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16、endless widen sea and sky

　　No.73
　　寒假来的悄无声息。
　　半个学期养成的生物钟第一天就被破坏了。
　　我睁眼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很难想象昨天的此时此刻我已经上完一节早自习外加两节课，顶着寒风在操场上跑操。
　　假期里的时间好像用它异于在校时的速度流逝着。洗漱进食后，时针竟指向了十一点。
　　都说万事开头难，早早制定好的寒假学习计划，只起到了安慰雄心壮志的作用。
　　尽管如此，我还是热衷于制定计划。
　　于是又用了一下午的时间重新安排了假期的学习任务。一转眼，天已经黑了。
　　“晚上吃鱼吃鸡？”我问。
　　“吃□□。”我妹不假思索的说。
　　我顿了顿，思量再三还是告诉她：“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她愣了愣，下一秒就羞恼的跑到了我妈身边。
　　听懂了？
　　她才八岁啊！

　　“你跟你妹瞎说八道什么呢！”
　　我妈气势汹汹的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后面扎着小辫的女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等着看好戏。
　　谁知电视里不知道哪个不知名艺人的歌声吸引了她全部火力。
　　“调回去调回去！”她挥着铲子命令我。
　　“停停停！”
　　我妈激动着，就像要钻进电视里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秦汉！！秦汉！！”她兴奋的手舞足蹈，啊啊叫了好一会。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追星时的模样。
　　原来不论时间在人身上留下怎样的痕迹，但在偶像面前，每个人都还是怀有着小女生的心思和最初的心动。
　　看着妈妈就快热泪盈眶的样子，我不禁想当我年过四十后，再看见活跃在荧幕上的五月天，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心情。
　　年代虽然不同，但是十七岁却都一样。
　　偶像在每个粉丝的生命里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追星的日子和我们的青春岁月撕扯在一起，一个名字，就是一个时代。
　　秦汉在我妈的心里住了这么多年，可他却从来不知道。
　　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人。
　　你喜欢他，记得他，可他从来都不认识你。

　　想来，其实每个人都在十几岁的时候，有过一场和对方全然无关，只属于自己的心动。

　　No.74
　　每年只要闻见家里有带鱼的腥味我就知道马上就要过年了。
　　自从过了收压岁钱的年纪，春节对我来说好像变得普通起来，每年面对走街串巷时遇见的大人，我们甚至要靠爸妈的提示才知道彼此是谁。
　　当大鱼大肉成为家常便饭，年夜饭也不再让人惊喜，我们也不会把新买的衣服存在衣橱里，看了一遍又一遍，期待着过年那天拿出来穿。
　　也许只是因为生活条件好了，物质上的富足让生活中的新鲜感越来越少。
　　也或许，不是没有年味了，而是我长大了。

　　“姐姐，”我妹看着楼下放鞭炮的小孩，羡慕的两眼放光：“我们也下去放鞭炮吧！”
　　她拉着我的手晃来晃去，我内心当然是拒绝的。
　　在我举了近二十分钟每年都有小孩因为放鞭炮而致伤致残致命的新闻案例后，她终于妥协，安静的看着喜羊羊与灰太狼。
　　没安静一会，老马就回来了：“小希！过来搭把手。”
　　我看着他堆在门口的一箱苹果和几桶油，不禁怀疑他们单位是为了把每年发不完的年货屯到来年继续分配，所以才年年发的东西都一样。
　　我极不情愿的过去，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
　　“年味越来越淡了，没意思。”我边说边抬起一桶油往厨房搬去。
　　“怎么就没意思了。”我爸指了指窗外。
　　楼下的孩子笑得四仰八叉，声音比鞭炮都响。
　　我想起妹妹羡慕的眼神，心里换了主意。
　　“我带你下去放鞭炮吧。”
　　马惟望一脸欣喜又惊恐的看着我。
　　“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说完，她兴奋的跳了起来，嚷着老马给她找外套。

