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4、王都来信

　　之后二人无话，直到回到家萧青崖都没再提这话茬。萧写意知道自己这大哥估计有什么事要说又不敢说，也不急，反正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钱，家里的开支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有他开口的时候。
　　果然，大半夜，门口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走走停停，好似十分犹豫，萧写意听得不耐烦，猛地开门，
　　“有事？”
　　萧青崖在外面吹了老半天夜风，耸着肩，搓着手，“进…进去说？“
　　萧写意赶紧将人迎进来，热茶衣裳伺候上。
　　见人还不敢开口，萧写意决定主动引导。
　　“老三睡下了？“
　　说起萧蔚然，萧青崖立即咽口茶，“好不容易把烧给降下去，哎，然儿心眼儿太实，那个天气，偏要磕头。还好这几年身子养的好了些…”
　　萧青崖说到这，喵了眼萧写意的脸色。
　　萧写意顺着他接下去，“现在即使淋了那么久的雨，也只发了热，多亏兄长照料的好。
　　“哎，不比你作二哥的，那些金贵的药材，让我去讨饭也讨不够呀，”萧青崖抓住时机，“现在身子好了，你看，是不是该…呃，让然儿出门念书了？”
　　“…“萧写意没想到他犹豫那么久，竟只是想送萧蔚然出门念书，莫非自己在他眼里竟成了不给弟弟出学费的人，脸色立即黑了下来，
　　“兄长认为我会不准他出门念书吗？“
　　萧青崖连忙摇头加摆手，“怎么会，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这个老二跟老三不对付，但老三几年来的药钱，哪一分不是萧写意辛苦赚回来的。这个弟弟面上有多冷，心里就有多软，他最清楚不过。
　　萧写意依旧黑着脸，想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只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将然儿送到哪里念书好。”萧青崖语气更加小心了，“你看，你我之前才被收养进府的时候，父亲倾注了多少心血，亲自教我医术，给你请师傅，对然儿这个真正萧府的骨血倒少了关怀。现在然儿身体好了，咱们也必须给他找个好师傅，对不对？”
　　萧写意脸色缓和了些，“要请什么师傅，你决定就是。”
　　萧青崖双眼一亮，开心中还带了点得逞的狡黠，“这怀秀哪有什么好师傅，恐怕要从远处想。”
　　萧写意琢磨着他的话，“兄长觉得，要想多远？”
　　“归月的文人墨客，都聚集在哪里？”萧青崖见萧写意不回应，自顾自一拍大腿，
　　“王都吟月啊！“
　　“吟月的老学究们，恐怕有点难请。“萧写意已经知道这人所求为何，又为何吞吞吐吐绕了那么久，却故意不入套。
　　萧青崖尴尬地顿了顿，继续硬着头皮推进，“俗话说，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他说完也心虚，垂着头把玩着手上的骨扇。
　　“兄长，想回吟月了？“
　　萧写意问的语气毫无波澜，光听听不出什么，萧青崖摸不准，抬头想打量他的神色，撞进一副沉静的眸子。
　　“也不是想回，就是，然儿总得念书…“
　　“我问的是，阿青，你想不想回。“
　　萧青崖被问住了。
　　首先是这个称谓。他与这个二弟并非萧家亲子，都是萧木当年从人贩子窝里救出来的。当年在人贩子窝里，二人都还没有名字，孩子们都用数字或者颜色随便叫。萧写意进去的早，人贩子叫他小一，萧青崖进去的晚，数字用完了，开始用颜色，刚好轮到“青”。
　　原本是要叫“小青”的，但被萧青崖坚决抵制，萧写意便唤他“阿青”，萧青崖回敬“阿一”，直到到了萧家还改不了，萧木索性就着这两个字给二人取了名字。
