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17、文理分科就是一场妻离子散

　　我们的高中不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却是开学最早的。
　　时隔两个星期第一次六点前起床差点死机。好在我妈秉承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硬是把我从周公面前拎到了我爸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寒假太短的缘故，走进班们的那一刻我丝毫没有感受到久别重逢的欣喜，反而被沉闷的早自习压得喘不过气。
　　短暂的调休后，我又回到了学海无涯无木作舟的生活状态，说没有心理落差那都是骗人的。
　　我第一次有了岁月漫长的感觉。
　　好像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郭子睿窗户上有字吗？”赵老黑站在讲台上问。
　　“没有……”
　　“没有你盯着窗户看什么看！”
　　方伊伊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那花有什么好看的？”
　　“我一个大男人看什么花，我看的是走廊里的女生。不是，你能别用这种嫌弃的眼神看我吗？”
　　方伊伊调整了一下眼神：“我告诉你啊，早晚有一天你会变成自己嫌弃的那种人。到时候我看你嫌不嫌弃自己。”
　　“借你吉言，我嫌弃有钱人。要不是空气免费我都活不到现在。以后你要是没钱了，和我说一声，只要我有……”
　　“怎么你还准备接济我？”
　　郭子睿笑着摇摇头：“只要我有空，就给你讲讲没钱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尤其是今年！我能把你讲哭了。”
　　方伊伊正想说什么，却被老黑截胡了。
　　“方伊伊郭子睿你们两个不学习就给我出去！”
　　方伊伊忍气吞声的低下头开始背书，而郭子睿……
　　他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No.79
　　也许是春天来了的缘故，校园内的荷尔蒙气息越发浓重，一到课间，走廊上的人多的像甩卖会场。
　　“怎么就没有又帅又有钱又会撩的男生找我呢……”
　　我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暗送秋波的男男女女感慨道。
　　“又帅又有钱又会撩的男生为什么找你呢？”方伊伊问。
　　也对，我心想，就算有我也该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图谋不轨谋财害命了，毕竟这世界上不存在太完美的东西，有也不至于砸到我头上。
　　如果真砸到我头上，说明已经不完美了，因为他瞎。
　　而当我看到秦昊的时候，我由衷的希望他瞎。
　　“什么风把秦大主席吹到我们一楼来了？”走廊上一个男生嬉笑着说。
　　还能什么风，春风呗。
　　秦昊笑了笑，我瞬间气血翻涌，怎么会有笑起来这么温柔的男生？！！
　　“给你们送文理的分科成绩排名表。”
　　他依旧眯着眼，那一刻我陷在他的梨涡里无法自拔。
　　“这就开始准备分科了？”小瑜在一旁用残存的理智抓住了重点。
　　事实上，分科通知来的要比我们以为的早得多。

　　上课铃还没响我们就被赶来上课的政治小徐和发放通知的赵老黑轰进了教室。
　　老赵像往常一样，把上次期末考的文科成绩汇总和理科成绩汇总分别贴在了黑板两边。
　　小徐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的成绩对比，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又跟老黑窃窃私语，上课五分钟后才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身上。
　　开口第一句就是端正我们对文理科的偏见。
　　“你们班上次期末综合成绩都不错，我说呀，语数外成绩突出的同学选文更有优势，因为文综成绩拉不开多少分，语数外成绩高就能把你的总成绩拉上去。”
　　“你说如果学习好的都去了文科班，那我选理不就天下无敌了吗？”方伊伊自言自语到。
　　“你想学理？”我想起她物理四十出头的分数问：“你疯了？”
　　“但我不想学文啊，文科班十个人里有八个是女生，狼多肉少，我去修行啊。”
　　“我也有点想选理……”我说：“周陈深就是理科，我想选他的选择。”
　　我感觉方伊伊深吸了口气，像是把什么压回了心底。
　　“也好，”她说，“等学不下去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他也跟你一起经历着。”
　　这句话里夹杂着对我表示理解的认同感，可我却开心不起来。
　　也许在过去的很多个时刻，她都是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的，可是往后，却再也没有他跟她一起经历了。
　　我仿佛看到了一年后的我自己。

