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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追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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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过得飞快,厉明怀的办事效率也很快,早在月末的时候,签署的新约已经下来。一大批新的赈灾物资紧接着运到。名怀捎了一封信给成渊,讲到他已经派暗探去了滁州,安河,同奚等地去调查崇州赈灾钱粮被扣押一事,也请成渊尽快安置完在崇州的诸项事宜,回城再做商议。
成渊这边也一切顺利。接近二月末尾的时候,已陆续有人来到了崇州。原先的穷屋破楼被不断地翻新,住进了新的人家。街角甚至开起了一家杂货铺,专门销售一些翻新房屋用的工具。
崇州城逐渐欣欣向荣了起来。
这段时日,成渊很喜欢将月亮带在身边。
不管是去田里考察,还是慰问灾民,亦或是去找李知舟商议事宜,她就像是一个专属的小跟班。百姓们开玩笑说,在哪里看到了月亮姑娘,就说明成公子一定在附近。
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月亮姑娘是一个生了病的小姑娘,呆呆笨笨的,像个傻子。只是因为她是成公子身边的傻子,多少有那么些不同。人人见了都尊称一声姑娘,也都要怜惜的给些玩的吃的。一时间,也成了这崇州城的第二大名人。小傻子爱玩雪,总是蹲在一旁垒雪球玩,也不管一双小手冻得通红。是以成小公子不管到哪里,总带着一只手捧炉,待她玩够了回到他跟前,他就掏出一块手帕小心擦掉她手上水珠,再把捧炉塞到她手里。
一日,成渊把月亮留在杂货铺门前的台阶上玩雪,进去挑选一些种植荞麦的工具。店主出来迎接,是一个长相清朗的年轻男人,约莫二十三、四的样子。对待成渊十分客气有礼,将店里的工具一一拿出来给他讲解和演示。成渊见这人也是个有些本事的,本着惜才的心态,三言两语的和他聊了起来:
“店家可是个有本事的,这些工具的设计和使用,在下实在是见解不足,以后还要多向店家请教。”
“不敢当不敢当,我不过是仗着家族做铁匠出身,从小跟着父亲舅舅的见多了些。有些拙见罢了。不过是乡野村夫谋生用的手段。”年轻人笑着摇摇头。
“店家这般说话,显然也是个读过书的。不知是从何处来?”
“家在澧县。前段时间成公子在澧县打仗,我还有幸见过一面。公子当时打了胜仗,骑在马背上的样子好不威风。我们澧县人人都称赞成公子是卫国难得的军事奇才。”
“竟是从澧县来?又为何想要搬到这百里之外的崇州城生活?”
“嗨,说来话长,”年轻人摇摇头,“家贫,兄弟姐妹又多,前段时间父母亲相继去了,留下的羊群马群数量不多,铁匠生意也叫家中大哥接管了,我便想出来寻条生路。”
“这如今,在哪谋生都不容易啊。”成渊感叹,“还未请教店家姓名?”
“请教不敢当,叫我何平就好。”
“何店主是有真本事之人,崇州也正缺你这样的人才。这几日,我正在定制一批锄具,只将将画了草图,何店主是能工巧匠,还烦请来日帮成渊参谋一番。”
“成公子尽管来问,何某一定竭尽所能。”
俩人说着往出走,却见原本在石阶上玩雪的月亮不见踪影。
成渊在原地喊了几声,也不见她同往日一样晃晃悠悠的出来,他一下子有些慌乱。
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何平见他着急,当即关了店门,说陪着一起找。两个人在店门前分开,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去。成渊挨家挨户的问,心也越来越沉,他托过路的人去粥棚处通报一声,派两队兵力挨家挨户的寻。夜幕将至,在他几乎要下令关闭城门之时,何平气喘吁吁的跑来,扶着膝盖拼命的顺气道:
“成、成公子,找、找到了!”
“在哪?”成渊觉得有那么一刻,他都感觉到自己的心提到嗓子眼又重重落下。
“后、后面,西边鹿角巷第三户民宅。”
成渊和何平赶到的时候,宅子已经叫官兵围的水泄不通。张统领面目严肃的过来,给成渊行了礼道:
“公子,月姑娘…就在里面。您,进去看看吧。”
推门进去,诺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仅有火把插在路两旁充作照明。想来也是害怕惊到屋里的人,于是只让人守住了外面,不至于逃跑。面前是一排屋社,看起来有些年头。窗户上布满了蜘蛛网,其中的几个木质的屋门上了锁,但锁的作用并不大,因每扇门都有可容一人通过的破洞。
只有一扇门像是被翻修过,钉上了颜色不一的木板,窗户玻璃上的破洞也叫纸糊了好几层。成渊不加犹豫的向这件屋子走去。
六间房舍中,仅这一扇的门半掩着。随着风的晃动发出吱呀尖叫。他缓缓推开门,月光倾泻而入,先他的目光一步进了屋。地上有一大片漆黑,是浓墨重彩的黑。成渊奇到:崇州城的房舍向来用的是水泥地板,晚间通常呈灰色,月光照射下,还会有浅浅白灰。只是这地板,怎的如此特殊?想着想着,嗅到空气中有一丝血腥味传来,他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心中升起不详预感。
成渊听见自己有些发抖的嗓音:
“月亮?”