　　进了萧府，二人才开始以兄弟相称，但私下里还会偶尔用到以前的称谓，只萧青崖喊萧写意时改了个音，换作“阿意”。近些年不知什么原因，萧写意越来越少这么称呼了，只在特别严肃或者生气时才叫的出来，一叫出来就挠到萧青崖心里最柔软的某处，让他说不出谎话。
　　萧写意问他想不想回，他想得很，想得夜夜做梦都梦见能回吟月，回萧家的老宅，带着弟弟们过他们本该有的人生。
　　犹豫再三，萧青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萧写意，“你看看。”
　　是一封信。
　　在萧写意翻看时，萧青崖止不住唠叨，“这信我收到有一阵了，就想等你这趟回来商量商量。从然儿的身体来看，现在的确是最合适的时候，阿意，你说呢？”
　　萧写意翻开，先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嘴角带上些嘲讽，“徐离老头儿生病了？他也有生病的时候？“再看那落款，更是嫌弃，将信往外一丢，
　　“不去。”
　　萧青崖将飘扬的信纸捞回怀里，垂眸，“你这话说的，人都有生病的时候。还有，什么老头不老头的，怎么说也是当朝的丞相大人。以前两家是世交，现在…若是见到，该我们磕头的。”
　　“哼，说是世交，当年出事也没见他们家帮父亲说句好话，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来问候一句，现在半只脚迈进阎王殿了，才想到他好侄儿们了？”
　　面对萧写意罕见的情绪波动，萧青崖却没有迎合，只低头将信纸抚平，淡淡道，“原本就是我们自己的劫数，又怎么能怪旁人。看小染这语气，丞相大人现在的确病得不轻。若我坐视不管，岂非害了一条性命？”
　　萧写意脸色更是膈应。
　　萧青崖口中的“小染”是当年在吟月时与萧青崖走的最近的世家子弟之一，徐离白染。此信正是出自他手。先是一大段问候，表示思念之情，最后才说家里的老父病重，太医们都没办法，想请萧青崖去“看看。”
　　他病重的老父，便是当朝丞相，徐离谨。当年他还未及丞相之位，萧家与徐离家也还交好。如今已物是人非。
　　当年的事，萧青崖从不与人讨论，萧写意也不想惹他不痛快，但有件事他不得不提，
　　“兄长如今都不能行医，又如何去治他？”
　　萧青崖扯起嘴角，“岂止是我，萧家世代都不能行医，圣旨写得清清楚楚，我又怎么会忘。但既然小染来信，说明已经到了没有其他法子的地步，徐离世伯现在是当朝丞相，陛下再厌烦萧家，也会通融吧。”
　　这些萧写意之前都有想到，但他就是不愿因为薄薄一张信纸，便巴巴举家跑老远给人看诊，仍然沉着脸不松口，
　　萧青崖继续苦口婆心道，“父亲当年为了救人，大寒天口含着姜片，步行整夜，也要到病患的床前，我得传父亲医道，又怎么忍心放着一条人命不管呢？”
　　萧青崖看他神色有些松动，继续道，“何况然儿的确到了需要好好念书的时候。我想干脆趁此机会，一起搬回吟月。若是给徐离大人治得好，也能凭这层关系，让然儿去好点的学堂念书；还有阿意你，脑子那么灵光。“他伸手一弹萧写意的额头，自嘲地笑笑，”我只会给人看病，不能行医就是废了，可你跟然儿还有那么多可能性，我实在…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庸庸碌碌一辈子。”
　　萧写意想说，就那么在怀秀过着也挺好，可他明白萧青崖心中对他和萧蔚然，乃至整个萧家的愧疚和亏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萧青崖似乎认为萧家一门的惨案有他一份责任。强烈的自责感几乎把他压垮，所以他自甘堕落，废得远近闻名。但萧写意明白，他仍然是那个承得起萧家医道的大公子。
　　他想废，萧写意都甘愿养着他，现在他不想废了，萧写意又如何能说一个不字，之前不过替他不值罢了。
　　“老三听不懂这些，跟他说要去吟月念书就够了。”
　　“哎！”萧青崖正有此意，笑得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