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云开》一只梧桐

36、下厨

　　红棕色的木制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光泽，木色桌面的裂缝处呈现不一样的浅棕色，原只是在廉价木板上涂以红漆可以营造的年代感。

　　木桌上是一碗氤氲着热气的面。

　　月亮坐在一角凌空踢荡着小脚，看着远处的两双筷子在面碗里搅啊搅。

　　“啊----”黎素夹起一口面条，吹了吹，送到眼前人的嘴边。

　　顾怀安伸手推了推道：“哎，娘子先吃。”

　　黎素摇摇头，笑笑道：“看你吃我就饱了。”

　　顾怀安：“这怎么能行呢，听说这第一口饭是有福气的，以后第一口都给娘子吃。”

　　黎素：“那福气当然是要给相公。”

　　顾怀安：“哎呀哪里话，娘子才应该....”

　　话没说完，对上黎素逐渐转阴的脸，顾怀安识趣的闭上了嘴，黎素重又对着顾淮安笑靥如花道：“来、给、我、吃。”

　　顾淮安讪讪的笑了笑，闭上眼张开了嘴......从李念的角度看过去，似乎眼底还泛滥着“感动”的泪花。

　　李念把面前的一碗面条几乎戳断，他收回视线，摇摇头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月亮在一旁点头如捣蒜，附加两句：“不知礼数，不识体统！”

　　李念接道：“还没成婚就这么腻腻歪歪，简直不堪入目！”

　　月亮又使劲点点头：“简直是伤风败俗，有伤风化，痛彻心扉，心花怒放！”

　　李念：“你用错成语了......”

　　月亮递过来一记眼刀，李念看着月亮笑笑说：“吃面，吃面，保护视力人人有责。”、

　　话没说完，“噗嗤！”李念突然一口面喷出来，月亮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再看自己刚刚坐的地方，已是一片狼藉。她颤抖的不可思议的伸出一根手指头：“你……你看了我一眼，然后吐了？”

　　李念顾不上说话，抱着茶壶疯狂喝水。
　　月亮：“你个乌龟……..”

　　楼上有脚步声响起，月亮斜眼一瞟，云霁穿着一身玄色布衣正在下楼。

　　话锋硬生生一转：“你这个乌首贵就贵在呢……..贵就贵在……在于它这个卖相上乘，色泽……鲜艳。”

　　云霁径直出去。

　　月亮拍拍胸口舒了口气，怎么回事？一见到云霁，她就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李念突然插话进来：“月亮......乌首都是黑色的......”

　　月亮转头看他，把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是吗？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色彩斑斓的乌首！”

　　李念慌忙的摆摆：“哎哎哎，我这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哎对了，你不是想靠近云霁吗，我倒有个办法！”

　　月亮揉了揉手腕阴恻恻的笑道：“什么办法？”

　　李念指了指面前的这碗面，又用下巴向前示意。

　　月亮顺着他的下巴去看，黎素拖着下巴梨涡浅笑的望着顾怀安，她看不到顾怀安的表情，但想来也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李念的声音在耳测响起：“这人的心抓不住，不妨先抓人的胃。你看黎素和顾怀安，一碗面都要你侬我侬的。要我说呀，还是女人最懂男人，你不妨向她请教请教。”

　　下午，顾怀安去知府坐镇，黎素回去补觉。半梦半醒间，见一个黑影溜了进来。在原地左顾右盼半晌，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黎素心里着急，莫不是有小偷，想起身，可浑身却像灌了铅似的起不来。

　　黑影静静的站在她身前，短胳膊短腿的模样，她呼了口气，原来是那个叫月亮的小丫头。

　　许是有什么事情，黎素想要开口问问看，却发不出声音。她有些慌，感觉到小腿肚一阵阵痉挛，却动弹不得，月亮站在她脸前，皱了皱眉。

　　她…….是在看她吗？

　　不像是，那在只有她躺着的这方床榻之上，她又在望着什么呢？

　　月亮静静的望着黎素，准确的说，是望着她身上如驱虫般缠绕裹挟的黑气。黑气无形，却顺着她的脖颈环绕全身，覆住脸庞。难怪她一进来找了半天没看到黎素在哪。

　　月亮勾勾手，示意黑气厉害。

　　那黑气却越发嚣张，缓缓聚集成一团，包裹住黎素的头。

　　月亮瞪圆了眼睛，嘿，区区小鬼也如此嚣张？

　　黑暗中，她缓缓抬起手…….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偌大的厢房中更显响亮。黎素脑子嗡的一声，脑子登时一片空白，待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才翻身起来怒吼道：“你干嘛！”

　　黑暗中，月亮的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她指指自己的一侧脸颊道：“有虫子。”

　　“那你不能轻一点！”黎素的太阳穴气的直跳，眼里冒火的盯着小孩，却看见对方抿着嘴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又眨巴眨巴，写满了无辜。

　　冲天的怒火登时也消了一半，罢了，也是为她好。

　　她揉揉肿起来的脸颊问：“你来我房间干嘛？”