　　周陈深今年高二，文理分科我可以安慰自己选择他的选择，把这个选择当成未来两年我要走的路。但是明年他毕业后，就不会再为我导航了，那时候，我该往哪里降落呢？

　　不同于我的纠结和伤感，徐建国课后只是扫了一眼成绩单就定了学理的决心。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高举着学文的旗帜，满心坚定。
　　全班上下就我最纠结，最摇摆。
　　“长的就是张理工男的脸，当然选理了。”王新华不咸不淡的评价徐建国。
　　理工男本身不是贬义词，但从王新华口中说出来好像是变成了贬义词，而放在徐建国身上，就成了百分之百的贬义词。
　　徐建国气的直哼哼：“那你呢，你这四不像的脸难不成要学畜牧业？”
　　“他当然最适合学艺术了。”郭子睿添油加醋的说：“多抽象。”
　　我和方伊伊大笑起来，暂时把感伤放到了一边。
　　在上学期连轴运转的学习模式下，我逐渐适应了高中的生活作息。更奉承着生活本就这么辛苦，能多笑一秒是一秒这条人生准则。
　　只是我没想到，高一下这个学期，时间对我们格外宽容。
　　由于教学内容的调整，月考推到开学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四月份进行。
　　正所谓好事成双，无巧不成书，四月份举行的全国高中篮球联赛北方赛区的比赛地点定在了我们学校。
　　虽然十一中不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但校篮球队却是在全国都排的上名的，这一回连带着学校都跟着扬眉吐气了一把。
　　篮球赛的那几天，十一中的校服售出了天价，学校里陌生的面孔日益剧增，我甚至在艺体馆的篮球场看到了当年风光考入市实验的初中同学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坐在观众席上摇旗呐喊。

　　这场球赛，校级领导十分重视，特别是本校vs北京四中的那场，为了让全体师生为我校篮球队员加油助威，连月考都取消了。
　　下午第一节课铃声一打，张主任就开始在喇叭里广播。
　　“上半场球赛于15:30开始，请一班至十一班同学15:10分有秩序入场。”
　　话还没说完，教学楼内一片呼声，哀嚎和叫好声一半一半。
　　“真不知道楼上在嚎什么。”郭子睿一边搬着椅子往外走一边说：“下半场不就换他们看了吗。”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徐建国：“后面几节课我要留艺体馆看球赛，别忘了如果老师问起我怎么说。”
　　徐建国点点头：“说你去厕所了。”
　　“如果问我怎么去这么久呢？”
　　“就说你拉肚子。”
　　郭子睿满意点点头。
　　我不屑的轻笑：“这什么烂理由，就算说你掉坑里了老师也会让他去捞你的。”
　　“哪个老师会这么较真。”
　　“安峰啊，运动会的时候我就上了一会厕所他就让方伊伊来捞我了……”
　　说着说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No.80
　　我拖着椅子一路走到艺体馆门口，远远的就听见房择贤主任的叫嚷声。
　　“给我查，看都是谁把校服借给外校人员，逮住就扣70分！”他气的头顶冒烟。
　　“70分？！小房子这是下死手啊，直接扣到没学上。真是防火防盗房择贤。”方伊伊心有余悸的说。
　　我看了她一眼：“你怕什么，你又没往外借校服……”
　　……
　　“你校服外套呢？”
　　她笑了笑，趁房择贤不注意猫着腰一溜烟的跑进了馆里。

　　我们排着队进场的时候，双方球员已经开始热身了。
　　比赛还没开始，场上的两支队伍就已经有了胜负欲，把球框扣的咣咣响。
　　只是我没想到，我方队员里竟然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4号的鞋子真S……”不等赵帅把骚字说出口，那人一脱外套露出后背后十一中的字样，他硬生生把骚字吞了下去。
　　“帅！”他说。
　　集体认同感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
　　即便不认识，但处于同一阵营，我们就是自己人。
　　只是……我看了看穿着荧光绿鞋子的人，那不是万宇轩吗？？？
　　他是校队的？
　　我狐疑的看向郭子睿，只见他已然化身为小粉丝，目光痴迷的盯着正在投篮的男生，仿佛在看他此生唯一的爱人，我不禁为坐在他旁边的小瑜捏了把汗。

