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府之玉》谷二先生

3、大白猿，你在哪里

　　谷二先生《幽冥三记》记载，原古时期，地倾西北，天陷东南。女娲娘娘补天之际，遗落补天石二，其一化为齐天大圣，其二化为一只白猿。
　　齐天大圣在天宫作乱之时，白猿则隐居山中修行。一日遇到太上老君，赋其为李氏后人采摘神仙树叶之事。
　　千百万年来，白猿仰此福德，已达大神之修为。然此白猿不羡天宫，不厌人间。只是近几个世纪来，富人败德，人类纷争，人心腐烂，使得白猿心灰，愈发不与人类相沟通。
　　自李二傻子三十年前暴毙，白猿已有三十年不见踪迹。
　　所以，当李刘氏劝说孙子李旦到阴间卖豆腐，却突然想起一事，暗叫不好，此事即难寻白猿。
　　寻不到白猿，那神仙树叶就采不下来。
　　为何？系统就是这么设定的。
　　李刘氏看着自己的老伴儿李二傻子，意思是：此事怎么办？
　　李二傻子此时得了精神，缓缓从地上站起，其身材高大，老伴李刘氏只到他的胁部，李旦也只到他的肩头。
　　李旦一米八。
　　李二傻子嘬了一口烟袋，当然是没有烟出来，然后舒眉说道：“大白应该就在这深山之中，只是不知其具体去处。得李旦亲自去找，或许能找到他。”
　　大白，估计就是白猿的昵称了。
　　李旦想，这并不是难事，找一只猿还找不着吗。于是他拍着胸膛说，一定找到大白猿。
　　五天后，李旦踏上寻找白猿之路。望着他的身影远去，李二傻子和李刘氏不禁落下泪来。
　　“孩子能接受考验吗？”李刘氏抹着眼角问。
　　“谁知道呢？但愿吧！”李二傻子狠狠嘬了一口烟锅。

