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刺玫瑰》崔子之

30、第三十章

　　崔缪站在宴几道的对立面，他靠着墙隐匿于黑暗之中，宴几道看不清他的脸——崔缪若无其事地抬起头，佯装着无事发生。

　　他张了张口，声带震动发出声音。

　　“怎么可能。”

　　崔缪微笑，又垂下了头。

　　他不动声色地拿手抹去脸上的血泪痕迹。

　　“我当然不会主动抛弃你。”

　　……“被动”抛弃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宴几道扶住门框视线越过整个房间，他深深地凝视着这房间除却月光外唯一亮着的，崔缪那双温柔不再的眼睛。

　　——那里面阴谋阳谋刀光剑影交错成玻璃灰的颜色。

　　他才发现，原来崔缪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捕获。

　　宴几道原以为崔缪是被扣在玻璃瓶里的蝴蝶，永永远远在他手心里挣扎；却不曾想他是个刚成熟的自由蜻蜓，天一亮他就飞走。

　　阿缪并不是他的蝴蝶标本。

　　他以为他是柔弱猎物，偶尔才会抬爪反抗，反抗完了还要凑到坏人身边小心翼翼地舔着坏人身上被咬出的伤口，眼睛瞪得大大仿佛满怀歉意。

　　没想到他们同样都是顶级掠食者。

　　这反而让他兴奋了起来——慕强者崇尚力量，征服者恒被征服，施虐者反被受虐者控制。

　　但是宴几道高兴不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喃喃道，“……你骗我。”

　　宴几道说着眼角便漾出泪花，他抬手粗鲁地抹去了。

　　他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追人追不到，好不容易找到借口成功跟崔缪同居了，结果他每日撩拨崔缪，崔缪就硬生生忍下来。

　　看样子是活生生想把自己忍成柳下惠。

　　宴几道轻轻一瞥这房间的一片狼藉——现在，他的到来，反而逼得房子的主人不得不轻声缓步避着他才可以干一些事。

　　宴几道恃宠而骄，但他一直都很懂分寸。

　　他深刻地反思检讨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是太放纵了。

　　被崔缪惯的。

　　自己还是搬出去吧。

　　在明知道对方对他没有什么意思还一个劲儿往人家面前凑，又跳又蹦。活像一个一戳一蹦跶，不戳也蹦跶的小□□。

　　脏。

　　下/贱。

　　恶心。

　　宴几道红着眼在心底暗地里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可明面上他却要扬起那张骄傲的脸，“你就是想跑，崔缪。”

　　崔缪猝然一惊，他慌张抬起头，手掌挡住脸，急切地开口，“没有……”

　　宴几道充耳不听，他固执道，“你就是因为我，你想跑。”

　　“你连长获都不想待了吧？中原这个地方你是想彻底远离了是吧？想去帝都是吧？”宴几道忍无可忍，他泪光晶莹，他步步紧逼。

　　被戳破的崔缪无力再去维持那已经被捅破了的脆弱窗户纸，他只好无力道，“……是，那又如何？”

　　宴几道气极反笑，“——哈。”

　　他笑容阴郁，眼尾熟红。

　　宴几道迈过这地方一片狼藉，带着一脸阴沉笑意向崔缪走来。

　　黑雾和白雾团在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崔缪贴着墙，莫名的烦躁。

　　……看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现在居然这么叛逆，男妈妈内心五味杂陈。

　　就，手痒，想打一顿。

　　宴几道赤着脚踏着满室狼藉走过来，他丝毫不在乎地上祭坛神像亦或是香炉的碎片是否会划破自己留下伤口，他现在只想拽住崔缪的领子去问问他到底怎么生的那么奇葩的脑回路——

　　都两情相悦了，结果你这个时候告诉我你要走？

　　“想得美。”

　　宴几道满面阴沉，他站在崔缪面前，由于三厘米身高差他微抬起眼，随即伸手拽住崔缪的领子往他这边扯，迫使崔缪和他形成一个将吻不吻的危险距离。

　　“想得美。”他重复了一遍，毫不留情地嘲讽，“做你的红楼梦去吧。”

　　“想跑？”

　　宴几道嗤笑一声，很不屑的。

　　由于太近，他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喷洒在崔缪脸上，崔缪闻到了一股硝烟血腥气以及他们同一款的沐浴露的香气。

　　宴几道盯住崔缪那双冰冷的玻璃灰眼睛，深黑眼瞳里满是毫不掩饰也不想掩饰、多到溢出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之前崔缪不刺激他，他也就收敛本性不作疯狗——可崔缪想跑。

　　那就不可以了。

　　“想跑是吧。”宴几道看着崔缪眼中那个癫狂的自己，忽然毛骨悚然地轻轻笑起来，“腿打折，锁起来，关进密室里，每天除了我你见不到外人，除了我来的时候才有一丝光亮，其他时候你根本瞧不到光——你还能跑吗？”