　　“双方热身结束，请退回休息区。”
　　裁判一声哨响，运动员纷纷散开，观众席上的我们却紧张起来。
　　“十一中！”
　　“加油！”
　　“十一中！”
　　“必胜！”
　　比赛还没开始，口号已经喊起来了，看着休息区随手撩起球衣擦汗的男孩，我忽然理解了郭
　　子睿。
　　哪怕现在周陈深坐在我旁边，我也不会把目光从球员们衣服下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腹肌上移
　　开半刻。
　　在□□面前，感情真的不值一提。
　　球场清扫完毕，15:30比赛准时开始。
　　首发第一球被我方6号选手拿下，传给了7号，万宇轩在哨声响起时就最跑到对方篮筐下，这时7号把球一个高空飞传扔给万宇轩，在全场尖叫声中，投进了第一个2分球。
　　“哇啊——！！”
　　在这我不得不提一句现在阴盛阳衰的局面太明显了。
　　大半个场子的老爷们吼声都没我们姑娘的尖叫声大，情绪也没到位。
　　他们都是等到球快进了才叫好，而姑娘们呢，不论敌友，只要那几个小帅哥一摸着球大家就开始尖叫，调一度不降，声一刻不停。
　　篮球就是这样，男生看的是球赛，女生看的是偶像剧。
　　只是我发现方伊伊坐在女生群里着实委屈了她。
　　她不停地给我讲述着专业术语什么打手了，越位了，当她发现在对牛弹琴后，转而将讲述对象换成郭子睿。
　　我做梦都没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这两个人相处如此融洽的一幕。
　　方伊伊：“防守防守……”
　　郭子睿：“怎么不防啊！哎呀！”
　　方伊伊：“丢了丢了！”
　　郭子睿：“这球不要了不要了！”
　　两人：“好球！”
　　“刚才7号强突篮下跟科比太像了！”
　　“他那个拉杆虽然没到位，但也太他妈的帅了！”
　　我：“……”

　　我好像只看得懂球进了球没进，就连三分线两分线都是方伊伊告诉我的。
　　但运动的魅力就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虽然我看不懂，但一个半场下来，激动的我大腿都拍紫了。

　　No.81
　　五月的狂欢终止于篮球赛结束的那天。
　　校内的女同胞含泪挥别一批批载满全国各地篮球生的大巴，紧紧攥着手里要到联系方式的纸条，为十一中的外交事业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
　　可房择贤显然不这样认为，他明令禁止跟外校人员互留联系方式这种行为，一经发现全部按男女交往过密处理。
　　每次他带着红牌狗在球场巡逻，都能收获一堆写着联系方式新鲜出炉且字迹未干的纸条。
　　生生的把无数小女生美好的爱情萌芽给掐断了。
　　我发现人在放弃追求眼前美好事物的时候，往往会对现有的事物感到满足。
　　比如没有要到任何篮球小伙联系方式的我和方伊伊。
　　“我觉得周陈深不错，这些篮球生还是留给别人吧，你说对吧。”我看着台下擦汗的帅小伙们说。
　　方伊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红牌狗手里缴获的联系方式点头：“其实他们跟林盛比还是差点事，你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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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方伊伊说顿了顿：“我们现在冲下去抢胜算多少。”
　　就在此时，房择贤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回头抓住了一个正在要清华附中篮球生联系方式的女生。
　　“别动！”他大吼一声冲过去，像极了捉奸扫黄的现场。
　　“没有胜算，”我客观冷静的分析：“极有可能被缉拿归案。”
　　看这架势，别说桃花运了，就算是桃花树都被小房子连根拔起了。我们丧气的走出艺体馆，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心不烦是不可能的。
　　打死我都没想到因为看球赛而占用的课程，都用接下来一个月的体育课补上了。

