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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西施胸口的朱砂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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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其余不表,单说李旦的一魂一魄,被青蜂童子的火焰箭打出体内,径往东南方向而去。这一魂一魄如无根飞蓬,飘飘渺渺,摇摇欲坠,一丝微风都能吹他到东倒西歪,他挂在飞鸟的脚趾间,便被飞鸟带着飞一会儿;他飘落在树枝上,就依附在树枝上暂时停歇。然而,仿佛某种既定的程序已启动,他毫无差错一直向着东南而去。
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李旦的一魂一魄,在一个傍晚时分,来到一条溪水之处。残阳如血,铺展在溪水之上,这溪水如一条红色的丝带,婉娫舒展。溪水旁一棵大树,不知树龄几何,如一座巨大的茅芦,遮天蔽日。那树上不知开得什么花,在夕阳照耀之下,燃烧如火。
余晖,清流,古树,红花……艳丽无比的背景下,偏偏有一个女子,着一身碧纱裙,蹲在溪流之旁,一只小小的木桶在她身前,他一手扶着桶沿,一手执一根碧玉杵,正捣着什么。
或许是累了,她停下手来,用原本扶着桶的那只手轻轻将垂下的头发撂到耳后,又用手背轻轻摸拭额角的汗水。抬头之际,一个清秀婉丽,绝世无双的女子,出现在李旦面前。
李旦的一魂一魄,便再也不想离开了。
夕阳落尽,余晖远逝,天色渐沉。
大概手中的活儿做完了,那绿衣女子将木桶和杵搬到大树之下,并伸手在树旁拿起一条手绢,擦了擦额角、脖颈。李旦这时才发现,原来那树下,还铺着一张包袱皮,上面还有衣物装饰之物。
绿衣女子褪去身上的纱裙,只着了肚兜和短裤,慢慢走下溪水。
月芽升在空中,溪水中一条极窄极窄的光影,打在那女子身上。
她散开了头发,那如瀑布一般的长发便浮在水面,映着月光,荧荧发亮。
世界极静谧,只有偶尔响起的拨水之声,哗哗撩动了李旦的心神。
一片影子不由自主向着那沐浴溪中的女子飘去。
施家庄的全村大会,是在第二天上午开始的。
凌晨时分,一声惊叫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全村百姓闻声而起,聚集在了族长的屋前,里三层,外三层,不久连围在最外一层的村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们叹息摇头,女人们摇头叹息,三三两两,都集聚到村里那块场院上。
这里是村民议事之处,场院中央有一座土台,族长和村里的耆老坐在土台上临时摆放的椅子上,土台之下围满了村民。
昨晚在溪水中沐浴的那个绿衣女子,此时被捆缚着,跪在土台正中间,低垂着头。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散落下来,长及地面。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她胸口那颗朱砂,怎么一夜之间就没有了。
她想起平日里和姐妹们嬉戏,见到已婚女子胸口没了朱砂,还要打趣一番。未曾想,今日她也竟到了这个地步,只是,她未曾婚配,也并无出格之举,只是昨晚捣完神仙树叶之后,下浣溪洗了个澡,第二天醒来,居然发现胸口那抹朱砂竟然神奇地消失了。
家人知晓,愁得直跺脚。然而,她也解释不清。
虽然是族长的女儿,但也难于逃脱千百年来村里的规约。族长虽心内不忍,也到底让人将自己的女儿捆缚了,押到场院土台之上。
失贞,在施家庄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族长看着村里人全部到齐,长叹一口气,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想必大家已经知晓,我的女儿,西施,她胸口那抹朱砂突然消失不见。我虽然不相信我的女儿会有出格之事,但也实在解释不通。今日,我们召集这个大会,让她自己把事情坦白,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那只能按照村规,将她逐出村子。”
族长说完,重新坐回座位,脸上显出忧愁的神色。
族长的话刚落,土台下面就一阵骚动,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嘴,谁都想抢着说话,结果谁的话也听不清。
族长重新站起,示意大家安静:“大家有话,一个一个说。”
土台下一个声音响起:“我不相信西施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是素与西施相好的一个姐妹。其他姐妹也纷纷附和:“对,我们都不相信,西施姐不会做出格之事。”
族长示意她们安静,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西施,你看到了吧,她们不相信你做了出格之事。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会事?”
西施抬起头来,脸上一种愁苦之色,她也解释不清到底是怎么会事,但她知道,今天必须有一个说法才行:“爹爹,你知道女儿是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但我确实也不知道是怎么会事,我昨晚只是在浣溪洗了个澡,并没做其他事,谁知道一夜之间……”
西施低下头去,族长一声叹息,她知道,只能按照村规,把自己的女儿逐出村里了。
族长正要宣布将西施逐出村子,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且慢!
