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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   “吾弟唐山海,平日生活行为常多失检,虽告诫谆谆,而听之藐藐。 ...昨通过知情人了解,已任伪组织76号行动处二分队队长,殊深痛恨。除呈请政府免官严缉外,特此登报声明,从此脱离兄弟关系。此启。唐容海”这是份重庆报纸,日期是三日前。
      沉默了一阵子,唐山海烦躁地拽了一把领带结,把报纸一推,说:“这个确实是我哥哥,亲哥哥。”他知道毕忠良一定是调查好了才问他的,如实回答是最明智的选择。
      “怎么手受伤了?”毕忠良看到唐山海的右手缠着绷带。
      “哦,没事,酒杯碎了,划了一下。多谢处座关心。”唐山海显然还没从这份突如其来的断绝关系的声明中回过神来。
      “山海你的亲哥哥居然是重庆这么大的官,你在重庆前途一片光明,为何到了这里?”毕忠良很疑惑。
      唐山海知道终于问到正题了,苦笑一下,舔了舔嘴唇,缓缓说道,“我要是说人各有志,处座显然不会相信。”说完毕忠良和唐山海都笑了,二宝也随着笑了。
      “我本生于富贵之家,我父素有唐半城之称,因我不学无术花天酒地,怕我败光家产,于是都给了他。”说到这唐山海用下巴指了指那份重庆报纸。
      “后来我们政见不合,我认为日我两国实力相差悬殊,抗日成功纯属无稽之谈。加上党国腐败成风,政权风雨飘摇,我等救国无望,是汪先生让我看到了曙光。我哥骂我孬种,汉奸,后来跟碧城结婚后我们就离开重庆,下定决心追随汪先生曲线救国。”他直视毕忠良毫无畏惧,继续道:“当然了,也是投奔碧城的舅舅而来,毕竟有个照应。”
      见唐山海所言不无道理,跟打探到的消息如出一辙,毕忠良也就放下了疑心,转而安慰起山海:“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终有一天会证明,你的弃暗投明确实高瞻远瞩。”说完露出鼓励的微笑。“这样吧,山海今天晚上我请客,华懋饭店,处里人都去,马上就端午节了,大伙儿也热闹热闹,主要是让你也散散心。”说完毕忠良拍了拍唐山海的肩膀。山海见状也只能微笑着点点头:“谢谢处座。”
      唐山海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走回了办公室,徐碧城正在那里等他。见唐山海走进来忙迎上去,握住了他的右手“山海,我看看。”山海一痛,眉头皱起,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徐碧城手中抽出。徐碧城第一次感受到唐山海的疏离,愣在那里。唐山海坐到了椅子上,把刚刚跟毕忠良的对话完完整整地跟徐碧城说了一遍,又嘱咐了关于他家世、身世、二人结婚的经过,确保两人口径一致。
      碧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问:“那个真是你哥哥?亲哥哥?”
      “对。”山海无力地回答。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在军统是绝密,只有戴老板等几个人知道。”
      “那他登报跟你脱离关系会对我们有影响吗?我们会有危险吗?”碧城紧张地问。
      “应该不会了。反而会增加我们身份的可信度。”山海仍是无精打采。
      “那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还担心什么?”