　　“我都快半个月没沐浴过操场的阳光了……”
　　我看着课程表上的体育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那也没见你白。”郭子睿一刀毙命。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你不积点口德，下周小测会遭报应的。”
　　一听考试郭子睿一个头两个大，他像瘪了气的气球，蔫蔫的贴在了桌面上。
　　“开学都学啥了就考试。”
　　“老赵说是查缺补漏。”
　　“还补漏呢，我知识的漏洞都快漏出一片海了，怎么填。”
　　“你以为你精卫呢，”方伊伊不紧不慢的讽刺他：“还想填海。”
　　“精卫不是补天吗？”他愣愣的看着我。
　　徐建国笑着抬起头：“精卫补天？？？那女娲填海呀？”
　　我：“盘古射日？”
　　方伊伊：“后羿开天辟地？”
　　徐建国：“夸父奔月？嫦娥追日？”
　　没一会郭子睿就自闭了。

　　No.82
　　五月好像还没过几天就唰的过去了。
　　六月也唰的来了。
　　时间突然像被按了0.5倍速，一点一点朝着六月里最重要的两天迈进，一天比一天缓慢，好像给高三剩下的所有来得及和来不及都留足了时间。
　　夏天和高考一起来了。

　　高三从一模时开始，中午就比高一高二提前二十分钟下课，每天中午半点的下课铃声是学校对高三学子无声的鼓励。
　　随着高考迫近，高三教学楼的气压愈发低沉，每个人都开始心燥气浮，每个人都仍马不停蹄。在这场与时间的争夺战中，谁都不敢停下脚步。
　　我莫名其冒的想起以前在食堂遇到的些许高三女生，不知是内分泌失调还是压力太大，乌黑的眼圈下是无心打理的满脸红痘。
　　不知道这些会不会在她们高三这年留下小小的遗憾。

　　周五晚自习前，赵老黑发给我们一张文理分科志愿表。
　　郭子睿连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书包里。
　　不只是他，余光所见之人，要么随手一放，要么随手一填，好像写文写理简单的就像在假期安全守则上签名字一样简单。
　　赵老黑站在讲台上，确认人手一张表后说：“已经有意向的同学在分科栏里填好了让家长签个字，还没有想好的同学回家跟家长好好商量一下。下周一统一收回。”
　　我看着这张表，第一次站在了人生选择的路口。
　　“不论选什么都要跟家里人好好商量，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也就是目前的考试成绩，以及你们以后的从业方向……”
　　“你选文选理啊？”王新华在一旁小声问我。
　　“我……”
　　“理科呢，以后专业选择当然是要比文科范围广，大家都是快成年的人了，应该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赵老黑象征性的做了个总结，头一回没有在意台下窃窃私语的暗潮涌动，也许是分班在即，他懒得多管了。
　　“你选文选理啊？”王新华看我在发呆，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我说。

　　头顶的风扇吱呀呀的转着，老黑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许是天气热了，就算他不在，教室里也很少会吵闹起来，大家都埋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听着周围奋笔疾书的唰唰声，突然很想离开。

　　我走出教室，站在连接起高一高二高三教学楼的走廊前，第一次觉得它这样长，好像没有尽头。
　　“连选文和选理都决定不了，你们毕业以后那么多选项怎么选？”
　　一班班主任说话的声音很大，走廊上满是他的回声。
　　“你们真以为高中只会读书就够了，高中旨在培养你们的思考能力，独立思考的能力！”
　　老师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只捡他们想说的。
　　也许这是这个职业最自由的地方，不像大部分人，工作多年后都还只能挑别人爱听的说。
　　不论是当下的选文选理还是未来的就业意向，人生的许多选择，都比试卷上四选一的题目难很多。
　　不同于试卷上解不出的练习题，人生的选择从来都没有答案。
　　就像解析里的略字，我们费尽努力折腾半生，不过也只会得到一个略字，而此间过程的繁复只有自己知道。
　　我突然很羡慕耳边吹过的风，它应该不用硬着头皮做很多事情。

