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伊欢喜》千诀

16、第十六章 做梦

　　十二年前，和赵家宝打架的那天晚上，赵兮云做了一夜的噩梦。

　　从那之后，噩梦挥之不去，且日渐频繁，后来发展到，不吃安眠药，他根本没法安稳睡一个好觉。

　　来来去去都是那两个梦。

　　梦见母亲定格在照片上的那张脸，如照片上一样冷艳，冷眼看着襁褓中的他，没有半点为人母的喜悦。

　　“你妈妈不喜欢你，你和郑铭戊根本就不是被抱错的，是你妈妈偷偷把你换给了郑家。”赵家宝的话在耳边回荡，一句一句，剜骨挖心。

　　襁褓中的他张开双臂想要母亲抱，却被她嫌恶地丢在一边，眼里都是厌恶，像是在说，“就不该生了你。”

　　梦见母亲从三层楼的屋顶跳下，如一朵破败的花砸向坚硬的地面，一身白裙被鲜血染红。

　　“你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她是精神病犯了，从老房子的屋顶上跳下去摔死的。你妈妈有精神病，你也有精神病，因为你有病，爸爸才不喜欢……”

　　赵家宝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兮云揍翻在地。

　　胸腔涨得难受，呼吸愈来愈不顺畅，原本彩色的世界变成一片灰，灰暗将他深深笼罩。

　　梦境反反复复，母亲的脸一次比一次狰狞，周身的灰暗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空气扭曲如一双鬼手扼来，他被这双鬼手扼得几近窒息。

　　在感觉自己即将死去的那一刻，赵兮云从梦中惊醒。

　　B市的四月天，春暖花开，温度凉爽舒适，他却是满头满身的汗，大口大口的喘息。

　　赵兮云跌跌撞撞爬下床，冲出客卧，冲向主卧衣帽间，拉开最里面的柜门，将藏在柜子里的趴趴熊玩偶抱出。

　　整个人跌坐在衣帽间的地板上，人高马大的男人紧紧抱着憨态可掬的趴趴熊，呼吸逐渐平复下来，脸上也慢慢恢复血色。

　　趴趴熊是初见的那年暑假孟伊琳送他的，那年暑假的最后几天，孟伊琳和爸妈去四川成都看熊猫，给他带回来这份可爱的礼物。

　　在他未成年没法购买安眠药的那几年，孟伊琳送他的趴趴熊是他噩梦醒来之后唯一的安慰。

　　每次从梦中惊醒，他抱着趴趴熊，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虽然不是在父母的期盼中降世的小孩，虽然不被爱，可至少还有人在乎他。只要有一个人还关心他的喜怒哀乐，还在意他开不开心，那人间就还值得。

　　赵兮云靠在衣柜上，闭上眼。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问他——“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很久很久没有对他说——“哥哥，我喜欢你笑，你笑起来就像阳光一样。”

　　可即便如此，即便她和他渐行渐远，只要能看到她，他的人生就还有光。

　　她是他这一生赖以生存的光，她不说话，就只是站在他面前，就让他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从不奢求什么，他知道自己不配，所以哪怕后来渐渐管不住自己的心，也压抑的、克制的，不表露半分，将所有心思囚困在内心深处。

　　连一点点念头冒出，都不允许。

　　想起昨夜的事，赵兮云又是一阵头疼。他从地上起来，去客房找到手机，打开手机，查看她的位置。

　　她在学校里，放心了。

　　抱着手机看了近一个小时，她的位置都没变。

　　她才刚回校没多久，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出去，赵兮云从抽屉里拿出安眠药，倒出每晚所服剂量的一半，服下。

　　一觉安稳睡到了中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确认她还在不在学校。

　　她的位置还是没变，他松出一口气。

　　中午简单吃过午饭，一整个下午赵兮云都在书房办公，手机就放在手边，隔一时半会儿就看一看。

　　内心乱糟糟的，可公司事务还是得处理。也只有白天才能处理事情，晚上还得盯着小姑娘，不让她乱来。

　　孟伊琳这一天都待在寝室里，连午饭和晚饭都是让舍友帮带的，哪都没去。一整天的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就是心下不舒畅。

　　这种不痛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二点，孟伊琳从宿舍楼下来，打车去赵兮云那里。

　　下车时才发现手机没带，好在挎包里有钱包，数钱给司机，孟伊琳进入小区，熟门熟路的往赵兮云所在的公寓楼下走去。

　　没有门禁卡，又只能在楼下等人进出。好巧不巧，又碰到了昨晚的那个男生。

　　男生再次看到她，也是感到奇怪：“怎么不让你男朋友下来接你？”

　　“给他一个惊喜。”她笑。

　　男生沉默了一瞬，然后问她：“你男朋友不给你配个门禁卡吗？”

　　孟伊琳：“……”