　　月亮笑嘻嘻的她床头放了一锭银子道：“跟黎素姐姐学厨。”

　　云霁回来时天已经大黑了。

　　他踏进素奚阁时，只有月亮坐在大厅，似睡非睡的拖着下巴。

　　见他回来了，她蹭的一下从板凳上跳下来，满眼期待：“你回来了，饿吗？想吃饭吗”
　　云霁没接她的话，问道：“老板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月亮望了望二楼厢房，黑洞洞的，确定被她一剂安神药哄睡的黎素没有爬起来。转头对云霁道：“老板娘今日精神不大好，先去歇息了。几日不正常营业，客人也不多，便让我留下来等门。”

　　她跑过去像模像样的把素奚阁大门一关，架上门闩，回头看向他。
　　云霁道了声多谢，拔腿上楼。

　　月亮一愣，就这么走了？她的“大事”还没有完成呢。

　　她慌忙小跑着过去挡在他身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云霁蹙眉：“什么问题？”

　　“我问，你饿吗？想不想吃饭？厨房里有……”

　　“我不饿。”云霁答得倒是挺快，说着又要动腿。
　　他房间里藏了金子吗！这么着急。

　　“不饿也吃点，我今日学厨，客人们都赏脸吃了，你，给点评价。”

　　云霁疑惑：“你一个精灵，吃天地灵气的，学什么人间饭？”

　　“人各有志，再说了，你一个鬼差，管那么多干嘛！”说完登登登的往厨房跑去。

　　锅盖一掀，香味四溢。冒着白气的骨头汤遮了她的视线。月亮拿勺子在里面轻轻搅了搅，把一捆早就擀好的面条轻轻放入锅里。李念不知道，鬼差不用吃饭，精灵也不用吃饭。可她总觉得一碗暖乎乎的汤下肚，能让五脏六腑都滋润起来，消了一身在外的寒气。

　　和黎素忙乎了一下午，她做的第一碗汤，一定要给成渊才行。

　　黎素说了，面下锅，点两次冷水。待面条呈现泛黄光泽的时候，起锅，装了满满一大碗，又撒上葱花做装饰。月亮小心翼翼的端了出去。

　　云霁正对着她坐着，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荷包，细细摩挲。

　　她把面放在桌上，跳上他正对的位置，笑嘻嘻：“尝尝看。”

　　云霁把荷包放在一旁，伸手拿筷子。

　　月亮趁机道：“你这荷包瞧着别致，能借我看看吗？”

　　“请便。” 这会儿倒是彬彬有礼的，之前那么凶巴巴。看来美食这招行得通。
　　月亮感叹，她和云霁，终于能好好的坐在一张桌上。

　　月亮伸手拿过来，玄色打底，针脚有些散开了，约莫能看出个明黄的大圆盘和丝丝缕缕的白色粗线。月亮试探着问：“这荷包……别致，你是哪里得来的？”

　　氤氲蒸汽有些遮盖他的脸，热乎乎的画面，声音却冷冷的：“从有记忆起便带着了。”

　　“哦，”，月亮不死心的问，“那你为什么会一直装在身边啊？你是不是觉得它有那么一些意义啊。”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带习惯了。”

　　月亮小声嘀咕：“也是，这个荷包做的乱七八糟的，像是个碎掉的大饼。哪里会有什么特殊意义。”她把荷包放了回去。

　　“不是的。”云霁把荷包揣进怀里，笑道：“哪里是个大饼，这是个月亮，底下的是白杨树，月夜白杨，虽说样子不是很出彩，但意境真是美极了。”

　　“你说什么？”月亮呆呆的望着他，“你……你怎么知道这是月夜白杨的？”

　　“那么明显，你看不出来么。姑娘活了百年，当真该好好提升文学素养了。”说罢，低头喝了口汤，身子顿了顿，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好吃吗？”月亮拖着下巴看他。

　　云霁的表情有些奇怪：“你真的给每个客人都尝过了？”

　　“嗯……”月亮认真地点了点头，“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做好了就很晚了，只有你一个客人还在。所以…….你是第一个。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感动？”

　　云霁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精灵本是天地所生，食天地之气，厨艺这方面，本就不是你之所长，所以……不必强求了。天晚了，告辞。”

　　“哎你这就走了？不好吃吗？我......我忙了一下午的......”

　　月亮着急的站了起来。

　　云霁行至一半回过身来看着她，橘色烛火闪烁，他嘴角的笑若隐若现，哑声说：“月姑娘，很难吃。”

　　他走后，月亮不甘心的跑到厨房，盛了一勺汤喝了一口，没忍住吐了出来，一张小脸皱作一团。边灌茶边想。

　　黎素！她恨恨的握拳，你给我等着！
　　又忽然想起来白天李念把面喷了一桌的样子。
　　我就说他怎么会那么好心！月亮气结，一掌将手里茶杯捏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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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答应读者2月之前更新完毕的，可是现在临近毕业开始疯狂赶论文，拖了进度。嘤嘤嘤对不起大家。我会继续努力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