　　我不记得自己拐了几个弯，也不记得走了多久，只记得在我不知道该继续前进还是原路返回时，我看见了周陈深。
　　那条没有尽头的走廊，好像也并没有很长。
　　他蹲在一簇冬青前，目光专注的看着什么。
　　“周陈深。”
　　我轻声喊他。

　　今年的第一个愿望实现了呢。

　　他惊恐的转过头，看见是我后松了口气：“是你啊。”
　　是我啊。
　　“我还在想谁会第一个发现我逃课。”他笑着说，“真巧。”
　　“你逃课？！”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板正的身子骨，高挑的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温柔又和煦，怎么看都是乖巧的学霸。
　　他似乎对我的惊讶不以为然，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土：“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种上课把小手放在膝盖上的小学生吧。”
　　我哑然。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
　　“你在这干嘛？”他直起身低头看着我。
　　“我……教室呆的闷了出来走走。你呢？”
　　“我啊，”他叹了口气，看上去很惆怅，“迷茫了呗。”
　　说着他看了我一眼：“给你讲个故事听？”
　　我点点头，跟着他坐到冬青旁边的小台阶上。

　　“从前，有个养鸡场的山崖边立了块石碑，上面写着：大胆抛弃你传统的禁锢吧，不勇敢的飞下去，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不是一只搏击长空的雄鹰。”
　　“从此以后，黄鼠狼每天都能在山崖脚下吃到那些摔死的鸡。”
　　“你是想说人最可怕的是没有自知之明吗？”我问。
　　“嗯，”他点点头，“可我觉得更可怕的是有自知之明。”
　　我坐在他旁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反正他说的话在我这里都是真理。

　　只是今天的周陈深和以往好像不大一样。

　　说着“更可怕的是有自知之明”的周陈深，第一次褪去浑身的光芒，像个平凡人。
　　他和我一样为学业担忧，对未来迷茫。
　　他也有自己下不了决心的事，我看到了他平凡的时候。
　　坐在平凡的周陈深身边，我心里所有的不确定都变得笃定起来。
　　原来平凡，是最容易让人感到幸福的词。
　　我希望他永远做个光芒万丈的平凡人。
　　在别人眼里光芒万丈，只在我眼里平凡就好。

　　“你们是不是快分科了？”他忽然歪头看向我：“想好选文选理了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选，怕选错，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轻轻的笑了。
　　“没那么难，别想的这么复杂，好像把半辈子都搭进去似的。”
　　“你以后买菜用不到三角函数，跟别人吵架也不用之乎者也，所以选科不用想的那么明白，成绩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有一天让世界看见你，而是让你能去看看世界。”
　　只是为了让你更懂这个世界。
　　不用想的那么明白。
　　好像是这个道理。
　　比如中考糊里糊涂的考了七百多分来到十一中，歪打正着的又遇见了周陈深。
　　比如糊里糊涂的告了白，甚至也没想过要一个答案就糊里糊涂的坐在这里跟他聊天，听他讲大道理。
　　曾经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好像真的没必要细想，人何必一定非要活得那么明白呢。
　　硬着头皮想明白的事，也并没有让后来的心情好一点。
　　而此时两个糊里糊涂的人坐在一起，心情却都很好。

　　“那，我选理吧。”我看着他说。

　　记得方伊伊问过我为什么来十一中。
　　那时候我不知道。
　　可是现在我却很想跟他一样，去理科A班。
　　看似在文理之间摇摆不定，其实人的选择没有那么容易变。所有拿捏不准的挑拣，其实都是感性和理性之间的来回拉扯。
　　有时候我们只需要承认，我还是很喜欢他，就有答案了。
　　我选理，因为我喜欢你。

