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府之玉》谷二先生

12、二美并，丽人行

　　西施醒来时，正有一束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脸上。
　　她蒙蒙昽昽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待适应了那一道光线，她才发现这是一件茅屋，屋里陈设简单，却十分整洁。这件小屋，有点类似她在施家庄的屋子。
　　有人声透过窗棂传到耳中，西施望出去，却看不到人影。
　　她想扎挣着起来，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西施循声望向门口，那人影背后的阳光却把她笼在黑暗中，西施看不清她的脸。
　　待那女子走近，西施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施家庄的女伴东施。
　　东施手里端着一碗粥，轻轻放在屋内一张桌子上，然后扶着西施坐起来，西施这才透过窗棂发现，院里子正坐满了人，似乎正讨论着什么。
　　“小东，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西施问道。
　　“这是麻姑山啊，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东施回答。
　　听东施一说，西施方才想起，她是在遇到那个矫小玲珑的姑娘后，感觉到心口痛疼，才晕过去的，但不知怎么，施家庄的人和她突然又来到了这里。
　　东施看西施一脸疑惑，继续说道：
　　“第二天早上，我们想要继续赶路，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你。正担心的时候，突然从山上下来一个汉子，说是你昏倒在他们寨子里。就这样，我们就跟着这个汉子来到了这里。其他的事，就只有族长，和这里的当家人麻姑姑知道了。”
　　“麻姑姑？”西施念叨着这个名字。
　　一个人影，又挡住了门口的光，西施和东施一同转头，先前那个玲珑娇小的女子已站在床前：“对，麻姑姑，她正和你们族长在院子里讲话，你要不要一起去听听。”
　　西施点头，在两个女伴的搀扶下，一同起出茅屋。
　　院子里正热门，施家庄的族长，正和麻姑山的麻姑姑聊着天。
　　施族长：“我们那里，按年纪的大小排序起名，第一年纪大的，就叫施一，第二年纪大的，就叫施二，依此类推，排在最后一个的，名字就叫作施七七。如果中间有人死去，就把后面的人名自动升一位。好在我们施家庄人少，不会叫错。”
　　麻姑姑：“我们这里跟你们类似，不过，我们是按天干地支来算，第一年纪大的叫麻甲子，第二年纪大的，叫麻乙丑，依此类推，我们麻姑山六十一人，第六十个人主叫作麻癸亥。”
　　“那第六十一人叫作什么呢？还是叫麻甲子？”施族长在一旁问道。
　　“这第六十一人嘛，哈哈，说来有意思了，她正是我们的小孙女，”说着，麻姑一指正和西施、东施站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她可不叫麻甲子，她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叫麻如雪。但我们都叫她小麻婆。”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西施低声吟道。站在她一旁的麻如雪绽开一脸天真的微笑，更觉可爱之极。
　　“这还真是巧了，我们施家庄的女孩子，也不愿自己带着数字，于是根据所住方位，给自己取了名字，比如东施东方施东郭施东门施，西施西门施，南施南宫施南郭施南门施，北施北野施，等等。还好女孩子们少，不然这些方位词都不够用啊。”施族长哈哈大笑。
　　“那你的原名是什么？”麻如雪问西施。
　　“西施姐名叫施一一。”西施还未说话，东施已经在一旁回答道。
　　麻如雪刚想说些什么，突然麻姑姑叫她和西施过去。于是麻如雪扶着西施，二人来到了麻姑姑和施族长的面前。
　　麻姑姑盯着西施看看，又盯着麻如雪看看，两人被盯地有些莫名其妙。
　　“西施，隐在你心口的那一魂一魄，已经出离。明天，麻姑山和施家庄的人将一起出发，前往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路怎么走，还是得靠你和如雪的指引。”
　　西施和麻如雪面面相觑。

