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相亲记》公里

31、温柔的慈悲

　　两个月之后，盛斌和贺燕在夏天的尾声里举办了西式婚礼。

　　这两个月里，我烟量大涨，从原先的每天一盒迅速升为每天两盒。社长心脏病也不怎么犯了，成天跟我商量怎么能把杂志的广告搞上去，并让我一定好好带实习生，争取从中培养挖掘出几个骨干记者来，因为老记者都已经疲了，且不少人都暗藏跳槽之心，正紧锣密鼓寻摸合适地方。听着社长的话我暗生惭愧，觉得敬业程度真是自愧弗如。其间我约了杨玲三次，前两次她都推脱了，直到第三次才勉强答应赴约，我们在东方新天地看了场无聊电影，散场后在恒基广场的星巴克说了会儿不咸不淡的话，随后便各自回家。刘原一直出着长差，在上海南京杭州等地奔波，据她说那边市场萎缩的厉害，一帮年轻貌美豁得出去的其他公司的医药代表已经不声不响占据了大半江山，自己这段时间累个贼死，估计要在江南扎根一段时日。我还和谢云一同去了趟西山八大处，在灵光寺瞻仰了佛祖释迦牟尼灵牙舍利之后，我们在方丈院旁边的茶社喝茶歇脚，谢云望着青山绿水笑着说其实出家挺好好，能让内心清明。
　　这段时间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老家伙婚礼之后的两个礼拜，老刘去了马来西亚。临走前他说图片社马上就能操办起来，已经委托合伙的那个朋友照应，并给了我他那个朋友的电话，让我有什么生意别忘了介绍过来。又告诉我这次去没准儿就和马丽在那边把婚礼办了，然后等过一阵子回北京再办一次。我说很久没见到马丽了，不知近况如何，是不是肚子都大了？老刘说你丫给我滚，我和马丽都没见几面，人家后来就到过北京一次，而且是来去匆匆，毕竟在这儿没有什么要谈的生意，只不过是来领个结婚证而已。我惊讶道你们俩都领证了？
　　“废话！不在国内领证，你能在马来西亚待久了么？”于是老刘向我解释了一番为什么中国人即使和马来西亚人结婚，也很难拿到永久居留权等一大堆程序原理，听了半天也是稀里糊涂。

　　老刘走的时候我去机场送他，那天天气阴沉，还下点儿小雨。这厮雄赳赳气昂昂只带着一个不大的旅行箱潇洒南行，全没有去结婚定居的样子。见我满是置疑神情，老刘告诉我马丽在槟城可没怎么闲着，已经替他把一应物品采购齐全，不用自己操心，样子很是得意。我说这次下南洋身处异国他乡，环境不熟语言不通，又没有大爷我陪着你，马丽还得苦哈哈地为生意奔波，顾不上和你泡歌厅扯淡，春闺寂寞时最好多读读书，借机会充实自己，省得以后再吃没文化的亏。
　　“屁！”，老刘笑骂着，“什么异国他乡，那城市的华人恨不得比北京都多！”

　　过了一个月，老刘给我发来了短信，说刚刚成功结婚了，让我赶紧去信箱看邮件。信里老刘说马来西亚华人也真不是省油的灯，他去了以后和马丽以及她的父母聊了聊，才知道当地华人传统婚俗麻烦得很，提亲、下聘、定婚、换礼、择日、成亲等等步骤繁多,封建迷信色彩严重。当听说传统婚俗的正式婚礼一般得持续一天时，老刘都吓傻了，想自己这一天得醉上他妈不知多少回。好在马丽说那些都是老辈人特别在乎的，她们家不是很讲究这些。
　　我看了老刘发来的几张婚礼照片，画面上这厮明显富态了，气色很好，和马丽俩人头戴花环拥在一起，乐的嘴都没合上。照片拍的很传神，也很清晰，不过老刘说这摄影师技术太差，这样的人如果到自己的图片社应聘，肯定让丫立马走人。他让我抓紧时间办签证，争取趁十一长假到马来西亚玩玩。我答应了。

　　盛斌自打贺燕车祸后，天天下班都围着贺燕转，即使人家已经彻底恢复能摸高跳远健步如飞了，这家伙也是不离左右。我和盛斌只能是电话联系，都是我打给他。他屡次拒绝了我一起喝酒的要求，说是要多陪陪贺燕，不能让她再受一点儿委屈。结婚前两天，盛斌给我打来电话，通知我结婚时间。
　　“后天，下午一点开始，别晚了。”
　　“靠，您这是什么婚礼，怎么下午开始？”我大惑不解。
　　“这不是西式么，我上网查了，贺燕也跟别人打听了，听说都他妈这样。”
　　“还真玩洋的？”
　　“呵呵，形似，形似。”盛斌打着哈哈。
　　“资本主义腐朽那一套咱们都不懂啊，上次你好像提起过，是不是还得找个神父念念圣经？”
　　“你愚昧的毛病一直没改。我俩都不是教徒，请哪门子神父呢？那个就是说说而已，免了吧，不都说是形似了么！就是简单弄个花园式婚礼，现在挺流行的，既庄严又浪漫，主要就在个仪式和气氛，不大吃大喝了。”盛斌耐心地解释，“要的就是那股劲儿，我和贺燕恋爱时就琢磨这个来着。”
　　“西式婚礼都在户外，那你找的是公园？北京哪儿有这种地方让你这孙子糟蹋？”
　　“呦，忘说地点了，顺天高尔夫球场，三号别墅，我们头儿认识球场老板，低价租了一下午。对了，你千万不能晚，你得讲一堆宾客感言，照一千字准备吧，内容你随便，要是提到我们俩离过婚的事儿，我和贺燕当时就抽你！”
　　“靠，西式婚礼还有这内容？别让我现眼了，大场面我紧张。”
　　“紧张个屁，一共就四十多人参加，我们没请太多，他家亲戚都外地呢，就他父母和一叔叔来了。放心吧，小规模的，你随便讲，不丢人。就算丢人，范围也不大。”
　　“可一千字，让我说什么啊？”我颇为犯难。
　　“不告诉你了么，四个婚礼一个葬礼，你看看人家休•格兰特怎么说的。”