　　“姐姐，我们放烟花吧！”
　　她仰起小脸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我点点头，把烟花固定好示意她站远一些。
　　我侧着身点着引子后跑回去捂住她的耳朵。
　　小小人儿躲在我身后，看着一个个小小的星点窜上天空变成盛开的太阳，兴奋的大叫。
　　我像是回到小时候。
　　想起和唯一哥哥放鞭炮的小时候。
　　那时候，我十岁，马唯一也才十五岁。在我们等待爷爷点着挂在歪脖子树上的鞭炮时，他也是这样捂着我的耳朵。
　　我们在屋里等待着，每次爷爷拿着香从院子里跑进来，鞭炮就开始噼里啪啦的响，分秒不差。
　　我兴奋的笑着，直到没有声音了，他的手才从我耳朵上拿开。
　　果然是长大了。
　　我从一个被保护的人，长成了一个保护别人的人。
　　那个保护我的人，在我刚上初中的那年，就很少出现在奶奶家了。
　　我还记得，奶奶家搬到老年公寓那几年，每看到楼下有自行车，我都兴奋的牟足了劲往楼上跑，每次都想是哥哥来了。
　　说来也奇怪，竟没有一回是他，每次希望都落空。
　　我眼巴巴的等着他出现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他在奶奶老家大院里等我的时候。
　　那几年，奶奶家还是平房，一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唯一哥哥总是喜欢在院子中间坐着小板凳等着我。
　　有时候他刚放好小板凳我就来了，有时候他坐着玩上一会我才来，有时他从中午等到晚上我也不会来。
　　但小时候，总是有大把的时间，不论是用来玩还是用来等待，都不会觉得太久。
　　也许是那年我总是让他等，也许是往后的几年他总是让我的希望落空，总之后来，我们都不再挂念着对方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长大后，唯一哥哥去奶奶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能是他学业压力大没有时间，可能是因为奶奶和大娘之间微妙的婆媳关系，也可能是因为妈妈不满老年公寓我们家出了大半的钱，最后奶奶却说要留给哥哥。
　　但这些我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小孩都想到的事，哥哥或许也知道吧。
　　只是不论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争斗还是挑刺，都不关我和唯一哥哥的事，可全家越来越疏远的却是我们两个。
　　我也曾想过很多次原因出在了哪里，长大后也试图找过答案。
　　但这种事谁又能真的想明白呢。
　　我们只不过是这个偌大世界里，在成长路口分道扬镳的无数人之中的两个。

　　No.75
　　“再放一个，再放一个！”马惟望拍着手跳着说。
　　我无奈的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烟花筒：“最后一个了。”
　　她点点头。
　　看着在空中炸开却看不清形状的烟花，实在不知道这个小孩在兴奋什么。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看到了‘皇帝的新衣’吧。
　　谁说金子到哪都会发光的，那么璀璨的烟花遇到太阳不照样黯淡无光。
　　这时候天已经渐黑了，老马从窗户边喊我们回去。
　　“走吧。”
　　我瞥头，她正往口袋里塞着什么，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
　　“塞什么呢？”我问
　　见再也藏不住，她把兜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我看着她手里的摔鞭炮忍俊不禁。
　　幸好被发现了，不然……
　　我突然想到小时候唯一哥哥有次也是趁大人不注意，把鞭炮塞进裤子的后兜里，结果吃年夜饭的时候往席上一座，屁股直接炸了。闹了一出杠上开花，让大爷骂了他一年。
　　想到这，我不禁笑出了声。

　　“我们一会还下来吗？”
　　马惟望显然没有玩尽兴，在我答应她吃饭完再继续放后，才乖乖的跟我回家。

　　No.76
　　我发现对我来说过年最大的意义就是可以底气十足的给周陈深发消息，不用刻意找话题，也不用担心惹他反感。看上去是简单的新年祝福，其实却满含心意。
　　可当我打下周陈深三个字的时候依然很紧张。
　　这是我第二次直白的叫他的名字。
　　第一次我写在了告白信上，第二次，我打在新年祝福中，第三次，我希望可以当着他的面，喊他的名字。
　　这，算是新年愿望吧。

　　“周陈深，新年快乐。”
　　点击发送后，我跳到床上滚了好几圈。

　　新年快乐的意思是，今年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等365天以后，我还跟你说新年快乐。

　　这是我隐晦的心声。
　　我发现，祝你快乐才是世界上最含蓄的告白。
　　我喜欢你，所以祝你新年快乐，祝你元旦快乐，祝你圣诞快乐，祝你每一个节日都快乐，每天都快乐。
　　即便这份快乐跟我无关也没关系。

　　“伊伊，新年快乐。”我说
　　“新年快乐。”
　　什么呀这么冷淡，我心想，可当目光扫过发信人时，我即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是周陈深！
　　他对我说新年快乐了！
　　我激动地从卧室跑到客厅，又从客厅跑回来，在床上滚来滚去，把那条短信看了又看最后截图设成了屏保。
　　好像喜欢一个人，特别容易快乐。
　　这样简单又轻而易举的满足感，却仍让很多人望尘莫及。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家去了奶奶家。
　　老人乐呵呵的拉着我和妹妹的手笑个不停，趁爸爸不注意，硬是塞了两个红包给我们。
　　“都是孩子，都是孩子。”她笑着，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我好像都不认得她了。
　　无论我们多少岁，在老人眼里，始终都是孩子。
　　吃过早饭，我们跟着老马开始游街，逢人就说过年好就像是对着暗号。
　　有时碰上几个熟人，我也只能凭借着儿时的印象才分辨的出对方是谁。
　　好像越长大，记忆越不好了。
　　小时候只看过一次的电视剧到现在都记得情节，而每年都互相拜年的亲朋好友，我却永远记不住该叫什么。
　　“大伯好，叔叔好，阿姨好，婶婶好——”
　　眼前的小女孩脆生生的喊着，我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是钦佩。
　　她看着我一脸得意：“姐姐好！”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时对面的女人开口：“呀！这是小希啊！”
　　她笑着：“现在长成大姑娘了都，越发文静了。她小时候小嘴叽里呱啦的有说不完的话，哈哈哈。”
　　我妈也跟着笑个不停。
　　后来才明白，原来在大人的世界里，两个人如果因为共同的回忆而产生共鸣，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玩伴。
　　那时候家里只有座机，人跟人的联系也没有生疏多少。
　　每个周末在楼下一喊，一群人就凑齐了。据点不过是在小公园，但每次都会玩的很开心，怎么也不想回家。
　　那样朝气活力的年纪和现在整天对着一部手机又哭又笑的我完全不同。
　　不到十岁的年纪，脑子里没有东西。
　　该是几岁的快乐就是几岁的，现在我们不再撒欢似的跑，冬天也会觉得冷，不再浑身热气腾腾的，随时冒着蒸汽。
　　那时候的快乐已经不属于现在的我们了。

