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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第九章
      姜环的一番话,让那女鬼愣了许久,半响,她轻笑一声:“世间的伪善之人却享受着景仰、尊崇和供奉,他死了,他把那些黑暗丑恶也一并带进了泥土里,还有谁知道!还有谁在乎!我当真如草芥吗?”

      “不是的!”陈诃说:“不是的,至少我们都会知道啊。”

      陈诃轻声安抚道:“ 我是城中富户陈员外的独子,有的是钱,你有什么冤屈、这个畜生有何恶行,你都可以讲出来,我帮你印个八百上千份,让上禹城百姓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禽兽。”

      “还有他,沈道长法力高超,让他去给阎王爷通个信,整死那个姓甄的老家伙。”陈诃指着沈忘说。

      沈忘挑着眉,一副你吹牛别带上我的表情。

      “如果,我早点遇见你们就好了……来世,我只愿……安稳一生。”那女鬼一脸落寞,她说:“去后院吧。”

      后院里,插在地上的十二面旗帜已经残破不堪。

      沈忘轻车熟路地挖出那块龟壳,沈忘翻看检查了一遍龟壳上的咒法,皱着眉望了一眼那女鬼。

      那女鬼回望一眼,笑了一下。

      不出所料,翻开龟壳下的泥土,就看到了一截人骨。

      又是一根腿骨,乍一看和沈忘腰上别着的那根一般无二。

      沈忘朝着那女鬼点了一下头,凝神甩出一道黄符,十二面旗帜应声而倒,随着旗子倒下,周围的树木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笼罩在甄府上空的黑屋似乎也散了一点。

      随之而来的是白骨发出的尖叫、鸣响,白骨上又爬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血渍。

      “沈忘,快松开。”陈诃看到白骨上的血迹,想伸手拉开沈忘。

      沈忘把身后的破剑丢给陈诃,那破剑竟然在符咒的催动下,涌出了暗红色的光,沈忘说:“拿着它,躲远点。”

      随后,沈忘甩出符咒割破手指,以血入咒,当黄色的符纸碰到那截已经变成殷红色的人骨时,天地之间有一瞬间万籁俱静,连远处的蛙声、蝉鸣、狗吠,近处的风声都寻不见了。

      在这寂静中,沈忘阖着眼,面朝那截空悬的人骨,衣袂翻飞,眉心的印记忽隐忽现。寂静过后,阴风从那截白骨中猛地袭来,陈诃能通灵,所以他看见随那劲风袭来的是黑雾,是长着人脸的黑雾。

      只是,当那黑雾要靠近他和姜环时,就被手里的破剑发出的红光挡了回去,那些人面黑雾一边退后,一边露出害怕的表情。

      陈诃紧紧抱着那把破剑,把姜环护在身后。

      姜环手里的纸钱刚准备甩出,就感觉自己好像也受到了压制,半点功法也使不出来。

      是陈诃手里的那把剑。

      黑雾在满园子乱窜,陈诃身处其中,轻轻地把一个啃他小腿的小鬼头打开,慢悠悠地盘腿坐下,手指灵巧折着符纸,陈诃最后加深了纸上的折痕,闭上眼吹了一曲小调。

      那声音轻缓温柔,像是孩童时期轻抚过面颊的慈母的手,又像是夏日蝉鸣蛙声中躺在草棚的屋顶看星河流淌……

      “嘶。”正在看星星的陈诃皱了一下眉,沈忘这家伙走音了。

      不过,这首曲子却起了作用,哪些乱窜的黑雾安分下来,自觉围成一个圈,凑到了沈忘身前,就连那女鬼夫人也红了眼。

      “沈忘,送诸位一程,此去黄泉,山高路远,行且当心。”沈忘一曲罢了,对着正西方一拜,霎时间,黑暗中多了两盏桐油路灯。

      那些浮在空气中的黑色恶鬼,争先恐后地往那光亮处的路涌去,靠近那条路的时候,她们身上的黑雾像是一个个套在身上的麻袋,被褪在了身后,到达那光亮处的路口时,她们已经恢复成了人的模样,转过身,一齐对着沈忘拜了一下,又朝着那鬼夫人拜了一下,最后连同那光亮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这时,众人才回过头看那鬼夫人,只见那一团团被褪下的黑色雾气缓缓聚集在一起,朝着鬼夫人涌去。

      鬼夫人看着汹涌而来的黑雾,笑着闭上了眼。

      只是,被怨气撕碎的痛苦并没有如期而至,鬼夫人睁开眼,看到一个人挡在她面前,另一个人用一只手抓住了黑雾的尾巴。姜环毫不犹豫地甩出手里的纸钱,把陈诃与鬼夫人围住。

      千钧一发之际,陈诃抱着剑,挡在了鬼夫人面前。

      与此同时,沈忘伸手拽住了黑雾。

      “这玩意儿,你……也能抓住?”陈诃一只眼紧闭,一只眼微微掀起,看到沈忘气定神闲地拽着黑雾往后拖,嘴角不禁抽了抽。

      沈忘说:“手感不错,要试试吗?”

