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运动系包围的日常》南岩令

26、026 竹青庄

　　01.

　　三月中，关东地区正式入春。

　　远离了宫城高耸连绵的榉树林，东京的樱花大道尚才冒出点点粉苞。

　　清晨的光线透过云层照射在新干线银亮的车顶上，咲枝提着小型行李箱，在清亮的女声指引下，顺着人潮向站外走去。
　　此时不过六点多，无论是上班族还是学生，都还窝在被窝里和怠惰的思想作斗争。

　　她本来只打算拎个包轻便地回来，但是为了补上黑子的生日礼物东奔西走，伴手礼也不自觉买多了。

　　地铁并没有直达杉木的路线，所以咲枝选择了公交。还没到早高峰期，站台就满满当当全是人。
　　等她发现自己坐错车的时候，已经到了山手附近。她蹙着眉立在站台边，打量了正反两面的公交时刻表，却并没有发现经过杉木的班车。

　　“唉——”她很少来山手这边，毕竟和她所在的杉木区域隔了小半个东京。

　　前面是一段下坡路，两边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拉开了卷帘门。肚子恰好“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于是她进了一家便利店。

　　加热柜里有不少牌子和口味的牛奶，咲枝挑挑捡捡，选中了盒装的草莓酸奶。然后又在柜台边取了个据说每天限量发售的金枪鱼寿司。

　　因为推着行李箱的缘故，她并没有在便利店附近逗留太久，而是去到了路上经过的一个小公园。

　　公园里不复冬日的凋敝，满目葱翠。她坐在有些凉嗖嗖的竹凳上，开始解决自己的早餐。

　　今天是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为了不让父母担忧，她特地选择了最早的一班新干线，只可惜东京的通勤路线庞大而多样化。
　　换言之，如果不是因为坐错车，现在她应该已经到家喝上热汤了。

　　东北还未入春，所以她穿得比平时要更厚一些，即使坐在竹凳上晃荡双腿，也没有感觉有多冷。

　　“汪汪！”一条棕色小狗不知何时趴伏到咲枝脚边。

　　她很少和小动物打交道，无论是奶奶养过的三花猫，还是外公养过的秋田犬，都不是很黏她。所以她其实空有热爱毛绒绒的心，却没有受毛绒绒欢迎的命。

　　见它盯着自己手中的寿司，咲枝倾身问道：“想吃这个？”

　　“汪！”它吐着舌头，尾巴甩个不停。
　　但是看起来不像是想吃的样子。

　　咲枝苦恼地望着手里的寿司，恨不得自己能听懂狗语。

　　“尼拉。”隔着低矮的灌木丛，一道清越嘹亮的呼喊声传了过来。

　　那是个穿着深色系运动衫的青年，似乎是刚晨跑结束，颈侧和耳后还凝结着晶莹的汗珠。

　　谁知名叫尼拉的小狗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用湿润的鼻尖蹭了蹭咲枝的腿。

　　“抱歉，我刚去对面买东西。那里不太欢迎小动物，所以就把它拴在公园竹凳上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呼出的热气形成一串白雾。

　　咲枝却惊讶地圆睁双眼，试探性唤道：“灰二哥？”

　　他疑惑地走到跟前，解开了系在竹凳上的牵绳。直到看到行李箱铭牌上的姓氏，才后知后觉道：“难道是，咲枝？”

　　“是我，灰二哥。”她抬起双手，像在金井初见时那样拉住了他的口袋。

　　清濑灰二。
　　她在金井二次手术期间遇到的大哥哥。

　　相遇是因为被绊倒，拉住了他的口袋。熟识起来，则是因为她在天台养的花花草草，康乃馨、马蹄莲、剑兰之类的。

　　医院的患者们很喜欢养花赏花，但是，不幸去世的不谈，就算是平安出院的也很少把花带回家。光是咲枝在金井住院期间，就照料了五六盆花花草草。

　　在她出院后，照料它们的任务就交到了灰二手上。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所受的腿伤并不严重。但是对于田径选手来说，却是致命的。因而，动手术后不久他就迫不及待地企图复健。

