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61、流火如梦(2)

　　待萧写意再睁眼，看到的是一个枕头。
　　他伸手摸了摸枕头上的花纹，又摸了摸身下的床罩，才发现正趴在自己的床上。他睁着眼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忽然想到什么，一个激灵，立即就想起身，谁知后背一阵剧痛，似乎每块骨头都裂成了千百片。
　　“嗬…”
　　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二主子您醒啦！”萧琴雀跃地声音从床边传来，又听一阵小跑，只听萧琴朝门外大吼，
　　“感谢老天爷！二主子终于醒啦！明年琴儿一定去给您烧最高地高香，贡最高的供奉！”
　　喊着喊着便哭起来。
　　“琴…琴姐，”萧写意脸朝下趴着，也看不见人，只得尽量循着声朝她喊道，“老天爷不差这几句，能不能先给我倒杯水。”
　　萧琴这才反应过来，边抹脸边奉上茶水，“二主子您慢点喝。”
　　萧写意喝了口水，缓过神来，看着双眼通红的萧琴，“我…是怎么回来的，几天了，他..老大呢？”
　　萧琴刚刚大喜，脑子转的贼快，一一应道，“听萧瑟说跟简大将军冲进去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人，还是简将军眼尖，转眼看到那倒下的药柜，带着好几个兵，合力搬开，才看到你跟主子。当时二主子你已经不省人事，主子虽然睁着眼，但怎么喊也不出声，把萧瑟那呆子吓得直接腿软跪下了。”
　　萧琴说到这啐了一口，“那呆子，也有怕的时候。简将军当时就稳住他，上去探鼻息，告诉他你们都还活着，他才又有了力气，跟将军一起将两位主子救了出来。”
　　“主子回来躺了一天，没什么大事，倒是二主子您…肩膀处的骨头裂了好多条缝，都昏睡三天啦！”
　　萧写意就这么听着，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当时他听到背后的动静，知道木头柜子也坚持不了多久。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首先是，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那东西砸在萧青崖的身上。
　　第二个想法便是，最后一刻，就不必再忍了吧。
　　现在捡回了一条命，很多想法都有转变。他回想起自己亲上去的时候，萧青崖眼里复杂的情绪。里面有惊惶，有悲伤，有恐惧，却没有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厌恶。
　　他并不讨厌。
　　萧写意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暗暗下了决心。
　　“二主子…您…您怎么笑了？！”

　　萧府的另一边，大难不死的萧大公子，正在接待弋凤国与霜离国两拨人马。
　　从那日二人在药库遭遇火灾逃生后，‘塔拉明明’便被太医院的人救回，身上的金针在太医们齐心协力下撤下了。
　　阿那跟离清看着着急，想找萧青崖了解情况，却被告知萧府闭门谢客，不接待任何人，两人只能在驿站干等。
　　而归月皇听说‘塔拉明明‘身体无恙，向两边发请柬，说之前怠慢了，要在公主举办正式的选驸马大会。
　　眼看明日就是选驸马的时候，二人无法，只能再来萧府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碰上了。
　　阿那看着面色惨白的萧青崖，也知道对方状况不佳，但情况紧急，只得开口问道，
　　“不知这几日萧府出了什么事？大公子...可有什么收获？”
　　阿那刚上前几步，便被简行拦住，一副怕你图谋不轨的样子。药库着火时是深夜，多亏简行留了个心眼，知道萧青崖几人在查要紧的事，派了几个小兵跟着，这才来得及救人。现在他不敢冒一点风险，亲自贴身将人护着。
　　萧青崖也不愿拂简行的好意，给几人人指了远处的位子坐下，隔着半个大厅，将发现的六月雪还有李太医的事简要说了。
　　离清打量着他，“没想到竟如此凶险，还好大公子身体无恙，这几日是在家静养了？”
　　萧青崖三天三夜陪在萧写意的身边，眼看人好些了，才有空出来应对这两人，语气有些恹恹，
　　“我没事，这几日主要在照顾二弟。”他现在只想继续去看着萧写意，不想浪费时间，直言道， “无论阮岐留下了什么线索，姓李的估计早就销毁了，这次之后，太医院那些诊籍里的纰漏他也会一一补齐，要再查就难了。”
　　“唯一的收获恐怕是二公子从他口中诈出了此事与大皇子一派有关。大皇子殿下本人不大可能去祸害后宫，那些后宫的女人，应该都死在徐离贵妃的妒心之下。”离清抓住唯一的收获分析着，“蛊毒极有可能就在徐离贵妃的手中。”
　　他边说边看向老山老火，使了个心照不宣的神色。
　　萧青崖看见，“离清殿下，我等冒着风险替贵国找寻蛊毒的线索，是想用堂堂正正的法子，把幕后之人揪出来，给归月后宫中枉死的女人们一个交代。若离清殿下无凭无据，便要私自对某些妃嫔下手，岂不是跟那幕后之人一般？若真成了，查出来离清殿下与我等的私交，我萧府上下岂不都成了帮凶？”
　　离清一行不过是想拿回霜离国的蛊毒，本就是暗地里行事，管你有没有线索，既然现在大致猜出东西在徐离贵妃手上，没有证据没关系，去将人解决了，东西拿回来便是。萧青崖一下子点破他的想法，离清有些尴尬地侧过脸，
　　“之前我将霜离国的秘辛都原原本本分享出来，还不足以说明我的诚意吗？现在证据没了，若不用特殊的办法，如何阻止那毒妇继续在归月作乱？”