      陈诃几不可察地退了一步。

      那一团庞大的黑雾,在沈忘手里团了两下,乖乖收敛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

      陈诃看到这只猫比看到黑雾的反应更大,连退了好几步,和黑猫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沈忘注意到了陈诃的反应,拎着小猫后颈,交给了站在鬼夫人身边的姜环。

      “这就是你的怨恨、你的恶毒?”沈忘对着鬼夫人摇了一下头,说:“善良的人,连憎恨都想要去保护其他人。”

      “她们现在都走了,种种对她们来说都是前尘了。你呢?没灰飞烟灭,你打算怎么办?”

      “留在这里等着日头一照就嘎嘣一下死的连灰都没有?甘心吗?我能救你。”沈忘一字一句说。

      “你这一生有太多不得已,从今以后,你和她一样,从新开始吧。”沈忘说话的时候,望了一眼姜环。

      这番话不只是说给鬼夫人听的,也是说给姜环。

      一生有很多不容易,会送别很多人,包括至亲至爱和以往的自己。不过,总得往前看。

      “你叫什么?”陈诃问。

      鬼夫人抬起头,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她这一生,从来就没有人告诉她可以从新开始,也没有人在乎她叫什么,顶着这张旁人的脸,带着这段不相干的记忆,肉身成泥,灵魂困在画里,傀儡而已。

      “我叫翠喜。生在春天花红柳翠之时,爹娘希望我岁岁长欢喜。”

      “可是,天不随人愿,我们一家本本分分,照看着两三亩天地,我爹又会点木匠活,本来是温饱不愁……”

      可是,后来遇到了天灾,先是大旱、又是蝗虫,庄稼几乎颗粒无收,翠喜就要被地主家强抢去卖到窑子里,清白人家的女儿就是一头碰死,也不愿落入那魔窟啊。好在,甄老爷买下了她,让她做家奴,翠喜高兴坏了,以为自己遇上了救苦救难的菩萨,发誓要好好干活来偿还甄老爷。

      加上她,甄府总共十三个丫鬟,都是苦命人,对甄老爷感恩戴德。

      可是后来,翠喜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一个带着黑色斗笠的老道士来过府里后,奇怪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所有的丫鬟都要停下手里的活,一个接一个地绣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可是这幅画明明上个月才刚刚有人绣过。绣过画的姐妹都变得有些生疏和古怪。

      而且,翠喜发现后院里的夫人长得都有一点相似,都不用丫鬟伺候,这几位翠喜打过照面的夫人和传闻中的其他夫人,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

      虽是奇怪,等到甄老爷找到翠喜,请她帮忙绣画时,翠喜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时才看到要绣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画,反而更像是庙里的鬼画符。

      翠喜还是没有多想,怀着满心感激,认认真真地绣完了这幅图。

      当那幅图完成后,那根绣花针莫名其妙地缠上了翠喜的手,像是活过来一样,咬上了食指指尖,任凭怎样挣扎也没有用。

      等到翠喜再次醒来,就不是在杂役房了,而是后院夫人住的厢房,一旁的铜镜映出了一张美丽、但陌生的脸庞。

      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渐渐的,她只记得这张脸、这个人所经历的一切,而记不清自己是谁了。

      “后来,就是甄家灭门,我绣的那面旗帜多了出来,所以我没有被困在血阵中。”鬼夫人说:“也是那时,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我不是刘清河,不是甄老爷的夫人,我是李翠喜,我从一个火坑被骗到了另一个火坑,我恨啊!可是,我却在这时发现了甄老爷的意图,他用全府上下的命,包括他自己,为的是复活这张脸的主人——刘清河,三四十年前,他那一位刚过门的妻子。”

      “所以,你把你的怨气连同七魄,一起送进了那一截白骨中,护住了其他无辜之人的魂魄免受炼化?”陈诃问。

      那女鬼点了点头,说:“可是,我也不小心放出来了那个老畜牲的魂魄。”

      “坏了。”沈忘难得皱了眉。

      从前,那个血阵在那儿,甄老爷的魂魄就算被放出来,也只能藏在院子里,不敢露面。

      但是,如今血阵破了,灭生咒解了,他的肉身还在此处。

      沈忘快步回到鬼夫人房间,果然,立着甄老爷尸体的地方空空如也,地上有一串黑色的脚印一直到窗户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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