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之殇》古镜无波

5、第五章

　　“真夜呢？”
　　少年罕见地散发着惊人的怒气，声音不再柔媚，而是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赫斯只是扫了他一眼，轻蔑地撇撇嘴角。
　　“问我干什么？你们不是天天粘在一起的么？”
　　“她不见了！不见了！你说，是不是你把她怎么了？”亚夜近乎崩溃地大叫，真夜不见了，出生十五年，她还从没有离开过他！而眼下，居然不见了！
　　不见了？赫斯愣了一下，忽然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
　　“跑了吗？哈哈哈哈，终于跑了吗？这个胆小鬼，听到要回收就吓破胆了吗？哈哈哈哈，我制造了一个胆小鬼呢，哈哈哈……”
　　“你闭嘴！”亚夜的眸子沉了下去，咬牙切齿地道：“你抛弃她了？”
　　赫斯止住笑声，瞥了眼亚夜，讥讽地弯起嘴角，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
　　“错！不是我抛弃她了！”他凑近少年，恶意地从两片薄唇里吐出几个字，“是她，抛弃你了！”
　　亚夜的瞳孔紧缩，身体也仿佛受到重锤似的，摇晃了一下。
　　“不，她没有！真夜……不会的！”他喃喃自语。
　　赫斯玩味地笑着看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也很清楚的，对吧？她不要你了！像你这样的绊脚石，带着你跑只会拖累她！想不到，她胆子虽小，脑子却还不笨，换做是我，也会把碍事的垃圾扫清的！”
　　“你胡说！”
　　亚夜突地挥拳，却被赫斯轻易地避开，他连光刃也懒得用，只伸手一推，就将亚夜推倒在地。
　　“真可怜，连真夜也抛弃你了，你说你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闭……嘴……闭嘴、闭嘴！真夜不会抛弃我的，她是我的，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一阵强烈的气场突然从亚夜身上波动开来，淡琥珀色的眸子开始变得暗沉，身子也佝偻起来，可以看见背后的肌肤在急剧地跳动，有什么东西沿着脊柱，在皮肤下剧烈地窜动！
　　赫斯楞在当地，随即眼睛里迸出狂喜的光。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想到被视为垃圾的存在竟然是座宝库呢！
　　看这气场的流动，竟比真夜更胜一筹！
　　透，你果然是个天才！看看你创造出来的杰作，我敢说，上帝都会为此心醉！
　　巨大的黑色尖刺顶破皮肤，在背后抖擞地竖起，沿着脊柱排列而下，到了尾椎处延伸成一根带有长刺的骨状长尾，呼啸着横扫而过，挡在周围的障碍物瞬间被击得粉碎！
　　背部三角肌处还有什么在涌动，跟着眼前一黑。
　　那是什么？
　　黑色的膜翼铺天盖地般伸展、扇动。
　　如出一辙的雪白利爪，指尖闪动着的是黑色的光芒。

　　男人高声大笑，透着无比的欣喜和嚣张。
　　太漂亮了！
　　他用迷恋的眼光审视地打量这初生的杰作！
　　美轮美奂！
　　比真夜又要更进一步，这是二级形态么？
　　居然跳过初级形态，直接晋级！
　　原因是什么？
　　被抛弃的愤怒么？
　　呵呵，我终于明白了！
　　只有在分离的状态下，双生子才能迅速升级，可笑我原来竟一厢情愿地以为要放在一起才能保证性质稳定！真是浪费了大把时间！
　　透，如果是你，一定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吧！

　　“把真夜还给我！”
　　亚夜低低的咆哮一声，纵身朝着赫斯扑了上去，却在半途被一条光影打翻在地。
　　“不听话的小孩，可是要挨打的。”
　　赫斯啧啧几声，力量不错，可惜速度不够，还需要调教。
　　亚夜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喉头发出阵阵悲鸣，跟着全身的骨刺剧烈的抖动，膜翼和长尾也剧烈地咔咔发响，他终于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这一昏倒，兽化就逐渐消退了，骨刺、膜翼和长尾诡异地缩回体内，皮肤收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又呈现出一具完美的男性躯体。
　　“嗯，初次兽化就晋阶到二级形态，难怪身体会承受不住！”赫斯收起光刃，慢步踱到亚夜身边，满意地低头看着他。
　　“亚夜，恭喜你终于摆脱了垃圾的名号！不过，这之后，你可不能再见到真夜了，她现在变成是你的绊脚石了，你看，人生多么富有戏剧性！”
　　他俯身抱起少年瘦弱的躯体，用对待稀世珍宝一样的柔和语气轻声道：“感谢我吧，亚夜，我会让整个世界都伏在你的脚下哭泣……”

