铁石一样自动吸附在对方身边。
　　就连体测八百米也不例外。

　　“咱俩刚开始慢点跑，保存实力。”
　　上道前丁溪煞有其事嘱咐我，而我也对她的战术表示十二分的赞同。
　　可我们跑到后面才发现，真是高估自己了，我根本没有实力……
　　眼看着身后的人一个一个的超过我们，然后渐渐拉开距离，我不禁在内心咆哮——
　　她们的腿是装了马达吗！

　　我的腿是铁柱吧！

　　“我刘海都跑飞了——”丁溪在我身后哀叹。
　　这时候还管什么刘海啊，我心想。
　　“你跑你的，管人家刘海怎么跑干嘛。”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我的大脸盘子是不是暴露了……”
　　她说着，放慢了速度，渐渐地，只剩我一个人在战斗。
　　终于过了终点线，我半条命都没了，一屁股栽倒在草皮上。
　　“不能坐着，坐着容易屁股大。”
　　丁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完成了她的万里长征，撑着腿站在我旁边。
　　“坐着会屁股大吗？”我问。
　　她点点头。
　　得到肯定后，我转身趴在了地上，遵循同理可证的原则，我期待丰胸的效果。
　　缓了大半节课，呼吸都还没喘匀。
　　耳朵里弥漫着篮球场上的欢呼和篮球打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树上的蝉生和操场上的哨声，都是青春的声音。
　　我一动都不想动，好像就快要睡过去。
　　会不会一觉醒来，我已经坐在大学的教室里，恍然惊觉就这样走过了高中剩余的时光。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在众多声音之中，我灵敏的捕捉到了最熟悉的那一个。
　　他这节也是体育课？
　　我立马抬头，丁溪像看见诈尸一样，惊恐的张大了嘴，在她尖叫之前，我理了理头发。
　　“我现在形象怎么样？”
　　她尖叫的表情维持了几秒后，淡定又真诚地说：“你现在没有形象。”
　　我悲痛的闭上眼。
　　接着更悲痛的事情发生了。

　　我看见周陈深迎面走来，就在丁溪背后几米外，而他身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女生应该是charon本人。
　　如果我还没记错的话，charon本人就是高一运动会上，和他站在一起的“小希”。
　　我蓬头露面，毫无血色的狼狈模样以及360°全是死角的脸就这样落入他视线之中，跟站在他旁边的唇红齿白的女生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有人愿意跟其他人作比较，但每个人都会拿别人作比较。
　　此刻的我在心里跟那个完全不认识的女生暗自比较着，周陈深呢，他会怎么想。

　　“惟希，”他看见我后向我走来，还是那副百年不变的笑颜。
　　只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学妹你好啊。”
　　那个女生也笑着，我不喜欢这个跟开心没有关系的笑容，满满的都是炫耀。
　　说完，她像是邀功一样的看向周陈深。
　　谁是你学妹！我又不认识你！我心道。
　　“是我学妹，你跟着占人家便宜。”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女生，明明是谴责的话，言语间却满是宠溺。
　　原来我只是你学妹而已。
　　我窘迫的低下头，只想赶紧逃离。
　　那一刻，我甚至再也不想见到他。
　　可我无处可躲，明晃晃的太阳下，所有羞于见人的心事和不完美都一览无余。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体面这个词。
　　在体面的周陈深和学姐面前，我毫无体面。

　　“马惟希！”
　　忽然罗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等我回头，他就抱着球满身是汗的跑到我身边。
　　“学长好。”
　　他看了周陈深一眼，转而低下头笑着对我说：“下课了，我们一起回班。”
　　我抬起头，明晃的太阳下只觉得自己要哭了。

　　那天的阳光很明亮，操场上时不时就能听到篮球场传来的欢呼声，我暗恋的男生就站在我对面，可我却只看得到罗阳。
　　他低头笑着，那是第一次，这个男生落入我的视线之中，他就站在我身边，不用伸手就碰得到。
　　“走啊，回班。”
　　我点点头，紧紧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出去十几米后，罗阳才再次开口：“别回头看啊！掉面儿！”
　　他走在我旁边，目不斜视，竟然有股慷慨赴死的气势。
　　那天，我第一次跟在另一个男生的身后，第一次把背影留给周陈深。
　　从那以后，我跟着前面的人，再也没回过头。

　　我这个男同桌虽然没有绝世好容颜，但高挑的个头倒加分不少。外加英雄救美这一条，连样貌平平的五官此刻在我看来也变得顺眼起来。
　　只是孤男寡女的走在路上难免会吸引不少暗藏深意的探寻目光。
　　“行了，到这就保持距离吧。”他说着往旁边移了几步。
　　你别扭个屁啊，是你要跟我一起的好吗！
　　刚才树立起的伟岸形象碎了一地。
　　然而走在校园里，又难免会碰见几个脸熟的同学，比如陈宏宇，他见了罗阳先是“哦呦”一声，接着就跟八爪鱼一样黏糊在他身上亲亲我我的说着非礼勿听的荤话。
　　比如和陈宏宇一道的程煜，寓意不明的看着我笑，你俩走一块我还没发挥想象力呢好吗！
　　再比如晃晃悠悠的徐建国和孙源浩，他们看到我们的时候也都露出难以言明又意味深长的诡异表情。
　　（但他们几个为什么会在一起？
　　程煜喜欢陈宏宇，所以他俩在一块不稀奇，可是孙源浩和徐建国……）
　　我假装没看到这一行人，红着脸向前走，在身后毫不间断的起哄声中，脚下的步伐分外欢快。

　　我好像，也没有多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