　　每个人都会长大，先报兴趣班接着是辅导班，会被肩上的书包压得再也跑不起来
　　会长成一个文静的大人，然后在某年春节看着到处乱窜的小孩回忆自己的童年

　　No.77
　　大年过后第一天，我和方伊伊就来到了电影院，一人攥着一张百元大钞站在柜台前选片。
　　最后敲定了《前任攻略1》。
　　“不吉利吧？”我问方伊伊。
　　“过年看电影就是图个热闹，你跟小学长不还没在一块吗？”
　　我点点头。
　　“正好，希望2014年他可以成为你的第一个前任。”
　　她说的大言不惭。
　　我听到心惊肉跳。
　　却没想到大过年的方伊伊哭成了傻*。
　　在王丽坤婚礼告白时，她吸面条一样的抽泣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泪意瞬间被浇灭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你知道吗，我，我一直，都，都很羡慕何洛。”
　　她一边抽抽一边对我说。
　　看着她擤鼻涕的样子，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知道，”我说：“军训第一天你眼就长万宇轩身上了。每次遇到他跟和何洛走在一块你就移不开目光。”

　　“可林盛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从没羡慕过任何人。”她说：“万宇轩有的时候太像他了。”

　　我安抚着快哭断气的人，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些年》里的歌词。
　　我听过无数的情歌，可最喜欢的还是那句：
　　下次相遇，我会紧紧抱着你。
　　紧紧抱着你。
　　我忽然很想看林盛回来时，方伊伊冲过去抱住他的画面。
　　她会的吧。
　　她一定会。

　　漆黑的电影院里，此刻只剩下韩庚的声音——
　　“爱过。”

　　No.78
　　好在电影只有在婚礼上告白的那一段比较戳人。
　　散场时，方伊伊非常不屑的撇撇嘴：“什么破片儿。”
　　就这破片，让你刚才差点哭晕过去！我想。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方伊伊在路口等她爸，我自己拦了个车。
　　“到家后发个消息。”她说。
　　我点点头，急不可耐的把车门关上。二月的风就像刮骨刀，割的人生疼。
　　到家后我给她发了条信息，躺在床上放空。
　　脑子里全是电影里的画面。
　　郑恺和韩庚尝试手拉手去厕所，把手伸出窗外感受不同速度带来的感觉，好像耍流氓一直都是男生的本性，不知道周陈深私底下跟他哥们在一起时，是不是也是这副尿性。
　　想着想着，手机突然亮了，是方伊伊。

　　“都说过去就好了，可是过去不去，就是过不去。”

　　人本身就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动物。
　　开心总是一时的快感，但难过却会伴随我们很久很久。
　　每个人都没有他们看上去那么洒脱。
　　我小时候一直读不懂豌豆公主的故事。
　　后来才明白，有些事，有些人就像豌豆一样，即使附上了一年又一年时间的棉被，可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还是会被膈的生疼。
　　经历总是惊人的相似，但故事却是不同人的故事。

　　方伊伊问我，你说，他有没有后悔？关于离开这个决定，会不会在想起我的时候他也会觉得遗憾。

　　我看着这行字，想起元旦晚会那天，坐在主席台上她对我说的话。
　　她说，是我自己要喜欢他的，所以他不喜欢我，我不怪他。
　　我还喜欢他，也不怪自己。

　　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在很多戛然而止的关系里，固执着不肯往前走的人其实只是想听对方说一句我后悔了。
　　好像只有他承认了，这些年所有的不甘心和遗憾才有了归处。
　　原来最后的释怀，不是来自于对方的我也喜欢过你
　　而是我后悔了。
　　看着对话框最上方的聊天记录，还是除夕夜里发送的新年快乐。
　　我想了想，那天好像还没有为方伊伊许愿。
　　我希望所有人都开心时，你也能开心，就算处在黑夜里，你也依然为自己掌灯。
　　我想跟她说，喜欢一个人实在不必要不负青春。
　　我就不祝你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因为怕你的愿望全都有关于他。
　　我希望你能海阔天空。

　　我们就要离开冬天，到春天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