　　亚夜，我是不是很笨？
　　亚夜，你是不是生气了？
　　是啊，你肯定生气了。
　　可是，我不是要离开你，我只是想去看看妈妈，只是想去看看……
　　你生气了，所以你不等我了，终于，连你，也离开我了吗？
　　妈妈也不见了，我成为孤单一个人了吗？
　　妈妈，亚夜，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我的头很痛啊，为什么你们都不在我的身边？

　　“喂，茉莉，你看，那儿好像有个人！死了吗？”
　　“看来还没有，只是昏迷。怎么会这个样子昏倒在这儿呢？”
　　“战争孤儿吧，太常见了。”
　　“阿守，还不转过头去！你没看到她没穿衣服吗？”
　　“啊，好痛！转就转嘛，干嘛打我？”
　　……

　　等到真夜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狭小昏暗的屋子，粗糙的铁板墙壁上生着暗红色的铁锈，让人一看便心情晦暗。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只有她睡的这张摇摇晃晃、不太结实的铁床和一套看去同样老朽的桌椅。
　　在人人都已住进超合金结构的摩天大厦的时代里，居然还会有这样贫困落后的地方！
　　真夜坐起身，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普通的棉布衣裳，虽然衣料粗陋，但洗得很干净，就是尺码有些过大。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跟着房门被推开，一个三十来岁，脸上化着浓妆，但眉目明朗的女人走了进来。看到真夜已经起身，她愣了愣，快步走上前来，笑道：“你醒了，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你是谁？”真夜面无表情，语气也谈不上多友好。
　　女人不以为忤，耸了耸肩道：“我叫茉莉，昨晚经过酒吧街的后巷时，发现你昏倒在那里，所以就把你接回我家了。你现在感觉好些了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真夜有些不习惯，从来没有人像这个女人这样问过她的温饱，就连亚夜也没有过。因为在那个地方，永远会有机器仆人无微不至地照料每一个生活细节。所以，当真实的问候来临时，她只是瞪着眼，生硬地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表达感谢的话来。

　　茉莉再次笑了笑，道：“你等一会儿，我马上拿来给你。”
　　说着，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再进来时，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土豆汤。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黑发黑眸，面容俊美。
　　“啊，这是孟守，我们俩一起发现你的。”茉莉笑着介绍。
　　真夜只看了那少年一眼，随后全副注意力就被土豆汤的浓香吸引了过去。浓稠的汤里点缀着土豆球和胡罗卜块，还有洋葱，香气四溢，马上就引得真夜肚子一阵狂鸣。
　　“看来你真是饿了呢！”茉莉忍俊不止，将盘子放到桌上，又递了根勺子给真夜。
　　真夜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所以接过勺子，连话也没说一句，径直吃了起来。
　　孟守嘟哝了一句：“我说你这人，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连句谢谢也不会说吗？”
　　“谢谢？为什么要说谢谢？”
　　真夜尽管饿得狠了，但吃饭的姿态仍然文雅好看，她忙中偷空地瞟了一眼孟守，眉目间有一丝困惑。
　　“我们救了你，你就不该说谢谢吗？”
　　孟守郁闷了，虽然并不要求别人感恩戴德，但看到这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恼火。
　　“我又没死，不过是脱力，很快就会醒的，不需要你们来搭救。不过茉莉做的这个，很好吃，我肚子也饿了，所以很想吃，这样也要说谢谢吗？谢谢是什么意思？”