说话的是村里年纪最高的长老,曾经的族长,说话一言九鼎。
见他开口,全村人都安静下来。
“西施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她的为人,她是断断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的。但她确实又解释不清她身上何以发生这样之事。”长老略一沉思,继续说道,“我想,不如请觋祖问一问。”
“请觋祖?!”
“请觋祖?!”
……
长老的话甫一落,台上台下都炸开了锅。
族长示意大家安静,半天人们才停止议论。
“长老,”族长说,“觋祖已经三十年不愿回村了,我们真的要去打扰他?”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施家庄,三十年安静度过,现在大概是到了变动的时候了。”
“你说的没错,施家庄是要变动一番了。”长老话音刚落,不知哪里传来一个苍老却又响亮的声音。众人闻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老者,拄着一只拐杖,佝偻着身子,白胡子几乎要贴着地面了。
站在土台下的村民,好多都不认识这位瘦小的老者是谁,纷纷议论之际,台上的族长和几位长老,却早已站起,恭敬肃立。
族长忙过去把这瘦小老者搀扶上土台,扶他在中间位子坐定,几个人一起跪了下来:“觋祖!”
此时村民才知道这就是觋祖,众人也纷纷下跪。他们虽然第一次见觋祖,但关于觋祖的传说,早在他们的心中生根。
觋祖看着眼前的这些子子孙孙,脸上带着笑容。
“都起来吧,起来吧!”
众人站起,觋祖指指西施:“让她也起来,把绳子给她解开。”
族长刚要解释,觋祖一挥手:“什么也不用说,我都知道。”
早有几个人跑上土台,把捆绑西施的绳子解开,扶她站起。
觋祖挥手,西施过去,跪在觋祖身前。觋祖摸摸西施的头:“好孩子,受苦了。”
然后,觋祖抬头,目光冷峻,对着众人说道:
“你们奇怪西施的守贞痣为何突然消失,其实很简单,昨天有一个游魂恰好经过施家庄,为她的美貌吸引,附着在她的胸口之上,那游魂虽只有一魂一魄,但执念深重,竟由西施胸口那颗痣,而浸入她的心尖。”
觋祖顿了一顿:“西施,你难道没觉得心口有些痛吗?”
西施听觋祖这样一说,想起昨夜确实心口疼痛。她望着觋祖,不由点了点头,然后不自禁用手捂住了胸口。这一动作,本是抚痛之举,不想竟显出一种凄美的色彩,台下有的女子不禁模仿着西施,也做着捂着胸口的动作。
“觋祖,可有办法把西痛心尖的游魂驱逐出来?”族长很是关切自己女儿的安危。
觋祖长叹一声:“这其实也是他们的夙缘孽债,是必然有这一劫的。不只她,我们整个施家庄,恐怕也躲不过去这一劫。”
众人一听,不解觋祖是何意思,不禁纷纷议论起来。
“过往千年,我们施姓人家躲在这一处世外桃源,不与外界来往。然而这种状态不久就会终结。外界人类中的富人与魔界勾结,不仅要奴役人类,还要奴役冥界,而我们这些世外族类,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下。不久,会飞的铁鸟就要降临我们施家庄,把这里夷为平地。”
“那可怎么办啊?
“觋祖,你要救救我们啊!
“是啊,要救救我们啊!
…………
觋祖的话音刚落,台上台下议论纷纷,大家都对将要面临的灾难惶惶不安。
觋祖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待到大家声音停止,他才缓缓说道:
“如今之计,恐怕只有西施心尖那个游魂,或许能救我们一救。”
觋祖的话让大家迷惑不解。
“那个游魂来自三界交接之地,那里人类找不到,魔界不敢轻易进入,只有躲在那里,我们才能得到暂时的平安。”
“您的意思,我们要迁居那里?”族长问道。
“嗯,如今之计,只有这个办法。”觋祖回答。
又是一番议论,听到要离开世代居住的地方,所有人自然都不情愿,然而他们又知道,既然觋祖说要迁居才能避难,那么迁居必然不可避免。
“我们如何才能找到游魂所来之处?”族长又问。
“这只能靠西施了,”觋祖看着西施,“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就能找到他想要带你们去的地方。”
说完,觋祖站起身来:“你们,今天就准备动身吧。”
“那您呢?”族长问。
“我这把老骨头,一定是要葬在这里的。”
说完,觋祖径直离去,他的佝偻的身影,慢慢远离人群,渐渐没入一片密林重绿之中,便再也看不见了。
“都回去收拾东西吧,一个时辰后,准备出发。”
说完这句话,族长仿佛苍老了许多。他长叹一口气,摸了摸走过来的女儿的西施的头:“孩子,这次靠你了。”
西施搀扶着父亲,缓缓向家走去。
众人也都散去,一时间,土台上下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