　　周陈深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了答案，他啊了一声后，语重心长的说：“作为一个过来人……”
　　“惟希，说真的，别学理。”他说：“为了你的发际线。”
　　我轻轻嗯了一声：“我就算是光头也好看。”
　　他短暂的沉默让我有些尴尬，眼前的男生转过头，脸上是我读不懂的表情。
　　“你对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信。”
　　我轻笑着伸手推他，享受着这种不明不暗状态下隐露出来的欢喜。
　　那一刻，就好像我把全世界都蒙在了鼓里，因为只有我尝的到藏在这些小动作里的甜蜜。
　　所有的糖都是我一个人的。

　　往后每每想到周陈深，我都会想起这天。
　　我们都还是十六七岁，余晖照在身上，温暖，不躁，一切都很明媚。
　　好像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在一起。

　　No.83
　　为了选科的事情，我爸妈在客厅唠了一个晚上，期间还有电话那头程阿姨和赵老黑的声音。最后决定还是选理。
　　“理科成绩好当然选理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却一直想着周陈深。
　　其实理科确实更适合我，只是夕阳下的那句话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回荡在我耳边。
　　他说，惟希，说真的，别选理。
　　那时我是怎么想的呢，好像什么也没想，只顾着点头了。

　　方伊伊和小瑜很早就达成了学文的共识，毕竟没有哪个物化生全都倒数的人会自杀式的选理。
　　当然倒数的人是小瑜，方伊伊的成绩平均的很，突出的只有化学和政治，其他科目都是半死不活的，这让她十分苦恼，文理分科对她来说成了政治和化学之间的抉择。
　　最后她选了政治打头的文科，不是因为放弃了化学，而是因为郭子睿。
　　“我选理啊。”郭子睿说。
　　听到这句话方伊伊一下就开朗了，毅然决然的选了文。
　　“丢掉弱势包袱，呼吸都顺畅了。”
　　她左手揽着小瑜，右手抱着我，还不忘向郭子睿挑个白眼。
　　“弱势个p，你那历史也没比物理高几分吧？”
　　郭子睿垂着眼酸溜溜的说，也许是马上就送走方伊伊了，他难得的硬气起来，我和小瑜都为他捏了把汗。
　　方伊伊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
　　郭子睿像是得了特赦令一样再接再厉：“而且你地理都没我数学零头高怎么好意思嫌弃物理是弱势学科，还不如选理。”
　　“可相对来说伊伊文科的确是好一丢丢啊。”
　　我从中缓和道，是在不明白郭子睿为什么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我就选文怎样！”方伊伊反击，“我就是想甩了牛顿和唐清才子驾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蒸汽火车驰骋在去往喀斯特地貌的小康道路上，怎样啊！”
　　“你……”郭子睿忽然软了下来，“你选理不就跟我……”
　　他又忽然停顿下来。
　　“不就跟我还有马惟希分开了。”
　　方伊伊切了一声拉着我走出了教室，一向心思细腻的她不知道有没有听出郭子睿话里的挽留。

　　No.84
　　“你怎么了？”
　　我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
　　她倚在墙壁上，托着腮出神。
　　“昨天训练的时候碰上招生办的老师了。”她说。
　　“那怎么了？”
　　她轻叹了口气，心底的波澜已经不会再被轻易地掀起，它们一直安静的沉睡着。
　　但此刻好像又翻涌起来。
　　“初中报志愿的时候，我们根据自己的成绩去向各个高中的招生老师咨询然后填报。
　　我中考成绩六百八，但咨询的时候我都会再问一句‘六百四能不能报’，”
　　她顿了顿，接着说：“十一中老师问我，你不是考了六百八吗这成绩够了，干嘛问六百四。”我看着她，已经能猜到她的回答是什么了。