　　顺天高尔夫球场在潮白河岸边，占地面积不小。三号别墅就紧靠着一片高大茂密的松林，别墅前有一小块草坪，我在别墅入口处长桌上的贵宾签名册上签名，然后和盛斌贺燕以及他们的几位亲属握握手，看到旁边一张桌子还放着个红色小纸箱子，暗想西式婚礼原来也收红包。
　　草坪上早摆好了一排排总共几十张白色椅子，坐在那儿观望着周围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娇小玲珑的玉石桥，以及层层松林苍翠中渲染着的一处红彤彤的果林，感觉还真有点儿清新味道。
　　一点整，估计也是从婚庆公司找来的主持人宣布婚礼开始，盛斌在前，贺燕挽着父亲踏着红地毯进入花园绿地践踏草坪，然后开始结婚宣誓，主持人说了一番解释词之后，从老家赶来的贺燕的父亲给女儿揭开面纱，移交给盛斌。
　　“盛斌，你愿不愿意娶贺燕为妻？”主持人一丝不苟地问。
　　盛斌说愿意。
　　“贺燕，您愿不愿意嫁给盛斌？”
　　贺燕说愿意。
　　我心说就算有谁不愿意，这时候也来不及了。

　　在一段无论贫富、疾病、生死存亡都忠贞不渝的誓言之后，轮到我上场讲话。
　　本来我想脱离讲稿假装即兴发言，但这庄重气氛令人有些紧张，结果站了十几秒钟我竟忘了开场白，只好从兜里掏出昨天晚上熬夜写成的发言稿，一字一句照念起来。
　　“这是我最近两个月以来，第三个熟悉的朋友举行婚礼了，呵呵，”我干笑两声，下面无人配合，“不过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西式婚礼，看着天高云淡下，两个人手拉手讲述着爱的誓言，感觉如此圣洁。”
　　“盛斌是我大学的同学，最好的同学，我们曾经一起旷课，曾经一起骑车到首都机场附近看飞机起落，曾经一起拿着手电在操场捉蛐蛐儿。在捉蛐蛐儿的艰难过程中，顺道儿见证了无数校内年轻男女情侣非情侣在草丛里打滚儿，发出比蛐蛐儿叫声更诱人的声音。对此，我心向往之，而盛斌则令我万分佩服，一直坚定操守绝不随便约会。我们是外语类学校，女多男少，在这种情境之下，他保持了难得的清白之身，顽强地与追求自己的女孩子做斗争，等待爱的人出现。”
　　底下有人开始笑出声来，我也随之放松许多。
　　“于是，我见证了盛斌和贺燕的相识，那是在贺燕的大学，那天晚上有美丽的月光吧好像，恩，是盛斌主动的，这个必须承认。那个奇妙的夜晚，两个原先素不相识的人迈开了一生相伴的第一步，想想就如同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当然，至于他们的相爱过程，因为两人都不允许我继续见证，我无法描述。可我知道一定很美，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刻。”
　　“对于某些人来说，时间过得很慢，比如我，至今孑然一身，好像还在过着校园的简单生活；对于盛斌贺燕来说，时间过得很快，马上他们就会当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了，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
　　这时主持人插话说哪儿有这么快啊！大家哄堂大笑。我也笑了起来，彻底放松了，于是揣起了讲稿。
　　“不瞒各位，第一次担任这么重要的任务，必须在最好的朋友的婚礼上讲一堆废话，我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盛斌让我看《四个婚礼一个葬礼》，昨天半夜写这篇发言稿，休息的时候我还看了一遍那电影，人家主人公说的很感人，我学不会，也不懂怎么能在讲演最后掀起高潮，想来想去，姑且就说点儿心里话吧！”
　　“到底什么是爱？每个人理解不同，不必强求。至于我，恩，怎么说呢，我始终认为爱只是瞬间震撼，世界上也许并不存在永恒的爱。可很明显，这对新人和我的观点不一样，他们坚信爱是永存的，并用十年，来证明着这一点。也许，这十年里有争吵，呵呵，也许还有武侠场面，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可他们没有忘记爱的承诺，依旧相互扶持走了过来，看着他们，我知道，他们会用今后的一生，来证明永恒的爱是什么样子。”我停顿了一下，清清嗓子，“刚才我特别感动，如果谁借我条手绢当时，我肯定会哭的，就是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在蓝天白云之下诉说着誓言的那时刻，那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那一刻，上帝包括玉皇大帝等等一系列老大，也一定在天上看着他们，祝福着他们。真的，爱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为了这份勇气，让我们用掌声为他们祝福！”
　　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站在我侧前方的盛斌和贺燕也笑着拍手。我同样微笑地向着他们鼓掌致意。看着贺燕灿烂如花的欢颜，我突然想到几个月前和她在西单见面时，在和今天同样明媚的阳光里，她说出的那番话。

　　絮絮叨叨讲完之后，盛斌为大家打开了香槟。随后大家手捧酒杯践踏着草坪互相寒暄，我胡乱点头儿碰杯一番，抽空给杨玲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正参加婚礼呢，西式的，很好玩。我…我晚上想和你聊聊。”
　　“抱歉，我今天特别累。”
　　“哦，不过我想…我想和你说点儿事。”
　　电话那端沉吟了半天：“那周一晚上吧，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