　　萧青崖几乎连眼皮都撑不起来，但语气仍是强硬的，“以恶制恶，最终留下的还是恶。况且若只将一个人解决，那蛊毒如何流至那人手中，背后还有多少帮凶牵扯其中，都无法知晓。若不截断源头，还会有更多的人受难。还请离清殿下慎行。”
　　“我们倒是想慎行，这不是没招儿吗！？”老火受不了自家殿下被别国人指点，上前维护。
　　简行也愤愤开口，“萧家老大，那对兄妹在后宫，朝堂，为所欲为那么多年，甚至用那种邪物蛊惑圣心，我们还讲什么道义？”
　　萧青崖不答，摸着手中的骨扇，好像在思考什么。
　　离清示意老火退下，“大公子说不能以恶制恶，那也要为善的一方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驱散所有的恶。现在，我方不过是刚燃起几颗星火便被掐灭，若不用点特殊的法子，别说那些帮凶，连表面上的恶人都抓不了。莫非要坐着等他们自己承认不成？”
　　“要他们自己承认？”萧青崖突然被提醒了似的，用骨扇击打手心，“的确是个法子！”
　　阿那注意到他眼中的光芒，“大公子是想…使诈？”
　　萧青崖微微勾唇，“离清殿下方才说我方的星火不够，那太自谦了，有两位外邦的殿下要争抢公主，这场火还不够大吗？”
　　“大公子是想，在公主殿下的下一场比试中做点什么？”阿那试探道。
　　萧青崖点头，“不过还需要离清殿下回答我管玉那蛊毒的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离清警惕地眯起眼，“若是解法，不过是需要特制的解药，听那边的意思，他们已经掌握了，若制的不好，本殿也会亲自将解药奉上，但解药的方子，是我霜离国的机密，恕不能相告。”
　　“解药两方都有，做不了文章。”他看着离清诧异的神情，不缓不急道，
　　“药毒同源，虽然在下对霜离国的蛊毒了解不深，但对我归月常见的药材，毒草，还算熟悉。归月的药材从采集到晾晒，制取，最后到使用，中间跨度从几天到几年不等。要保存的越久，保存的方法越是繁琐，但都有个年限。短如人参，最多两年，长如龙骨，硝石，也不过十年。”
　　“离清殿下说那蛊毒原本在霜离国有人看守，被人盗取，然后在归月猖獗十余年，照父亲说的，被使用不下三十次。”
　　他仔细观察着离清，不放过最细微的变化，“这让在下不得不疑惑，那蛊毒，莫非有什么特殊的保存方法，或者可以通过偷出来的病源，重制新毒？”
　　“还是，两者都有？”
　　在场众人神色都十分震惊。
　　这蛊毒是霜离国的机密，除了真正见识过，使用过的人，绝不可能知道其中奥妙。但萧青崖却能凭仅有的所知，推出如此关键的结论，足见他医术水平之高，观察之敏锐，思维之严密。
　　离清短暂的震惊后，竟服气般地击起掌来，边击掌边从未有过地大笑，“萧大公子，萧大公子…“他忽然停下，眼神中升起向往与遗憾，“此生不能与令尊相见，论医术，实乃霜离所有医师之憾。”
　　萧青崖敛眸，“殿下过奖。”
　　一行人商议到深夜。
　　结束后，萧青崖赶紧跑到萧写意的门口，这才得知这人白天已经醒过了。
　　萧琴看着满脸关切的主子，“二主子才刚睡下，恐怕还没合眼呢，主子要不要进去看看？”
　　萧青崖往前踏出一步，又烫脚似地缩了回去，“…算了，让他好好休息。”
　　萧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疑惑地自言自语，“没醒时天天伺候着上药洗身子，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反倒不见了？”
　　为什么不见，萧大公子闷坐在屋中，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不敢吗？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又不是他，他有什么不敢的？
　　萧青崖想象了一下进去面对那人的情形，不得不承认，的确不敢。
　　他几天没合眼，不止是因为要照顾萧写意，还因为一旦合眼，当时的那一幕便不断在他眼前重演。
　　一片带着死亡气息的昏暗中，萧写意的双眼亮得惊人，那份坚定令他心安；可那份沉重浓郁的情感，穿过浓烟，劈开烈火，不经一点掩饰地，摊开在了他的面前。
　　那次酒醉后的偷吻他暂且当作是小孩子的胡闹，他说服自己，对一个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大哥，有一些超过正常范围的孺慕之情，应该也不算太过。小孩子正是对那些事好奇的时候，多半将自己当作练习的道具了？
　　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萧大公子硬是用到了现在。
　　萧写意对自己的不同，他早就注意到了。但他一直回避着，忽略着，一直到那一刻。
　　不是萧写意亲上来的那一刻，而是沉重的木柜砸下，萧写意整个身体倒在自己胸前的那一刻。
　　挖心断骨一般的痛。
　　他不是不敢面对萧写意，是不敢面对自己心中那份早已存在，却龌龊得令他不敢承认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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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有了！！感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