　　有个男孩考了六百四，我想跟他上同一所高中。

　　“昨天在操场上，那个老师认出我了。她说，是你啊同学，你来我们十一中了。她还问，那个考了六百四的小男生呢？他也跟你一起来了吗？”
　　我听着，明白了她为什么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先回教室吧，我去小花园走走。”
　　她说着朝走廊那头转过身去，只是还没走两步突然又回头叫住我：“惟希！”
　　“不只有我还记得他。”
　　方伊伊站在暗影里，好像笑了。
　　我点点头，鼻头有些酸涩。
　　想起昨天天晚上她分享的那首《你曾是少年》的歌。
　　他是少年。
　　可只有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年少是他。
　　我不知道目送一个不会回头的人会有多悲伤，但我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原来走廊很窄，窄的没有过去也容不下未来。

　　No.85
　　放慢脚步的六月，在高考结束后突然嗖的飞逝起来，高三在极度的压抑后迎来了极致的狂欢。9号毕业典礼后，高二正式搬进高三教学楼，空荡荡的教室很快被下一批毕业生填满，不论是迎来还是送往，谁都没有一丝犹豫。
　　好像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那批绿色校服袖的人的的确确，永远的告别了他们的学生时代。
　　出成绩那天晚上，十一中放了半节课的烟花。
　　我和方伊伊站在围观人群里，欣赏着这场与自己无关的庆祝。
　　“如果周陈深也在就好了。”我说。
　　“是啊，如果他也在就好了。”她说。
　　我们看着窜上天空的烟花，在黑夜里绽放，就像他们的三年，忽而消逝。
　　不知道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会不会有人记得，在某个晚上，有一场属于他们的烟花在十一中上空绽放，为毕业的人在黑夜里掌灯，帮他们照亮未来的路。

　　在送走高三之后，校园的夏天终于又来了。
　　我们也开始搬着东西，准备进入自己的新班级。
　　看着人仰马翻的教室，就像开学那天一样热闹。
　　一年忽然而已。
　　学校里马上就有另一批新生涌入，他们会穿绿色袖条的校服，像我们曾经一样难掩与故友相逢的喜悦。
　　多少人在6月分别又在9月相遇。
　　可是上一批绿色校服的人呢，又有多少人在6月分别后，步入9月的车站机场，就再也不会相遇。
　　你看多可惜，每个人都是从陌生开始然后又再度陌生。同学关系终究没法长久。
　　我们无法左右时间，但离别却让我们知道时间是短暂的。
　　而与眼前的这些人在相处一年后，我们也走到了分别的路口。

　　“哎，假期你看世界杯了没。”
　　郭子睿趁着最后在一起的几分钟跟小瑜聊着暑假的所见所闻。
　　“7:1巴西啊！记得上次德国这么凶残，还是在二战的时候。”
　　他说的津津有味，小瑜却满脸不感兴趣的应和：“是啊，哈哈哈……”
　　“分班对他俩来说真是执手泪眼，无语凝噎啊。”我说。
　　“分班对小情侣们的打击都挺大的，”方伊伊回过头示意我看难舍难分的赵帅和王晓雪。
　　“都妻离子散了。”

　　在把教室基本上搬空的时候，赵老黑背着手走了进来，四周看了一圈，下达了解散的号令。
　　郭子睿和徐建国揽着膀子欢天喜地的走了，我们三个凭借优异的期末成绩成功挤入理A三班。而方伊伊由于外出比赛没有参加考试，被分配到了文B七班。
　　班主任依旧是赵老黑。
　　“拜拜我们走了！”我冲方伊伊挥了挥手：“高二跟赵老黑好好过！”
　　我笑着背上书包往外走，下一秒就听到郭子睿的声音在空中炸响：
　　“弟兄们，天大地大我们走廊再见！”
　　我笑着，习惯性的看向方伊伊，发现她也在看我，就像高一刚开学那天。
　　我们看着彼此没有说话，只是笑着。
　　她收好凳子向我走来，经过我时在我耳边轻声叫了我的名字：“惟希，加油。”
　　看着眼前的女生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我想这里大概再没有让她眷恋不舍的东西了。
　　你也是啊，要加油。
　　高一的种种就留在这儿吧，不要带到高二去了。

　　第一年就这样一晃而过。
　　除去带走了林盛和安峰，什么痕迹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