　　按下祖父母的担忧不表，单说李旦离开李家庄，晓宿夜行，依天上星宿分辨方向，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
　　为何往南方开呢？痛仰的歌词就是这么写的。而且，总得有个方向吧。
　　忽一日，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水边，李旦终于遇到了第一个要遇到的人。
　　此人乃一老叟，正躬背弯腰，双手扎在手中，好像在洗着什么。李旦走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那老叟洗得竟是一对耳朵。
　　是的，是一对耳朵？
　　它是要卤猪耳吗？
　　非也，那是一对人耳朵。
　　李旦想，这老叟有点意思，这是学许由洗耳吗？
　　李旦凑过去，深深施了一礼：“老丈您好！”
　　那人转过头来，李旦一屁股吓得摔倒在地。
　　其实他也不应该怕一个没眼珠的人吧。
　　但第一次，李旦怎么也得配合着点。
　　他毕竟是个新手（新鬼）。
　　无眼老叟赶紧伸手从水里把自己正漂洗的眼珠捞出来，急匆匆塞进自己的眼眶，然后伸出一只手，把李旦从地上拉起，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他的一只耳朵。
　　“后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李旦拍拍身上的灰尘，其实什么也没有，然后又施一礼：“老丈你这大半夜洗耳洗眼，也确实有点那个了……”
　　老叟哈哈大笑。边笑边把自己的双耳又粘回头颅两侧，还扯了扯看看结实不结实。
　　老叟问道：“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李旦回答：“从李家庄来，寻找大白猿。”
　　老叟皱眉：“莫非你是李二傻子的孙子，找大白猿采摘神仙树叶做豆腐吗？”
　　李旦回答：“正是。老丈可否助一臂之力？”
　　老叟复皱眉：“其他事好说，我千里眼顺风耳都可寻找到。可这大白猿……”
　　李旦静听他的叙述。
　　“自你祖父李二傻子暴毙，大白猿伤心欲绝，加上人类把环境污染得越来越严重，大白猿依靠数万年的修行，隐身异度空间，平常人是找不到他的，包括我这千里眼顺风耳，也寻摸不到他的所在。”
　　李旦站一边不说话，心想，还千里眼顺风耳？编，继续编，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新说辞。大不了我找不到大白猿，这豆腐我不做不卖了。
　　老叟看李旦不动声色，知道遇到对手了，赶快接着说：“不过，要找到大白猿也不是不可能。”
　　李旦心想：看，来了吧？
　　老叟继续说道：“这样，你再一直往南方开，如果能寻找到一群小矮人，就算你走运。他们通过头顶的测感传导器，可以与天地沟通，或许能探寻到大白猿的信号。当然，你得求他们，而且要不惜狂拍马屁，马屁拍得越响，他们答应你的概率越大。”
　　“他们头顶上，不是插一根天线吧？”李旦问。
　　小矮人，头顶上有可以沟通天地的测感传导器。李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天线宝宝。
　　老叟尴尬一笑：“看破不说破，有的朋友做。爷们儿，路我已经给你指出来了，走不走就是你自己选择了。咱们沙扬娜拉！”
　　老叟说完，倏忽不见了踪影，只留一片皎洁的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得，李旦心说，这位爷还是别叫千里眼顺风耳了，还是叫来无影去无踪吧。
　　按照老叟的指点，李旦继续前行，不多时，果然看到皎洁月光下，一群小矮人，在围着一堆篝火舞蹈。他们的样子就像天线宝宝，舞起来蹈来，滑稽可笑，虽无美感，倒也温馨。
　　李旦刚笑一声，就被发现。几个小矮人把他团团围住：“你的，什么的干活？”
　　李旦心说，这还是日本制造？
　　但他丝毫不敢对那几个小矮人有不恭敬的表示，而是很礼貌地鞠了一躬：“一个在河边洗耳朵和眼睛的老人家，让我来找你们，说你们知道大白猿在什么地方。”
　　小矮人中的一个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旦，似乎他是那群小矮人的头儿：“是那个耳聋眼瞎的老匹夫让你来找我们的？他的话你也信？”
　　李旦态度更加谦卑：“正是千里眼顺风耳他老人家，他说你们具备神奇的与天地沟通的能力，不论谁，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得到。”
　　这马屁拍的小矮人首领十分舒服：“嗯，这么说来，那老匹夫还识点相，对我们兄弟们的功力还是有点数的。”
　　李旦说：“那是当然，你们名声在外，如雷灌耳。谁不尊敬你们。”
　　到目前为止，李旦都不知道这几个小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人间马屁管用，阴间马屁照样管用，仙界呢？大概也管用吧。
　　接下来，李旦告诉了他们寻找大白猿的缘由，并谦恭地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几个小矮人在一旁围成一圈，几个人脑袋埋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偶尔那小矮人的头还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李旦一眼。最后仿佛经过了一番争论，他们终于拿定了主意。
　　小矮人的头儿走到李旦身边：“看在你对我们还算尊敬的份儿上，而且你要做的这个事情于阴间有利，我们就帮你这个忙，也算做了一件善事。来，跟我们走吧。”
　　李旦跟在这群小矮人的身后往前走。数武之后，赫然见一片林地中间，树立着一片木桩，那些木桩伸向夜空，每根都有二十米高。
　　小矮人每人站在一根木桩下面。
　　小矮人的头儿喊了一声“起”，小矮人们身形凌空而起，缓缓上升，待到木桩顶端，各结跏趺而坐。
　　只见数道光，由他们头顶那形似天线的器官发出，在高空汇成一点，而后成一道光直射苍穹。
　　李旦心说，这算是卫星信号吧。
　　过了很长时间，这道光才渐渐收束回来。小矮人们各自己收了光亮，一个一个顺着木桩飘然而下，每个到地面时都有些站立不稳，一个个形容枯槁，像是死人又死了一回。
　　小矮人的头儿说：“我们帮你找到大白猿了，也告诉他你在找他，至于他愿不愿意来找你，那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他的声音显得虚弱无力。
　　李旦赶紧千恩万谢，心里说，这几个矮兄弟其实都是好人，以后做出豆腐来一定要优先供给他们，让他们一个个增高长肉，投胎都做超级男模。
　　小矮人的头儿说他们这一次发功元气大伤，他们需要回府休息。李旦赶紧与他们道别。只见他们一个个依木桩而立，身形竟渐渐下陷，一直到头地没入地下，踪迹全无。
　　李旦凑过去看了看每个木桩下边，仍然是平整如初。
　　李旦想既然大白猿收到了信息，自然没有不来见他的道理，他只要静静等待好了。
　　于是，李旦倚着一根木桩坐在地下，静待着大白猿到来。
　　就这样，李旦俟大白猿于木桩之下，左顾右盼，东西踟蹰。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天边黑暗变成黛青，黛青又变成绯青，绯青又变得惨白，惨白又变成微红。
　　太阳就要出来了，李旦等的大白猿还不来，他没法再等了。
　　他敲敲木桩，意思是木桩下的小矮人听得见的话，可以让他去他们的住处暂做停留。但木桩也正一点一点从顶端变成齑粉，纷纷散落，李旦知道只能自己想辙了。
　　他飞走几步，往远处的一片深谷狂奔而去。待到太阳完全出来之前，他一纵跃入山谷之中，急急堕入谷底。
　　他平衡未掌握好，跌了个狗啃屎。他把脸从地上拾起，抬头看到太阳光已覆盖了整个山谷上空。
　　李旦暗说一声“好险”，寻一块石头刚想坐下来，就听背后半山腰传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
　　是你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