　　感觉男生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到了十六层，孟伊琳从电梯里出来，先整理头发，然后才敲门。敲了几次，又按了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

　　以他的性格，她不相信他会大半夜的将她拒之门外，他没来开门，只有一个可能，他不在家。

　　孟伊琳就靠在门口等，半个小时后，差不多一点钟，旁边的电梯叮咚一声响，门打开，赵兮云被一个理着利落短发的女人搀扶着从电梯里出来。

　　他醉意醺醺，手臂半搭在女人的肩头。那女人长得十分高挑，一身OL职业装，衬出匀称的身材。

　　孟伊琳全身麟毛都竖起，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她不认识高珊，高珊也没跟她打过照面。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一人目带防备，一人面色沉沉，气场全开。

　　醉意醺然的赵兮云开口打破了两个女人之间无声的对峙：“伊琳？”

　　孟伊琳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微微勾着，皮笑肉不笑。

　　高珊收起防备目光。虽然不知道赵兮云和面前的女孩是什么关系，但从赵兮云的语气中可以得知，对方不是死缠烂打找上门来的，否则他不会这么好声好气。

　　不是桃花劫，那就是桃花债，桃花劫要躲，桃花债得还。

　　高珊将醉得站不稳的赵兮云推向女孩的方向：“那就麻烦你照顾赵总了。”

　　孟伊琳刚扶稳赵兮云，刚才的女人就闪身进了电梯，电梯门以极快的速度合上，下行。

　　赵兮云松松揽着她，用一种不确定的眼神看她。

　　“密码多少？”孟伊琳没好气地问他。

　　“是你吗？”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孟伊琳不指望能从一个醉鬼嘴里问出门锁密码，皱眉去翻他的休闲西装外套，摸出他的皮夹，找到门卡，刷卡开门，扶着他进屋。

　　“是你吗？”他又问一遍，她不说话，他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在做梦？”

　　孟伊琳反手关上房门，再次没好气的：“那你就当你是在做梦吧。”

　　“那还真是个美梦。”他喃喃道。

　　孟伊琳蹬掉脚上的靴子，没听清。

　　光着脚丫，蹲下身，略有些困难地帮他脱掉鞋袜，将人扶到卧室里躺下，去浴室里拿来毛巾给他擦脸。

　　他躺着没动，迷蒙的双眸一直盯着她看。

　　其实这还是孟伊琳第一次见他醉成这副模样，原本是心疼的，可一想到他刚才手搭在那短发女人肩头的画面，心头又被酸溜溜的滋味替代。

　　孟伊琳没好气地将毛巾往他手边一丢，生了几秒的闷气，又再次捡起毛巾。视线扫过他的袖口，猛地注意到他的袖口处印着一道淡淡的口红印……

　　孟伊琳心态炸了！！！

　　醋意上涌，孟伊琳将毛巾扔掉，翻身上床，两腿分开跨开在他两侧，手撑在身前，一低头，亲了下去。

　　两片柔软的唇瓣相触，赵兮云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也为之一振。

　　手扶住她肩头，想推开，最后一刻却没有推成。

　　他知道他不配，就算在梦里，他也不配，可如果连在梦里都苛求自己，那他迟早要发疯。

　　如果这是梦，就让这个梦长一点，再长一点儿……

　　像是听见他的心声，身上的人在停了半秒之后，继续。

　　吮吸，碾压，推开牙关，唇齿纠缠。

　　交换着呼吸，直到喘不上气来，孟伊琳退开。

　　高高的马尾垂落，发尾扫在他的脖颈处，痒痒的，酥麻的。

　　“Je t\'aime.（我爱你）”孟伊琳轻声道。

　　明明遂了心愿，也很满足，可就是想哭。可她从来都是很骄傲的女孩，不会在这种时候哭出来。

　　她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勾唇笑了笑，妩/媚动人。这就是她想要的，所以有什么好哭的。

　　赵兮云晕晕乎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初尝亲吻滋味，被勾了魂摄了心，只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既然是梦，在这梦里，就让他放肆这一回。

　　抬手拖住她的后颈，一个翻身，两人位置调换。手撑在她身体一侧，一低头，精准触到柔软的唇。

　　很想很想喊她的名字，可害怕自己将名字喊出，美梦随之破灭。

　　只能生生憋着，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她的名字。

　　伊琳。

　　伊伊。

　　他终究没忍住，一声“我爱你”，激荡在胸腔，最后从唇齿里溢出。

　　“我爱你。”他沙哑着声音道。

　　那声音落在她耳边，如耳语，如梦呓。

　　我爱你……

　　孟伊琳眼里起了雾。

　　他还能爱谁，他爱的是让他放弃去S市，一定要追随来这座城市的那个人……

　　他大概是把自己当成她……

　　孟伊琳忍不住一声哽咽，可这一声哽咽也没能完整发出，被他堵在口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