      “没什么,没怎么休息好,不碍事。”唐山海并没有抬头看她。报纸上决绝的话和小时候跟哥哥在一起玩耍的场面总是交叉地闪现在唐山海的脑海里,很乱。
      徐碧城想了想,应该是亲人的不理解给唐山海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看着他手上缠着绷带,落寞地坐在那里发呆,突然很心疼他。她湿润了眼睛,走过去拥住唐山海,唐山海本想挣脱,可是碧城不肯放手,他也不再挣扎把头靠在碧城的身上,眼泪缓缓地留下。碧城眼中的唐山海从来都是处变不惊、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唐山海如此软弱的一面。听见唐山海强忍着抽泣,碧城的泪也划过脸庞。此时的二人,已经成为彼此最坚实的依靠,已经是密不可分的一体。
      华懋饭店。行动处的人围坐在一起。李默群携太太也来了。毕太太坐在毕忠良身边,她带来了李小男,坐在陈深旁边。毕忠良举杯站起:“首先感谢李主任,能屈尊大驾,毕某人先干为敬。”然后又倒满了一杯,继续道:“端午节快到了,大家借此机会放松放松。唐队长家里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以后也不要再议论了。吾等弃暗投明追随汪先生虽为正道,却被一些人误解,实属无奈。不过山海啊,你也不必灰心,以后我就是你亲兄弟,行动处各位都是你的亲人。”说完又干了一杯。大家也纷纷点头赞同,各自跟了一杯。
      唐山海起身,举起酒杯,“鄙人唐山海,虽被家父扫地出门,遭家兄嫌弃,今日却多了这么多异姓兄弟,实乃唐某之荣幸。就算被全世界误解,也动摇不了我追随汪先生的决心。”说完一饮而尽。唐山海慷慨激昂,引得掌声一片。陈深眼里含着笑看着这一切,他不得不承认,唐山海确实是个人才。
      觥筹交错间,唐山海游刃有余。徐碧城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偶尔阻挡一下“山海,少喝点,手上有伤。”唐山海嘴上答应却继续碰杯。柳美娜穿着新做的高叉旗袍,目光始终追随着唐山海,无奈徐碧城一直围绕左右,她不得近身。
      华懋饭店确实高档,就连男士的卫生间都是单人间。唐山海锁好了门,靠在了卫生间的大理石墙壁上,在这仅有的独处时间才能卸下伪装和防备,让自己放松一下。出了这道门,还要戴上面具做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浪荡公子。
      “扁头,你们头也忒猛了。”洗手台处传来说话声。
      “我们头儿怎么了?”扁头微醉。
      “你都不知道?”众人开始嬉笑。
      “我们头儿的事儿我哪个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扁头有些着急。
      “你们头儿跟徐小姐相好了你知道?”说完传出几声猥琐的笑声。
      唐山海乍一听“徐小姐”马上警觉,侧耳倾听。
      “别胡说!”扁头看了看卫生间外面,确定没人,“他们原来就认识,别瞎说!”
      “诶,你还不信。”这人也急了,“那天,就梅机关抓□□那天,二宝哥都亲眼看到了,说你们头儿跟徐小姐大半夜的一起从一间院子里走出来,出来的时候领子上的扣都没扣好!”说完众人哈哈大笑。
      “不,不能吧……”听他说得有板有眼,扁头也不敢坚持了。
      唐山海听到这里,右手紧紧地握着门扶手,血从绷带渗了出来。他知道那天就是他去会柳美娜那天,他终于知道碧城藏到哪里了,心里一阵难过,胃里一阵翻滚“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陈深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把徐碧城叫到走廊的尽头一个拐角处。
      碧城四处张望了下,“陈深,有事吗?”
      陈深深情地注视着碧城,“碧城,唐山海跟你表白了?”
      “恩”碧城听到他这么问,低下了头。
      “我很高兴你拒绝了他。”陈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很是兴奋。
      “碧城,自从我知道你跟他是假夫妻以来,我就控制不住我的心了。你说你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里,我真的非常开心。”陈深一把抱住碧城。碧城使劲挣扎,无奈挣脱不了陈深的怀抱。
      碧城左顾右盼,急切地说:“陈深,你快放手,让人看见了。”说完使劲推开他。
      陈深的心一沉。这是碧城第一次拒绝他。
      “你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姐,本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进了黄埔,如今你又是为了我来到上海。”
      “是啊。我一直追随你,希望赶上你的脚步。”碧城低下了头,这些话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为了离陈深近些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也感受到了自己多么的无力。
      “我离开的前一天夜里,你送我的口琴,我还保存着。”说完,陈深从里怀掏出一个口琴盒子。碧城一眼就看出是自己当年送给他的那□□时候的自己对陈深是多么的不舍。那夜,在竹桥上,她紧紧地搂着陈深,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她多希望他可以不走,或者带自己一起离开,她不敢想象他离开的日子里自己如何生活。他就像她的空气。然而,最终他还是走了。
      “碧城,你知道我是多么不想离开你吗?”陈深露出痛苦的表情,只因民族已到危亡时期,我只能抛弃儿女私情,陈深双手抓住碧城的双肩,他只能诉说对碧城的爱却不能表露自己的身份。
      这是陈深第一次对碧城表露心迹,而且是突然表露,碧城有些吃惊,在黄埔的时候她是多么希望陈深能对她说这样的话,可是陈深总是那么含蓄,让她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可是她突然想到了唐山海,那个说爱她的丈夫,丈夫?徐碧城心里很乱。一边摇头一边想挣脱陈深,陈深看到前来寻找碧城的唐山海,不顾碧城的反抗亲吻了下去。
      徐碧城被陈深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木讷地站在那里。等她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陈深,感受到后面有人注视,碧城猛地转过身,与唐山海目光相撞。
      看到陈深和徐碧城拥吻在一起,唐山海连呼吸也觉得痛,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放手,想要成全他们,他也设想过有这样的场景,可为什么亲眼看到时,心会这么痛。
      三人都无声地站在那。
      这时,传来了钱秘书的声音,“山海兄弟,你在这站着干嘛?”