　　孟守觉得自己头上快要冒烟了，要不是看她一脸认真，几乎就要怀疑这少女是不是在故意耍他！
　　茉莉在一旁看了半天，也对这少女的身份好奇起来。少女举止文雅，一举一动都带出一股高贵的气势，但言语之间似乎不通人情，与其说像个战争孤儿，倒不如说像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只是，在这样的乱世，她为什么会流落在外呢？
　　这样想着，她打断了孟守的怒火，柔声问道：“你喜欢这土豆汤，我很高兴。饿了就多吃点，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真夜。”
　　真夜看了看她，忽然很喜欢茉莉问话时的那股温柔，很温暖，很安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真夜？好名字！”茉莉笑着在桌子旁坐下来，又问道：“你怎么会昏倒在酒吧街的？”
　　“因为……”
　　真夜忽然停住了，神情有一些迷惘。她皱起眉头，用力地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放弃地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不知道，我本来是去看妈妈的，可是，好象没找到妈妈，我又想回去找亚夜，可是亚夜也不见了……”
　　“亚夜是……”茉莉试探地问。
　　“亚夜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一定要找到他！”
　　“那你知道他去了哪儿了吗？”
　　再次摇头。
　　茉莉叹了口气：“现在正在打仗，而且你人生地不熟的，要怎么去找呢？”
　　真夜不语，再次低头。
　　“这样吧，你暂时在我家先呆着，等打听到了消息再去找也不迟，你看如何？”
　　真夜抬头看了茉莉片刻，忽然点了点头，“好的！”
　　一边说一边又将吃完的饭盘递出去：“很好吃，我还想要一点！”
　　一旁被晾了很久的孟守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了，他冷哼了一声：“真能吃！像你这种大小姐居然也能吃得下我们这种贫民食品，果然是山珍海味吃厌了，想换换口味么？”
　　嘴上一边嘲讽着，手上却下意识地比茉莉更快地接了盘子过去。刚接过盘子，眼角瞟见茉莉一脸了悟的笑容，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窘迫，抿了抿嘴，一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茉莉捂着嘴，呵呵直笑，这样别扭的阿守实在太少见了！还有那脸红的样子，还真是可爱！没办法，谁叫这女孩美丽得惊人呢，再加上那股纯真的气质，宛若坠落人间的天使。不要说阿守那样的男孩，就算是自己，都情不自禁地被触动了心底的那根弦，忍不住就想好好的呵护她呢！
　　真夜仔细地盯着茉莉看，她不算很漂亮，绝对没有印象中妈妈那样年轻好看，浓艳的妆容下却有一双分外明亮有神的眼睛，眉目间流淌着柔和温暖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地想靠近。
　　茉莉笑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却正撞上真夜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的视线，她愣了愣，刚想说话，却见真夜忽然凑近了她，澄澈的浅琥珀色眸子里清晰地倒影出她有些讶异的脸庞。
　　“茉莉，你好香……”真夜微微仰头，精致的脸庞凑到茉莉眼前。
　　“呃？那是，我涂了香水吧……”茉莉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身子。
　　“不是，是一种很温暖的香味，很吸引人……”真夜喃喃低语，忽然一俯身，趴在茉莉的膝盖上，闭上了眼，“很舒服……”
　　“真夜，你……”
　　“我想睡一会儿，就这样睡一会儿，可以么？茉莉……”
　　茉莉愣了一会儿，微笑着抬手摸上真夜柔软的短发，低声道：“当然可以。”
　　等到孟守再进来，看到的就是那个绝美的少女趴在茉莉的膝头睡得无比香甜，眼角眉梢都舒展开了。

　　她梦见了什么？
　　肯定是很愉快、很幸福的场景吧！
　　是见到了她的妈妈和她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亚夜么？
　　孟守放下盘子，走近前，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那张甜美的睡颜，干净利落的肩胛线，柔和流畅的锁骨，以及这个年代里极其稀有的单纯。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对着茉莉道：“茉莉，真要收留她么？”
　　“不然怎么办？赶她走？你舍得？”茉莉戏谑地道。
　　孟守红了脸，梗着脖子道：“笑话！这家伙又嚣张又没礼貌，我、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音量稍稍高了些，趴在茉莉膝头的少女动了动身子，吓得他倏地住口，仔细观察了半晌，发现她没有醒的迹象才舒了口气。一转眼看到茉莉已经忍笑忍得脸都变形了，不禁大窘，没好气地翻了茉莉一眼，本待不理，心里转折了几回，终究还是丧气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闷闷地道：“收留她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这家伙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那……”
　　茉莉停了笑，想了许久，才轻叹一声，淡然道：“那也没办法，顺其自然吧，要不，你就不要出去了，反正我一个人也足够了。”
　　“别说傻话了！”孟守站起身打断了茉莉，“在这样的乱世，介意这种东西太可笑了，是我头发昏了！”
　　说着往门口走，即到门边时，低声道：“就算她知道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没有人看得起我们这种人的！”
　　茉莉默然地看着孟守出去，心下苦涩。
　　阿守，对不起，是我没能力照顾好你，都是我的错。
　　不过，不要放弃自己啊，会有一个人，一定会有一个人，看到你，陪伴你，用心去温暖你，爱护你的。所以，无论何时，不要轻易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