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在秋月满》水晶猪皮

8、第八章

　　如今正是早秋，庭院中，朗月清风，院中枫叶也已染上点点红色，楚子期走到池边，水面平台延伸至池水中央，池中青黄交杂的荷叶稀稀落落，一直蔓延到假山附近。

　　假山是由几块湖石堆叠而成，紧贴围墙成半壁山崖之态，外观凝重厚实，然而内部却别有洞天，其中两条幽谷呈人字形汇于山中，将假山划为三分，池水流入其中，沿峭壁散步其中，山谷幽深，水流潺潺，两面石壁直插天云，使人顿觉处于真正的悬崖之下。

　　缝隙间，更有石梁似天桥凌空飞渡，至深处，有一山洞洞口，洞中设有石室，石室地面有一石洞通水面，天色好时，上下天光，均可映入洞中。

　　走出石室，沿蹬道拾级而上，小径盘旋，忽开忽合，忽明忽暗，使人有山林深邃之感。

　　假山山顶栽有黑松、青枫以及紫薇等各色花木，或亭亭如盖，或从石缝横盘而出，配以攀缠而出的藤萝野葛，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美景。

　　以前每当楚子期被母亲责罚后，就会到假山之中，静静坐上许久，反思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但当楚子期发现，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无法让母亲满意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此处。

　　初秋，热气还未消退，入了夜也还有些微热，楚子期在庭院中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估量着筵席快要结束时才回到大厅，向父亲母亲打了声招呼，便回了房间。

　　楚子期回到住所后，因为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便早早歇下，等到林满从母亲那里回来时，只有偏房房中还亮着一丝亮光。

　　林满先到偏房与春月景明打了一声招呼后，才往耳室走去。

　　林满小心推开耳室的门，生怕吵醒楚子期，全程蹑手蹑脚，直到躺在床铺上以后，才轻舒了一口气。

　　偏房的烛台早已熄灭，整个院子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万籁俱寂，只有风吹竹叶的簌簌声不时响起。

　　林满躺在床铺之上，伴随着窗外竹叶摆动的声音，思绪也杂乱纷呈，母亲，入宫，自己的真实身份，等等，让林满难以入睡。

　　但翻衾倒枕之人并非只有林满一个，与林满一墙之隔的楚子期也在辗转反侧之中，家族，前途，父母兄长，都在临行前夜不断涌现。

　　一道墙，两个人，所思不同，所忧有异，却不约而同，不眠度过了这沉沉遥夜。

　　等到第二日清晨，春月早早起身，一出房门，就看到两个身影在院中，穿玄色劲服的那个正在练功，而粗布短打则候在一旁不住地打着哈欠，两张白净小脸上倒是非常有默契地挂着两个黑眼圈。

　　看到这幅场景，春月不禁笑出了声，揉着眼跟在身后的景明听到春月的笑声有些纳闷：“发生什么了，这么高兴？”

　　“喏，你看。”春月让开位置，指向前方，“看来昨晚咱们院子里出了两只夜游神呀。”

　　景明顺着春月指向的方向看去，看着两人，也不禁弯起了眉眼。

　　林满听到偏房的声响，不自觉望了过去，结果就看到春月景明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虽然不知两人为何这样，但林满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结果两人笑得更是开心，让林满一头雾水。

　　说来也是林满倒霉。

　　林满是真的忧愁到天亮，看到天色变亮后，想着今日启程，楚子期应该不会再练功了，正准备稍微眯一会儿，然而一转身，就看到门缝后冒出一张煞白小脸，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吓得林满差点尖叫出声。

　　楚子期完全没有吓到人的抱歉，看到林满醒着，幽幽开口：“跟我出去晨练。”

　　林满听完，虽然嘴上应着，但心中早已翻了无数白眼，若不是碍于楚子期的身份，林满简直想揍他一顿。

　　楚子期并不知道林满心中所想，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等着林满起身。

　　见状，林满也只得认命地爬起身来，草草穿好衣服，然后跟着楚子期走出房间。

　　初秋的清晨要凉爽些，院子里的美人蕉叶上挂着露水，日头还未完全升起，只有天边一丝亮光。

　　楚子期在院子里特意留出的空地上练功，林满就在一旁看着，起先还能老实站在原地，后来实在太困，便偷偷挪动几步，倚在门框上，变身磕头虫，楚子期开始还会出声提醒，后来也只能随她去了。