      唐山海转头看到钱秘书往这边走来,眼看要撞见这尴尬的场面,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迎面走过去,把钱秘书拉往另一个方向,“美娜刚刚还问你呢,说你今天怎么没请她跳舞。”
      “哦?是伐?我的美娜想我了?”钱秘书心花怒放地跟着唐山海走开。
      徐碧城忐忑地回到家。几次想找唐山海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唐山海每天还是照常为她准备早餐、晚餐,但她总觉得山海在刻意回避她。
      吃晚饭的时候,碧城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明天中午你就要押送共产党去南京了。你没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没有。”唐山海头也没抬地回答。
      “你为什么非要掺和共产党的事呢?”碧城早就想问了。
      “你怕我害陈深吗?”唐山海一针见血。
      “他毕竟不是汉奸,还帮助过我们。”碧城心虚地说。
      “他手上有我们把柄,我要是不抓他点把柄怎么能心安。”
      徐碧城听他这么说,显然有些担心,不仅是为陈深还为唐山海。唐山海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他的。”他以为碧城只担心陈深。“毕竟他也是抗日的。”
      “我供职行动处,自己人不能动,也总得干点什么体现下价值吧。什么都不干岂不令人怀疑?”
      “那如果陈深放走了那个□□,你会阻止吗?”
      “那要看他怎么放了。”唐山海继续吃着饭,眼睛盯着手里的碗。
      “现在毕竟是国共合作时期。”碧城就是不放心。
      “我会尽力护他周全。”唐山海不忍心徐碧城如此焦虑。
      徐碧城心想这次他没有提让自己转移的事,应该没什么危险。于是放了一半心。
      第二天上午行动处异常安静。徐碧城约了陈深出去,柳美娜约了唐山海出去。
      柳美娜一直望着唐山海,似有万分不舍。
      唐山海对她笑笑,说:“美娜,南京不远,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柳美娜崛起了嘴,“我想要天天都看见你。不然我跟处座申请我也去吧。”
      “那怎么行,档案室关门?”
      “此去南京虽然路程不远,但也危险重重,要是有人想劫走那个□□怎么办?”柳美娜不安地询问唐山海。
      唐山海咽下了一口菜,宠溺地说:“危险就更不能让你去了,乖!”
      柳美娜羞答答地答应:“那好吧,你一定要小心啊。”
      “对了,美娜,你知道这个□□什么来历吗?”他是在唐山海夫妇到行动处工作之前就已经被捕了,卷宗也一直保密。
      “我当然知道啊。”柳美娜骄傲地说,“你也不看看我在哪里工作。”她突然神秘地压低声音:“他可不得了。代号红狐狸。”
      “红狐狸?”唐山海想现在的代号还真是越来越随意了。
      “恩。他在□□中位居高职,据说大名鼎鼎的麻雀就是他的下属,比那个宰相官还大。哦,对,他原来在东北执行任务。不知道怎么来上海了。”
      东北?唐山海心一惊,难道是“鸿鹄?”他决定继续套柳美娜的话,“那他是怎么被捕的?”