　　他说着，凑上去，下巴卡在崔缪的肩膀上。

　　宴几道一边用他自己的脸颊轻轻贴着蹭崔缪的脸颊，一边在崔缪耳边吐着热气笑意不减地说道。

　　崔缪无语。

　　就这？

　　宴几道就这水平？

　　就腿打折锁起来关密室？

　　拜托，他们鬼喜欢人一般都是直接把人杀了然后把魂魄直接拘在自己身边的。

　　他要走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失控杀了宴几道。

　　他之前就说过他想杀了宴几道吃了他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可宴几道就是这么不知死活地凑上来要刺激他。

　　宴几道这辈子郎艳独绝天之骄子。他不是那个冷漠玄门中得紧紧跟在他身后才能保护自己的小瘸子了。

　　他已经长大了，能反抗父辈也能独揽大权，他会有一个更好的人生，与一个Omega或者Beta结婚组成一个在普世意义上幸福美满的家庭，然后生下孩子，在晚年移交大权享天伦之乐。

　　……而不是在身边放一个不定时炸弹。

　　崔缪拎着宴几道睡衣的后领子将他扯开，他问宴几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宴几道被扯开后仍盯住崔缪，他冷静作答，“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我既没有昏了头脑也没有喝酒麻了理智。实际上我认为我们般配，简直天造地和。”

　　“我们同样的道德水准低于常人，独占欲侵略性外泄——”

　　“我们相亲相爱，我们为民除害。”

　　“不好吗？”

　　崔缪不为所动，他甚至连一个吻都没有给宴几道——宴几道感到委屈。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就敢随便夸下海口说你喜欢我、你爱我？想和我共度余生？”这次轮到崔缪嗤笑一声。

　　他当着宴几道的面散作了漆黑阴气又化作人形，“我是Alpha。我是鬼，我还是鬼王。”

　　“我是不定时炸弹。”

　　崔缪仰起头喟叹道，“你知道我们鬼喜欢上人是怎么做的吗？”

　　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们鬼界有一个风俗传统……那就是如果一个鬼，爱上了一个人。那就把他杀了，将他拖入鬼界，在他魂魄上打上自己的烙印。”

　　“从此生生世世不入轮回，只能被拘在身边——像他妈的一个宠物一样，被人在脖子上栓了条链子就再也没办法回到自然去了，只能做柔弱可欺的菟丝花。”

　　“明白了吗？”崔缪拍了拍宴几道委屈的脸颊说，“宴几道小朋友，希望你听了你崔缪老师给你上的一节鬼界风俗课有所感悟——未成年就不要说‘爱’这个字眼，你承担不起的。”

　　“你压根就不知道你对谁说的这句话。”

　　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后果。

　　“而事实上，我确实有很多次想要杀了你、吃了你、拆骨入腹，敲骨吮髓，一人一鬼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共生体的念头……你没死过，你不知道那有多痛。”

　　“我不想让你疼，我也不想把你的翅膀给折下来。”崔缪垂眼说。

　　“你是《南华经》里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鹓雏，注定要翱翔九天。……我不想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而让你被迫停留在我这截惨白枯木中。”

　　崔缪叹息道，那么忧愁，“我没有未来了，但你有。”

　　“AA恋有多难走宴几道你不清楚？激素疗法和厌恶疗法层出不穷。前额叶手术上个世纪末这个世纪初才被禁止，宴几道，你扪心自问，你承担的起这个风险吗？”

　　“我现实悲观主义者，所以我必须要考虑这个——如果谈恋爱不是让人高兴，而是让人整日惶恐不安的话，我情愿不要。”

　　崔缪抵着宴几道的肩膀推开他，施施然地走了……

　　没走成。宴几道拽住他衣角，执拗地要死。

　　宴几道等崔缪说完，抬眼看着他的阿缪。

　　宴几道攥着崔缪的衣角，缓慢开口，“我有这个资本。我有这个决心。”

　　“凡世，我注定是宴家下一任家主，除此之外我在玄学界也同样享有极高的赞誉——如果真的走到迫不得已那一步，我情愿被你杀了然后被你拖入鬼界再作鸳鸯侣。”

　　“你知道的，我杀了我的私生子哥姐，我妈妈化学阉割了我父亲，我父亲年轻时和一个男Alpha谈了一场长达一年的地下恋情——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后悔，我全家都是疯子，我也是疯子。”

　　“疯子向来只看向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

　　“我确实是爱上你了，我渴求你，渴望你。”

　　“你也知道，我们这类人向来很难爱上一个人。”

　　“一旦爱上，不死不休。”

　　“爱的本质是占有独占、一己私欲。所以我想独占你，我要独享你。被拘在你身边正好，能随时随地跟着你，还能放着那些不长眼的人或鬼来挖我的墙角。”

　　“至于你说的社会阻力之类的种种——”

　　“——与我何干？”

　　宴几道抬起眼同崔缪对视，深黑对玻璃灰，他清晰地看到玻璃灰中映出的他的神情——坚定到了甚至有些滑稽。

　　“他们不愿意说那正好，他们愿意说就任由他们说。你不想听见，我就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

　　“流言蜚语，我不在乎。”

　　“我只关心你爱不爱我。”宴几道轻声道，“你可能觉得我确实是有些毛病……但我觉得，我好像等了你一辈子，但是我错过了。如果再不说，可能就又一次的失去你了。”

