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在秋月满》水晶猪皮

6、第六章

　　“你去哪儿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楚子期面色不虞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满。

　　虽然刚刚春月说只是让他先下去吃个饭，很快就会回来，但左等右等还是不归，让楚子期难免怀疑此人是不是又到母亲那里告密去了。

　　“肚子饿了，所以就去吃了点饭。”林满拿不准楚子期的心思，于是只好粗略回答，隐去去见自己母亲一事，“夜晚天黑，对府中之路不太熟悉，所以才回来的晚了些，还请少爷责罚。”

　　林满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在楚子期眼中却只觉得那是在嘲讽自己，仗着背后有母亲撑腰，有恃无恐。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院子里跪上一个时辰吧。”

　　林满听到楚子期淡淡的声音，露出一抹苦笑，不知自己又哪里惹得这位大少爷不满，原本因为母亲清醒过来的喜悦也淡了几分。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满？”楚子期没有听到林满的回答，又多问了一句。

　　“阿蛮不敢。”林满好声回答道。

　　“去跪着吧。”楚子期不再看林满一眼，摆了摆手，示意林满离开。

　　得了吩咐，林满没有迟疑，立刻转身走出房间。

　　楚子期本以为自己心中会有出了一口恶气的舒爽感，但是看着林满平静离开的背影，只有一股郁卒之气堵在胸口，无法排解，只能气呼呼地躺下，暗暗骂了句：“该死的！”

　　“阿蛮，你怎么出来了？”

　　外间中，春月景明都在，见林满低着头走出卧房，有些担心的问道。

　　虽然楚子期没有明说，但凭着多年的相处，春月多少也感觉到自家少爷对林满的不喜。

　　“少爷说我回来太迟，让我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林满说完，也不等春月景明作何表情，便径直走出了房间，在院子中找了块草地跪了下去。

　　春月还没说些什么，景明倒先担心起来：“是我让阿蛮去的，阿蛮年纪还小，一个时辰太久了，我这就去找少爷求求情。”

　　景明刚要往卧房走去，就被春月拦了下来：“你若是想让阿蛮跪到双腿尽废就只管去找少爷。”

　　“那你说要怎样？”景明一向信服春月，听到春月这般话，也停下了脚步。

　　春月向门外看去，林满正安静跪在院子里，脸上没有半分不满。

　　虽然照阿蛮所说，是因为回房太晚才被罚跪，但春月知道，楚子期并非这种苛责的主子，平日里即便自己与景明犯了错，楚子期也只是一带而过，很少责罚，如今竟为了这点小事就罚阿蛮跪一个时辰，不是自家少爷往日的作风。

　　但看着院子里身形瘦弱的孩童，脊背挺直跪在地上，白日里的言行也不似别有用心之人，春月心中暗暗有了打算。

　　“你先别急，等过一会儿，少爷气消些后，再去求情也不迟。”春月劝道。

　　林满对房中的事情并不知晓，对楚子期的责罚也并无不满。

　　在楚夫人救下婉娘时，林满早已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会永远效忠楚夫人。楚夫人要林满跟随楚子期，即便楚子期说要她的命，林满也不会犹豫。

　　林满抬头看向朗朗月空，皎洁的明月悬于夜空之中，映衬得周围的星星都黯淡了许多，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还是父母俱在，虽谈不上锦衣玉食，好歹也算得上衣食无忧，如今倒像是被月光掩盖的点点繁星，低到了尘埃里。

　　林满一直在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如今，四周寂静无声，也不禁难过了起来。

　　即便林满表现得再稳重，到头来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莫约过了一炷香后，林满的膝盖开始传来一阵阵刺痛，林满小心地挪动了下，只觉得下肢酸麻，但还可以勉强忍下。

　　等到春月出来扶林满起身时，林满整个人已经没有办法站立，只能靠在春月身上，蹒跚地回到偏房中。

　　楚子期因为发热，所以已经早早睡下，春月怕吵醒楚子期，便与景明一同将林满搀扶回偏房。

　　因着景明比较擅长处理跌打损伤，春月便让景明帮着林满将裤脚挽起，自己去找之前用的药膏。

　　然而等景明看到林满的下肢，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叫：“哎呀！肿的怎么这般厉害！”

　　只见林满双膝通红，满是瘀血，在白皙纤细的小腿映衬下，显得更加可怖。

　　“怎么这样严重？”春月在药匣中找出药膏，回到林满身边一看，也被吓了一跳。

　　“若是不把瘀血揉开，日后少不了会留下病根。”景明皱着眉头看着林满的双膝，没有想到会成这个样子。

　　“多谢两位姐姐，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虽然痛得有些晕眩，但林满还是强撑着对面前两人说道。

　　听到林满的话，景明也不反驳，只是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红肿的膝盖，顿时疼得林满差点尖叫起来。

　　“你确定可以吗？”景明最看不得这种死鸭子嘴硬的人，完全搞不懂，死撑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不愿接受别人的好意？

　　林满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额头上全是冷汗，景明见状，也有些不忍：“揉开时会更痛，找个干净手绢咬住会好些。”