　　主治医师和护士都极力劝阻他，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咲枝感同身受得明白他的心情。待在空旷的白色空间内，闻着消毒水的味道，任谁都会胡思乱想、噩梦连连。

　　于是，她把它们托付给了他。窗边一溜的花草，被他细心浇养成长，甚至长得比她在的时候还要好。

　　“手好像有点冷。”他微蹙眉头，将咲枝冰凉的双手揣进运动衫的口袋里，莞尔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暖热的温度从他的掌心蔓延到咲枝不自觉蜷起的手指间，然后将她隐藏在长发后面的耳垂烫得灼热。
　　她垂下头，小声道：“刚从东北回来，坐错了车，等回过神来就到山手了。”

　　“你住在杉木那边是吧。”他思索片刻，道，“公交的话，好像要转三次车。地铁方便些，不过离得有些远。”

　　“大概有多远？”

　　“五公里左右吧。”

　　还好。咲枝松了口气。经过刚才的一系列事件，她已经忘记曾经的跑步体测是她的噩梦了。

　　“要不去我住的地方坐坐，刚买了食材。”见她缩回手，灰二继续道，“之后我送你去地铁站。”

　　“不会麻烦吗？灰二哥今天还要上课吧。”

　　“没事，今天早上没课。”

　　他拍了拍尼拉毛绒绒的脑袋，小狗“汪”了一声转向咲枝，水灵灵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她。

　　艰难的脑内抉择后，她点了点头。

　　02.

　　灰二住的地方名叫「竹青庄」。
　　是一座大概在整个东京都，都堪称稀有的木造建筑物。

　　“是不是很惊讶？”灰二推着她的行李箱，偏头询问。

　　咲枝立在篱笆外面，搜肠刮肚让自己的话不要说得太难听。
　　“还好、吧。”
　　“很有韵味，我还以为是哪位建筑大师的作品。”

　　他爽朗地笑了笑，“不必勉强，咲枝。其实要不是因为它是宽政大田径培训所，我也不会住在这里。”

　　“田径培训所。”咲枝诧异道，“所以，灰二哥的腿伤已经完全恢复了吗？”

　　“差不多吧。”升至穹顶的朝阳光线耀眼，将两层楼房尽数笼罩在光芒下。
　　他眺望着居所认真道：“我还在等。”

　　“现在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有空写邮件告诉你。”

　　“好啊。”

　　他们认识的时候，咲枝还未升上国中，line之类的通讯工具也没有普及。之前，他们都是通过电子邮件联系。

　　国一正式成为篮球部经理后，她写了一封接近三千字的邮件给他，絮絮叨叨，罗里吧嗦。
　　但是经历颇为相似的灰二一眼就看出来，她在试图改变些什么。性格也好，兴趣也好，未来也好，她不希望被挫折压得按部就班。

　　“咲枝呢，现在还在练习剑道吗？”他推开门，将她的行李箱提进门内。尼拉则被栓到了旁边的狗窝里。

　　“有啊。”咲枝摸了摸小狗耸拉下的脑袋，抿起唇角，“高中的话，想再次站在赛场上。”

　　灰二系围裙的手一顿。
　　等咲枝跑回屋内，他才慢条斯理取出新鲜的秋刀鱼。“决赛的话，我会去看的。”

　　“诶？初赛就不去了吗？”

　　“因为看不懂啊。”
　　“会去只是因为想见证咲枝夺冠。”

　　“现在就坚信我会夺冠了？”咲枝盯着他处理鱼的手，惊叹道，“灰二哥的厨艺不错嘛。”

　　“那是当然。不管是什么，我都学得很快。”他自信地弯起唇角。

　　咲枝自荐道：“那我来帮忙吧。”

　　“好。先帮我调一下酱料。”

　　……

　　平田彰宏抚平睡到翘起的头发，在香味弥漫的厨房门口唤了声“灰二”。里面并没有人应答，他疑惑地掀开暖帘，然后又迅速放下。

　　为什么里面会有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妹子啊？！

　　“怎么了，尼古前辈？”

　　“阿雪，我刚刚好像看见厨房里面坐了个女子高中生。”