　　“所以我必须说。”

　　他这一辈子自生下来拥有自我意识起，一颦一笑皆是演。他自觉自己即使坐拥万贯家财享受众人艳羡目光，也依旧地游离于世间，找不到让自己安顿下来的锚。

　　而他必须找到这个锚。

　　一只船，不可以在海上漂泊一辈子作落不下的无脚鸟。

　　所以，至他遇到这个全新的崔缪之前，宴几道一直在冷眼旁观。

　　之前所有反击主动皆不过是出于尊严冒犯和生存本能，唯有这个崔缪的到来才让他完整，让他懂什么才是真实。而不是一片空白。

　　崔缪微不可查地情绪低落了一瞬间。

　　宴几道苦笑了一下。

　　崔缪看着宴几道，轻声问他。

　　“真心的？”

　　“所言非虚，发自内心。”

　　“那你日后变心呢？”

　　“不可能。我要是敢变心我出门必摔断脖子。”

　　“敢变心，那我就挖心吃肉喝血寝皮敲骨吮髓，连你的三魂七魄都一同吃了，让你再也进不了轮回，骨头渣子都给你煲了汤喝了。”

　　崔缪咬着牙恶声恶气，他捧起宴几道的后脑勺，睁着眼就往宴几道淡色嘴唇上咬。

　　日了。

　　宴几道为什么要这么逼他。

　　他本身立场就动摇意志还薄弱，他还一个劲儿地蛊惑他、撩拨他！

　　崔缪掐着宴几道宽大睡袍下的细腰，恨恨地想。

　　宴几道运气好，刚刚好赶在他心理防备堡垒还没有彻底建立起来的时候就偷了他的家挖了他的地基还一把火烧成了废墟。

　　“哎——唔！”宴几道瞪大了眼睛被亲了个猝不及防，上一秒仿佛还在吵架，下一秒就亲上去了？这是什么节奏？

　　宴几道不懂，宴几道委屈，宴几道很纯洁。

　　他绝对没有对他们俩交融到一起的信息素味道而生出什么奇怪妄想！

　　宴几道不甘示弱。不过他们俩玩不出什么花样，在同属一个level的情况下——战五渣的恋爱水平，一次恋爱经历都没有两个纯情小男孩。

　　崔缪的吻压根就算不上是个亲吻，至多就是小动物表示亲密联络感情的举动——嘴唇贴着嘴唇。

　　宴几道他超勇。

　　他把唇缝微微张开，舌尖探出来，舔了一下崔缪的唇缝。

　　崔缪瞪大了眼睛——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他无师自通，人类在这方面的自学能力总是很强——毕竟这个能促进多巴胺分泌，而人类对于多巴胺向来饮鸩止渴。

　　他将宴几道的腰更向他压去，伸出猩红舌尖舔了一口宴几道的唇珠接着便迅猛地撬开唇缝齿关，迫切地希望与宴几道交换身体的一部分，好来证明他确确实实拥有了宴几道。

　　宴几道被他诚实直白的亲法和不需要换气的变态体质给亲得满脸通红快要喘不上气来，他扬手恶狠狠地在崔缪头上敲了一下。

　　他怒，“松开！”

　　崔缪被这一下敲得眼角溢出了泪花，他委委屈屈地松开了宴几道，转而两只手捂住脑袋被敲的地方。

　　宴几道被亲得嘴唇都微微的肿，原本淡淡的唇色仿佛被崔缪渡过了点颜色，变得红润起来。

　　他恼羞成怒道，“你干嘛亲我亲得那么狠！”

　　他指着自己的嘴，悲愤道，“肿了！”

　　“今天还要上台！”

　　“爷打死你！”

　　宴几道光着脚追着崔缪满屋子跑，作势要打他，而崔缪也是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跑，任着宴几道在后面张牙舞爪。

　　像猫。

　　崔缪突然停下来，后面跟着的宴几道一下被迫停了下来，急忙刹车停在了崔缪的身后，鼻子尖抵着崔缪的背。

　　崔缪笑着转身一把抄起宴几道的腿，堂而皇之地打横抱起，将人带走了。

　　“……之前就见你脚上有一点刮出来的痕迹了，还跑，不疼吗？”

　　后面紧跟了一声带有威胁性的低低的“嗯？”。

　　宴几道想下地，他总觉得这样很别扭。他持续性地在崔缪怀里闹，却被崔缪无情镇压，还被他的阿缪在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两下。

　　他“唰”一下脸颊变得通红，于是他闹腾地更厉害了。

　　黑雾和白雾继续苦逼地收拾烂摊子。

　　而崔缪抱得美人归，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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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
捉虫，才看到有个地方语序混乱。
我觉得画手写手，这个市场，极度空缺类似于明星经纪人的东西，懂吧。搞一个这个公司，负责评估单子风险和利润回报，以及一些打官司的事。
今年一堆糟心事让我想起来这个概念，一个画画大佬很早就提过，我感觉这个公司如果合理运作起来后还是有些搞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