　　春月站在一旁，连忙将早已备好的手绢送到林满嘴边，等到林满咬住手绢后，景明将伤药倒在手上，焐热后，才慢慢为林满揉了起来。

　　什么时候结束时林满已经不知，途中痛得晕过去又醒过来不知几次，等到林满再次醒来之时，窗外已经微微有些亮光，自己正躺在偏房中，身边空无一人。

　　林满坐起身时，才发现双腿虽然还是痛得很，但比起昨日已经好上太多。

　　挽起裤脚一看，双膝上满是紫红，但多亏昨晚景明将瘀血揉开，几乎已经消肿。

　　林满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想来昨晚忙完时，时候已经不早，才没有来得及帮林满脱下衣物。

　　正当林满暗自庆幸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林满抬头看去，只见春月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春月姐。”林满赶紧起身，但因为双膝的伤，动作慢了几分。

　　春月看到林满想要起身，连忙阻止，快步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饭菜，然后走到床前搀扶着林满慢慢起身。

　　“阿蛮，你腿上有伤，这两日好好休养，等到启程之时，应该能好个大概。”春月将林满扶到桌边坐下，然后坐在林满身旁，“这几日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你也是刚到少爷身边，用到你的地方也不多，安心休息便是。”

　　“春月姐，多谢。”林满知道春月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休息，也有些感动。

　　“等相熟后，你莫要像景明那般天天嫌我唠叨，我就谢天谢地了。”春月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景明就急匆匆推门而入，春月刚想打趣一番，结果只听景明说道：“阿蛮，少爷叫你过去伺候。”

　　“你可曾跟少爷说过阿蛮的伤还未好？”春月有些惊讶地问道，并未想到楚子期这时会让阿蛮在身边伺候。

　　“说了，但少爷坚持要阿蛮过去。”景明为难地看着林满，“还说若是不去，就让阿蛮回夫人那里。”

　　听到景明的话，林满隐约猜到楚子期为何这般厌恶自己。

　　虽然林满非常想逃离楚子期身边，但想起楚夫人所托，也只能放下手中的碗筷，踉跄地站起身，朝楚子期的房间走去。

　　林满轻轻拂开春月想要搀扶的手：“没事，春月姐，我可以的。”

　　这句“我可以”，不只是说给春月，也是说给自己。

　　偏房离楚子期所在的卧房不过四五丈远，此时林满却觉得犹如万米之远，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之上，疼得钻心。

　　等林满走到楚子期面前之前时，汗水早已将里衣打湿，脸上也无半点血色。

　　“你怎么真来了？”楚子期本以为经过昨晚那事，这人会知难而退，夹着尾巴回到母亲身边，但现在却站在了自己面前，不由有些错愕。

　　“少爷传唤，阿蛮怎敢不来。”林满忍着疼痛，勉强回答。

　　“你这是在怨我？”楚子期有些不自然地反问道。

　　“阿蛮并无此意。”林满暗自苦笑一声，自己哪敢埋怨，俯身作小都已经落得这个地步，若是埋怨这人，还不知会被怎么折腾。

　　“谅你也不敢。”楚子期冷哼一声，“你刚来，趁着现在多跟在我身边学着点，不然等到进宫后，出了差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多谢少爷栽培。”虽然不知道楚子期打的什么算盘，但如今寄人篱下，林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要去书房，快点跟上。”楚子期看着面前之人苍白的面庞，虽然有些不忍，但想起这人是母亲派来的一条走狗，又硬下心肠。

　　说完，也不管林满是否能跟上，大步走了出去。

　　虽然楚子期昨日发热，但因发现得早，又在喝药后出了场大汗，今日起身后，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倒是昨天还算精神的林满，因为腿上的伤势，倒变得满脸苍白。

　　林满不得不硬打起精神，忍着痛，勉强跟在楚子期身后，却也被落下好大一段距离。

　　等林满走到书房时，楚子期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

　　“你是乌龟吗？走得这么慢。”楚子期装作一副嫌弃的模样说道。

　　“阿蛮已经尽力了。”对于楚子期的指责，林满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真不知母亲是怎么看上你这么个废物的。”楚子期看见林满低声下气的样子就来气。

　　“夫人仁慈，愿赏给阿蛮这份差事。”林满这句说的倒是诚心诚意。

　　但楚子期听到耳中，只觉得这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谄媚小人。

　　“算了，进来给我磨墨。”楚子期不想与这种小人计较，便让林满磨墨，准备写字静心。

　　林亦书当年也是进士出身，写得一手好字，林满在家时也常为父亲磨墨，听到楚子期的吩咐，林满不禁想起父亲的身影，自逃难以来，母亲病重，林满无暇想起父亲，如今想起，鼻头酸了起来，但还是强忍了下来，开始认真为楚子期磨墨。

　　楚子期看着林满的动作，倒是有模有样，林满长相也算是清秀，竟顺眼了些，但立刻楚子期就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楚子期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宣纸上，提笔运气，不再想林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