　　“你没事吧，还没睡醒？”他边说边掀开暖帘。
　　短暂的沉默后，正色道，“现在我也看见了。”

　　“所以说，你们认识有三年了？”在咲枝一通解释后，两位竹青庄居民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咲枝应答道：“是。”

　　早餐是秋刀鱼和配菜，以及热乎乎的味噌汤。岩仓雪彦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肉质鲜美，嫩滑爽口，灰二的厨艺确实在精进。
　　要知道他刚住进竹青庄的时候，灰二还是个连蛋包饭都会做糊的半吊子厨师。

　　平田又问道：“那他现在去哪了？”

　　咲枝一五一十答道：“灰二哥去和邻居借车了，说要送我去地铁站。”

　　两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雪彦更是建议道：“我觉得你还是走着去吧，为了你的性命着想。”

　　虽然有两位前辈建议在先，但是面对着灰二澄澈坚定的眼神，咲枝还是没有狠下心拒绝。
　　他将行李箱放在踏板上，然后载着她向地铁站驶去。

　　等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和身侧的私家车齐平前进的时候，已经迟了。
　　顾不得矜持，她害怕地圈住他的腰身，拔高声音叫嚷道：“慢点慢点！灰二哥！”

　　前辈的话，都是血的教训啊！

　　03.

　　木叶秋纪走出电梯的时候，正巧撞上蹲守他多时的咲枝。

　　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尖，木叶叹了口气，掏出钥匙开门。“什么时候把我从line黑名单里放出来？”

　　“看你表现。”

　　“所以这是什么？”

　　在玄关换了常用的拖鞋，咲枝坐到沙发上，将浅色的包装袋递给他，“菓匠三全的萩之月，喜久水庵的喜久福，还有藤屋千舟的支倉燒，是给叔叔阿姨的伴手礼。啊也顺便给你。”

　　他眼一瞪，“什么叫顺便？”

　　无视了他的不满，咲枝将另外一个深色的袋子递给他，“这份是给赤苇前辈他们的。”

　　木叶凑近看了看，“只有两盒？看来我还是比较特殊的。”

　　咲枝面不改色道：“你知道就好。”
　　本来两份是一样的，但是她留了一盒喜久福在竹青庄……

　　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木叶随口问道：“明天是帝光的毕业典礼？”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他拆开盒子，迫不及待地品尝了仙台的特产。
　　吃饱喝足后，才幽幽道：“你知道毕业典礼有个风俗吧。”

　　咲枝疑惑：“什么？”

　　他深沉道：“第二颗纽扣。”

　　“毕业典礼那天，女生如果可以得到男生衬衫的第二颗纽扣，表示对方的意中人正是你。”毕业典礼的上午，咲枝在路上偶遇了桃井和青峰，然后桃井又给她科普了一遍。

　　青峰毫不在意地挖了挖耳朵，“如果你想要，就去问哲要。”

　　桃井涨红了脸，“笨蛋阿大，这种事情当然是男生主动给啊。”

　　“哲的话……”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随即恶寒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大概是不会主动的。”

　　桃井忧愁道：“我觉得也是。”

　　因为是周末，所以校内并没有往常那样随处可见的人影。

　　集中到礼堂的毕业生们首先迎来了校长的讲话以及颁发毕业证书，然后是毕业生代表赤司征十郎讲话，一、二年生代表送祝福，最后才是自由活动。

　　从十点持续到现在的接连讲话让大家疲惫不堪，终于迎来自由活动后，校园内爆出发热烈的欢呼声。

　　在婉拒了第三个试图拦住自己的学生后，咲枝和桃井在便利店附近走散了。开春的樱花还没有完全绽放，但是树下却聚集了不少对少男少女。

　　悄悄绕过人群，她来到了最顶楼的将棋室。
　　拉开障子门后，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

　　“有点意外，我还以为是真太郎。”把玩着棋子的赤司抬起头，朝她微微颔首。

　　现在的他，比刚才演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毕业生代表，多了几分柔和。咲枝在他对面跪坐下，然后执起棋子道：“好久没有切磋了，来一局吧赤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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