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误》新晓零

1、月色潋滟（零）

　　六岁的时候，我现在的师傅见我第一眼便对我爹说：“这孩子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于是，我那个爱武成痴的爹不顾我娘的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硬是将痛哭流涕的我从我娘怀里抢下，全全交给了师傅教养。
　　而在那之后，我再没有叫过他一声“爹”。
　　这十二年来吃的苦、受的罪，我都可以独自默默忍下来。只可怜了我娘，她因为我不在身边，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她开始怨恨她生命中曾被她视为天视为地的丈夫，然后那个男人也开始对她愈发地厌弃，直至最后的背叛。
　　据说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其实是极其恩爱的，是街头巷尾人人称羡的一对璧人。
　　大家都说，身在江湖久了，觉得什么都是过眼云烟，但每当看到他们，都会有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觉。
　　而如今，那个男人却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此生的挚爱——一个有着不错身手的风尘女子。而且他竟一意孤行要迎娶她，娘是又气又恨，却又无能为力，终是在他们大婚前病倒了。
　　这一病便如山倒，直到娘托人捎来书信说想见我一面。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的生命中轰然坍塌，我知道她的时日怕是不多了。
　　我瞒着师傅，瞒着那个男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家中。
　　这边我的娘亲病入膏肓、危在旦夕，而那边那个曾经被我称作“爹”的男人却还在那儿兴高采烈地筹备大婚。
　　原来，他们之间的情分竟比纸更薄。
　　我陪着娘走过了她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即便那短短几日的每分每秒都让我感到煎熬，但我仍希望它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这些年，我们母女已经错过了太多，而这一切均是拜那男人所赐。
　　我想这辈子，到死我都不会忘记娘临走前的最后一刻。那时，我娘就是错付一生，即将香消玉殒的全天下最可怜的女子。
　　她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了，一直在喃喃自语，“你说过要爱我一辈子的。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就那么不停地喊着为什么，几近癫狂。
　　最后气若游丝的她终于安静下来，流着泪说：“你……你知道吗？其实我……我一直……一直都爱……爱着……”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头还未说出，她眼中的神采闪了闪，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即便有着再多的不甘与怨恨，还是都统统熄灭了……
　　我想我知道娘想说什么，但我只是轻轻帮她阖上圆睁的双眼，背过身去抹掉脸上已经冰凉的泪。
　　因为师傅曾说过：当你下定决心要杀一个人时，便千万别动感情。
　　我平静地对着那具渐渐冷却的尸体说：“你放心。”
　　这边我娘尸骨未寒，那边喜鹊楼张灯结彩。那个男人将迎娶他的新娘，正在那儿大宴宾客。
　　原来，海誓山盟只是弹指一挥间；原来，只有弃旧爱寻新欢才是这世间的永恒。
　　这头是爱到春尽繁花谢，那头是未到春来又折枝。
　　我将一柄短剑藏于袖中，去赴那喜宴。
　　他见到我先是一愣，而后开心地问：“潋滟回来啦？”
　　“是的，爹。”我答。
　　他的表情先是一惊，而后笑逐颜开道：“乖，爹的乖女儿。”
　　只一瞬，剑出鞘，一剑封喉，鲜血四溅。这便是师傅常夸我的地方：出剑快而准。
　　只是，我太便宜他了，因为他开心的表情还凝滞在脸上。他死前最后一刻竟是开心的，这让我觉得有些对不住娘。
　　十八岁，我杀了我生平的第一个人。
　　师傅说让自己的剑见血是练武之人的一件大事，但我自己也没料到那血竟会是他的。
　　“娘，爹他再不会背叛我们了。”
　　我提着剑快步离开，身后的尖叫声、呼喊声、哭泣声渐渐离我远去，只剩耳边呼啸而过的风……
　　自那以后，我开始一个人在这江湖上漂泊。
　　江湖上都传言是一个出剑快如闪电的人杀死了正准备迎亲的紫家老爷，但谁都没看清凶手的真面目。
　　而与此同时，紫家大小姐——紫潋滟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