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看到月色所至尽头,有一圈白色浮在空中。那是兜帽边缘装饰用的一层狐狸毛。今天他带着月亮出门时,她穿的披风所带兜帽上,便纹着一层狐狸皮毛。
他知道,月亮在黑暗中望着他。
“丫头?”成渊又叫了叫她的名字,他轻轻招了招手道,“过来。”
毫无反应,屋里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成渊才注意到,今夜似乎连风都没有。
他不能和她继续僵持,便回身到院里取了火把,正欲踏进屋子,却吓得险些让火把脱了手。
那屋门口定定的站了个人。
是月亮,她一路摇摇欲坠的走过来,兜帽太大将她的脸遮在了阴影中,只余一圈惨白的狐狸皮毛飘在空中。她越来越近,成渊先看到她鲜红色的披风,接着便是染了半面雪的小羊皮靴,她走到他身前,缓缓抬头,半扇脸,连着耳朵到下巴,是一片血红。成渊心一凛,仔细看了半晌,才确定不是她的血。明显是很早之前溅上的,已经有干涸的黑色印记。
她伸出小手圈住了他的两根指头,拉了拉,示意她玩累了。成渊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牵起她满是血污的小手,左擦右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月亮不耐烦的拿开手,从他怀中摸出那个精致的手捧炉,紧紧地抱在怀里。
成渊蹲下细看她的神情,一双眼睛波澜不惊,与以往的日子并无不同。他悬着的心有些放了下来,拍拍她的脑袋说:“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语毕举着火把踏进了屋子。
地上躺着一个死人。
是一位妇女。瞪着一双失了焦的眼睛,嘴张的很大。血是从脖子处喷出,溅了满墙,死状惨烈。
成渊记得她。初雪的那天,全城欢庆。他带月亮出去看雪,很多百姓来同他握手言谢,她便是其中之一。那时她还在盼望春日播种的盛况,如今却没熬过这烈烈寒冬。
他上前细细查看一番,伤口不规整,骨头一处凹陷像极了牙印,竟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咬断了脖子而死。
成渊缓缓起身,透过窗户往外看。
空旷的院落里,月亮抱着小暖炉蹲着。她神情认真,嘴唇微微抿起,一手捏着一节树枝,在地上连指带挑,似是在和小虫子玩。他突然觉得这一幕这样温馨美好,暖的他要落下泪来,真希望永远都不要有人打扰她。
可很快,门口有官兵涌进来,层层叠叠的将她包裹在中央。
成渊起身出去,官兵自发给他让了条路。看到月亮有些迷茫和不安的站在人群中央。
看到他时,她立马走过来拽住他的小指狠狠晃了晃,这是在示意她要回家。成渊弯下腰看看她,觉得心酸的像吃了未熟透的梅子,直酸的他牙齿隐隐作痛,连带着眼眶都疼,他摸了摸她的头说:
“丫头,咱们现在有了点麻烦。”他又说,
“再等一会儿啊,我一定带你回家。”
成渊转身挡在月亮身前。
张统领抱拳上前道:“成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了。但咱们也是秉公办事,还请成公子别为难小的们了。”
“我何时为难你们了?这尸体未验,人证物证一概没有,便要先抓人。我竟不知如今的官府这样办事了?”
“不论有没有,月姑娘确实是有最大嫌疑的人。还要请回衙门细细问一问才好,”张统领犹豫了片刻,却还是说道:“成公子,不是小的针对月姑娘,可这月姑娘,确实是有过先例。那日她在粥棚那,当着所有人的面差点掐死了李二狗,大家伙,都是有目共睹的。”
“月亮如今的情况,你们指望她说出什么来?”成渊牵起月亮的一只手,“既如此,不妨请张统领将我住处团团围住,权作一个临时看押之所。有什么问题,便尽管来问。”说罢,牵着月亮欲走。
“成公子便是铁了心要为难在下?”张统领挡在他身前道,“成公子是我们崇州城的恩人,您为崇州百姓做的一切,在下由衷的佩服和感激。可恩情是恩情,律法是律法,成公子不会连这都分不清楚吧?”
“张统领,”成渊看着他良久,想说什么,却最终摇了摇头,“是成渊失礼了。但只要有我在一天,人你绝不可以带走。若有一日张统领真的将人证物证摆在成渊面前,铁证如山,成渊绝不多言”
他横冲直撞的往前走,两旁的士兵不敢真的对他动刀,纷纷后退躲避。居然就径直的走出了包围圈,可成渊却突然停下说:
“张统领,不管你信不信,月姑娘要杀李二狗,都是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着想。”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本来也没必要和你说这些,我就是觉得特可惜。”
成渊回过头来看着张统领,张统领愣了愣,他似乎从成渊眼中看到泪光闪烁:
“你说她做了那么多好事怎么就没人记得呢?每个人就揪着那么点儿错不放,你说这天底下,哪有人不犯错的?可那么多人都能心安理的活着,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却过的战战兢兢,人人都能说她错,人人都能在她心窝上捅刀子。如今都成这样了,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还是没个相信她的。这破世道,怎么就独独对她这么不公平呢?”
成渊的声音取向冷静:“张统领不妨先好好破案,我以长安将军府的名义起誓,这段期间我一定看好她,绝不会出任何岔子影响到张统领。”说罢牵着月亮离去。
身后的士兵有些蠢蠢欲动,张统领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追。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