　　施家庄和麻姑山的人，是第二天傍晚出发的。一百多人，在夜色中穿行，颇有点行军的感觉。队伍分成三段，前后是两村里的壮年男子，中间是老幼妇女。但麻如雪和施一一跟在队伍最前端。
　　她们是领路人。
　　前方的道路如何行走，全靠她们两个。
　　是的，现在是她们两个引路。因为，在麻如雪身上，也潜藏着李旦的一魂一魄。
　　前文我们讲过，李旦的一魂一魄被青蜂童子的火焰箭击出身体，径往东南而去。飘飘荡荡，李旦这一魂一魄竟来到了麻姑山。
　　在李旦初成鬼时，他从京城回李家庄，在建昌偶遇麻姑，机缘巧合订下一门亲事。这门亲事，就是订的眼下这位小巧玲珑的麻如雪姑娘。
　　“关于我和李旦的亲事，是这样子的——”
　　在行进的途中，施一一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向麻如雪询问起她与李旦结亲的事。因为在那次大会上，麻姑姑告诉她们两个，她们都是李旦的未婚妻子，以后要帮助李旦制作豆府之玉，并且还会有两道菜肴因她们而闻名传世。
　　麻姑姑没有仔细讲麻如雪之所以成为李旦未婚妻的究竟，这一直在西施内心里疚结。对于一夫二妻，她内心是抗拒的，但她又拘于祖宗的成法，不得不隐忍着。
　　然而内心里，她又对这位注定成了她的丈夫可她又对他一无所知的鬼，充满好奇。
　　麻如雪是前过李旦的，她希望从麻如雪这里得到更多关于李旦的事迹。
　　所以，待麻如雪要讲述的时候，她贯注了全神，仔细听着，声怕错过一个字。
　　“其实李旦这只鬼，也没什么特别，我其实也不知道，麻姑姑为什么非让我嫁给他。
　　“他呢，三十岁的样子，相貌呢，一般；身材，还算不错，据说一直跑马拉松来着。突出的一点，是有那么一种天生的忧郁时常在他眉间眼底，仿佛他受了什么苦痛似的。
　　接着，麻如雪又讲述了李旦怎么到的他们麻姑山，怎么被麻姑姑收摄又放掉。
　　话说当初李旦从京城归乡，一路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在经过建昌时，被麻姑山的风景吸引。
　　且不说那翠黛峰岭，碧水清流，只那块高高伫在麻姑山最高处那人形山石，已让人叹为观止。
　　在麻姑山生长的人们，都不知道那人形山石是何时诞生，大概自有了麻姑山，就有了那块人形山石。那山石的奇妙所在，白天是丈夫形状，夜晚是女人样貌。李旦那时只能在夜晚行进，但作为鬼在夜晚看到的景色，和人在白日看到的景色并无太大区别，所以李旦得睹那女子人形山石是如何在月下真正幻成人形，随明月清风轻轻舞。
　　李旦是乘着月色，一步一步爬上麻姑山顶的。他本有飞跃的本事，但他改不了在阳间的习性，依然喜欢用脚步丈量新造之地，行走孤绝之景。就这样，李旦一边欣赏着麻姑山的美景，一边顶着月亮，来到麻姑峰顶。
　　越近峰顶，杂花越是繁多，林木越是密集，月色越是皎亮。
　　他在榛莽之间行进，透过叶片刺从，莽然睹间那麻姑峰顶，有一绝代女子正在舞蹈。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曹植《洛神赋》中的洛神，也不过如此吧。
　　李旦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舞蹈完毕。轻振羽衣，敛手收束；天空地净，月色撩人。
　　待李旦拨开榛莽，走到那块人形石前，他禁不住吃惊。刚才明明是一个绰约的女子在这里舞蹈，怎么突然间变成了一块石头。可那石头，分明还是刚才女子轻振羽衣、敛手收束的样子。
　　李旦后悔刚才禁不住喊了一声好，惊得那女子瞬即化为了石头。
　　李旦轻轻抹去那人形石额头上的汗水。李旦相信刚才自己的眼睛绝对没花，确实这块石头就是刚才那位女子。
　　李旦突然想起《天龙八部》里，段誉在无量山琅嬛福地中见到的那尊神仙姐姐雕像。想到这里，李旦不禁轻轻摇头叹息，内心里都是对谷二先生的鄙视：你的想象力怎么如此匮乏，就不能别开生面，写出跟金庸不一样的情节？或者，哪怕你模仿留仙先生，说这人形石幻化成人形，正对着月亮吞吐内丹，练一颗转世红丸，被李旦偷走吞服，又回转人世？
　　李旦的抱怨自然也引起谷二先生的不快，于是，他一转笔锋，这人形山石就变了一副姿态。
　　李旦正围绕着这人形山石仔细勘察之际，那人形石突然拨地而起，然后仿佛站起不稳，一下栽倒。李旦正要伸手去扶，那石头就借着山势，骨碌碌滚动起来。
　　这可是峰顶，并无太大空间，若山石不停止，就会滚到悬崖之畔，而后坠落。
　　李旦赶紧去追，想要拦挡。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块石头铁了心要滚下悬崖，你李旦一只鬼能阻挡得了吗？
　　你不是嫌没有匪夷所思的情节吗？我让你一块石头也留不下。
　　李旦内心一边忙着向谷二先生道歉，一边跑着去追那即将坠落悬崖的人形石。
　　李旦追上了，他像用双手抓住这块石头，不承想这石头的力道是如此之大，把李旦也牵引着，以一个宛如跳水的姿态，径直坠落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旦和石头，坠落在一潭水中。
　　那石头和李旦的坠落之力是如此之大，整潭水仿佛摇荡起来，发出巨大的响声。
　　整个麻姑山都震动起来。
　　住在麻姑山里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夜晚中张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