　　于是，直到启程之时，楚子期都是黑着一张脸，完全不想理会身后之人。

　　按着安排，本该是春月跟在楚子期身边伺候，林满自然是没有异议，但不知是因为清早之事还是别的原因，楚子期突然说要林满留在身边伺候，说完之后，完全不顾林满的满脸不情愿，径直上了马车，林满也只好在春月景明的微笑注目下，慢吞吞爬进楚子期的马车上。

　　自古以来送行不外乎叮嘱祝福与眼泪，楚家人道别之时，林满四处张望着，想要看到那抹熟悉身影，然而直到上了马车都没有出现。

　　虽然有些失落，但林满还有一丝如释重负，她不能确定自己在看到母亲的身影后，还能这样心甘情愿地离开。

　　等到出发时，林满面色平静地坐在马车夫身边，看着飞快后退的白墙灰瓦，逐渐接近的城门，心中的那点期待也渐渐熄灭。

　　城门处有守城士兵检查过往行人，见是楚家的车马，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便草草放行。

　　出了城门，马车速度便快了许多，一队车马沿着官道向京城方向驶去，林满与车夫坐在车板上，无聊地看着路边的风景，并没有发现出城门时，角落里婉娘望向自己的目光。

　　顺阳府离京城并不算太远，楚渊明又着急回京，一行人轻车简行，原本需要半月的路程，十天便到了京城。

　　一路上，除了第一日楚子期将林满带在身边伺候，剩下几天都是春月景明轮流照顾，林满也乐得清闲，于是等到京城后，其余人均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倒是林满因为没了楚子期在一旁，脸色甚至比出行前还要红润上几分。

　　到了京城，把楚子期一行人交给自家夫人后，楚渊明就换上官服，急匆匆进宫面圣去了。

　　“上次见你时还只到我腰间，如今竟长成像你爹一般的男子汉了。”尉氏带着楚子期走在回廊之中，笑着问道，“你娘身体还好吗？许久未见，倒是有些想她了。”

　　“有劳婶子挂念，家父家母身体都还安康。”楚子期露出一抹淡笑，恭敬地回答，“母亲还特意拿上了些特产让我给婶子带来。”

　　“这就见外了不是。本来你那两个姐姐也该来为你接风洗尘的，但今早来了请帖，要着去参加什么诗会，早早就出了门。”尉氏面露歉意，看着楚子期并未在意，这才放下心来。

　　虽说尉氏才是长辈，但这次楚子期来京却是因为楚家大房的相求，若是再轻慢了楚子期，尉氏也无颜面对自家夫君。

　　尉氏得了消息后，早早就为楚子期收拾出了一个院子，生怕怠慢了侄儿。

　　虽说楚子期住不了多久就要进宫，但院子还是精心打点过。

　　顺阳府属于南方地界，与京城各方面都大相径庭，尉氏怕楚子期不适应北方的干燥，特意选了一处带池塘的院子，房中家居摆设也尽量按着顺阳家中的样子布置。

　　楚子期入宫伴读，也并非完全不能出宫，每月休沐时，楚子期报备过后便可回家探亲，回的便是楚渊明的府上，也算聊胜于无。

　　因为只带了春月景明林满三人，原本准备的下人房空出了许多地方，春月招呼着管家带过来的下人将行李卸下，景明不见了踪影，于是只有林满跟着楚子期身边。

　　林满除了抚宁府与顺阳府两地之外从未去过别的地方，如今到了京城，更是一路双目应接不暇。

　　楚子期来过京城顾家几次，早已对府中景色兴趣缺缺，本想婉言拒绝游园，但余光却瞥见身后之人满脸好奇，于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京城之地，寸土寸金，顾府比起顺阳府的本家要小上许多，但府中布局简练，透着一丝质朴。

　　逛了半天，楚子期的两位表姐才回到家中，姐弟三人关系算不上亲密，但也能聊上几句。

　　听楚韵情所说，今日诗会是长公主所办，城中女眷无不以参加诗会为荣，因而才未能为楚子期接风洗尘。

　　楚渊明则直到申时才回到家中。

　　晚饭后，楚渊明将楚子期叫到书房，嘱咐明日进宫时需要注意哪些，林满也在一旁默默记下。

　　当今圣上原本是最不受宠的六皇子，一直韬光养晦，表面上装成犬马声色的纨绔之徒，私下里却与布兵设阵，最后成为皇位争夺中的胜者。

　　如今宫中皇子公主，加上两位年幼的王爷共有九名，在尚书房读书的有五名，再加上这些时日新皇召进宫中的几位伴读，尚书房中想来也是热闹的很。

　　各位皇子的脾性，以及宫中的各种规矩早在顺阳府时楚子期就已经烂熟于心，楚渊明并没有再重复，而是细细讲了如今宫中的各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