      “为了掩护其他共产党。处座当时接到密报,中共一个地下交通点,正在开会,哦,是陈队长和你的前任一起去抓的。因为这个红狐狸狡猾,最后只抓到他其他地下党都跑了。处座也没有生气,说什么擒贼先擒王就对了。”
      “陈队长亲自抓的?”唐山海停下筷子,挑了挑眉头。柳美娜点了点头“你别以为陈队长整天吊儿郎当的,人家跟处座关系好得很呢,这样立功的好事,当然要派他去。”
      唐山海无奈摇摇头,“我的前任是什么意思?”
      “就是原来的二分队队长啊,就是抓他的时候被共产党击毙了。”唐山海震惊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着柳美娜,嘴还半张着。
      “所以嘛,我就说危险嘛。”柳美娜见到唐山海的样子又开始担心他了:“要不然你别去了,让陈深自己去得了。”
      唐山海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那怎么行,吃了午饭就要出发了。来不及了。不过美娜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红磨坊咖啡馆。陈深并不喜欢喝咖啡,自带了一瓶格瓦斯。徐碧城喝了口咖啡,放下咖啡杯,说:“陈深,你是共产党吗?”她问的时候陈深正咽一口格瓦斯,呛到鼻子里一些,咳咳了几下,露出勉强的笑容:“唐山海跟你说的?”
      碧城点点头:“恩。”
      陈深笑笑,“碧城,你俩要是这样出去乱说,会害死我的。”
      碧城忙摇头“不会的,我们不会说的。你放心。”说完还警惕地左右看了下。
      陈深心想,自己的教学质量确实有待提高。
      “陈深,你肯定会在去南京的途中救你的同志吧。”碧城继续询问。
      “这也是唐山海跟你说的?”陈深表情暗沉下来,这么说来,唐山海肯定做了准备,他会袖手旁观还是阻挠呢?
      “山海说了,那要看你怎么救。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陈深以为碧城特意来告诉他注意唐山海,十分感动,“谢谢你碧城。”谁知,碧城继续说:“陈深,你们救人的时候千万别伤了山海啊。”陈深愣住了。碧城以为他不答应,有点着急,身体前倾,继续嘱咐“你也知道我们不是汉奸,况且国共正在合作。……”陈深其实并没有听进去碧城后面的话,已经陷入沉思中。直到最后陈深也没有给句明确的答复,这让徐碧城心里更加忐忑,她想着要不要把中午的事告诉山海。
      陈深开车带着徐碧城,唐山海开车带着柳美娜同时回到行动处,在门口不期而遇。四人面面相觑,此时楼上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毕忠良听完二宝汇报的四人上午的行踪,又从窗口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禁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回头跟二宝说:“通知下去,一个小时后出发,让大家准备准备。”
      毕忠良带着处里的人到火车站送陈唐二人。唐山海抱住徐碧城,她看到处里的人都在远处看着她俩,很不好意思,想挣脱,但唐山海力气太大,她挣了几下就放弃了。唐山海紧紧地搂着徐碧城,过了很久,他在她的耳边悄悄说:“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去四海旅社303去找陶大春。”徐碧城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唐山海已经拎着行李箱向众人走去。
      行动处的人在陈深和唐山海的注视中把“鸿鹄”押上了火车,他虽然已经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但明显看出是受过酷刑之人。新伤旧伤数不胜数,腿一瘸一瘸像是被反复打折再接上留下的后遗症。“鸿鹄”依次看了看毕忠良、陈深、唐山海和行动处的其他人,面无表情。当他目光和唐山海交接的一刹那,山海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一闪而逝。
      此次行动处包了三个包厢,中间的是押送“鸿鹄”前后各一间都是行动处的人,这三个包厢是在火车的最后一列车厢,车厢过道里和门口都有行动处人把守。临走毕忠良又嘱咐几句:“陈深、山海你俩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商量着来,务必把这个□□安全送到南京。”“属下一定完成任务。”陈唐二人一脸真诚。
      夜深了,只有火车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唐山海一边抽着雪茄,一边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陈深推门进来,“唐队长要不要一起去餐车吃点宵夜?”
      唐山海吐出烟雾,把剩下的雪茄放在烟灰缸里掐灭,站起身来,整理了西装和领带,对陈深笑笑:“带路。”唐山海知道这是陈深想跟他亮底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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