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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悲莫悲兮生别离 ...

  •   一个月后,李隆基派去边境的密探回长安禀奏确有此事,突厥族扎营在西域的国土内,大举军旗数月,闹得边疆地区的百姓人心惶惶,安西都护府的官僚一面安抚百姓,又一面与突厥首领交涉却被果断拒绝甚至大放厥词。

      李隆基听后在早朝中勃然大怒,立刻派纳容将带兵前去赴战,然而看突厥族随气焰旺盛却人马寥寥,嘲笑一番后,只派了五千兵卒前往。

      八重雪冷眼看着纳容叩首领旨,不动一丝神色。

      退朝后,众官纷纷向纳容先道辞别,无非是什么“守卫疆土”、“戈壁赴战好生保重”一类,闹嚷嚷一片即便不想听见也逃不过。八重雪冠世的脸上划过一个淡淡嘲讽的笑容,于他们擦肩而过,走到这高高宫墙外。

      时年快的不想让人感叹都不行,明明眼前是那初春时的桃花片片,然而耳边一声蝉鸣划过才不由惊醒梦中,原来已是夏至。

      这个春天过的并不太平,景色无边繁花烂漫却太过匆忙,满目风情中悄悄潜伏着即将爆发的危机,好在、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吗?

      八重雪在回府邸的路上匆匆掠过来往的人们,不料与一人重重擦身而过,回过神才发现是位银发的青年人。

      “唔、抱歉——咦,你是八重将军?”那人木讷了一会儿道。

      “是,九世子殿下。”八重雪朝他作了揖,不温不火的回话。

      “呵呵,不用这么客气。对了,你和碧城认识吧?”

      八重雪疑惑了些许后点点头。他们应该是算认识吧,虽然只见过几面,颇不真实的几面。

      李琅琊见他如此回答便大方得邀请说:“我要去碧城那里你要不要一同去啊?”

      八重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婉约拒绝了。李琅琊也没有强求,辞别后自己离去。

      去了又怎样呢?每次和他见面都仿佛不在人间,那人轻言笑语长袖浅衣都让他觉得不似在长安应见。即便是有缘人,形同却陌路。

      “切——”八重雪不满的切了一声后又独自回到府邸。

      世人皆看清,唯有君不知。

      你为何不想想自己何苦日日夜夜思不去呢?

      ***

      三日后清晨,纳容将军前往边疆赴战,众百官为他饯行,李隆基虽为亲自出面但也赐予白玉剑一把,中雕腾龙以示皇威。

      这一战势在必行,那是众人皆知道的,所以大家都敬酒奉承,于平常宴酣之乐别无两样。

      纳容虽是将军却生的斯文,待人多礼而懂进退,是唐玄宗继位后难的的新秀,八重雪并不讨厌这个人,也因为礼数原因上前不冷不热的说几句,纳容一并微笑着说不敢当。

      八重雪漠然退出这没有丝毫意义的辞别会,路过不远处军队时却不由停顿凝望。

      那是每次前去边境时最常有的情景,那些首次参战的小兵们也不知此趟是难是易,不知一去可有归期,家人爱人依依相别。

      年轻的兵卒面容还算俊朗,此刻捂着他手不肯放的花甲老人想必是他母亲,而旁边噙着眼泪的姑娘也应该是他的心爱之人,那个少年清澈的眸子中也闪烁着点点泪光。

      “儿啊,此去无多路,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恩。”少年重重的点点头,又望向女孩道:“小蝶,若此后我、我没再回来的话,你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拼命的摇着头,不住眼泪直流。

      八重雪冷眼看着,念了声无聊,想不通自己为何为这种一年会上演好几百次的戏码而驻足。若是舍不得,当初又何必从了军,谁又不知道那大好江山社稷,这繁花似锦歌舞升平的长安城,便是由那些血肉之躯建成的么。真是可笑!他不屑的瞥过他们,又准备重新离开。

      那时他是局外之人,不知离别苦。

      “多情自古伤离别呢!”

      身边突然传来熟悉的轻言,八重雪回过头,只见那人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承载着几许微风,染上了一身晨光。

      “你怎么在这里?”八重雪问道。

      “是么好巧啊!八重将军也在啊!”安碧城故作惊讶的回答道,微微一笑带着少有的俏皮。

      “是吗?”

      八重雪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带着淡淡的怀疑,安碧城也不可置否,没再去辩解什么。

      不远处那场告别似乎即将结束,女孩扶着老人离去后,少年在他们不见踪影后蹲在原地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真是感人的场面啊!”安碧城说。

      “嘁——就为这种事多愁善感的人不适合生活在军队。”八重雪冷淡的反驳道。

      “八重将军就没有尝过离别之苦么?”

      “那种东西不需要。”

      “确实呢。既然伤心又何必道离别?”

      八重雪听他轻轻的应和着,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突然安碧城转身在他措手不及之时勾上他脖子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睁眼便是对方无暇的脸,冰绿色的双眸带着淡淡的妖娆。然后就是唇上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八重雪微微一惊愕,皱了皱眉,未经思考之时环住他的腰,反身咬住安碧城,唇齿间一股暧昧微热的香气。

      八重将军,你我最近的距离,也不过如此了吧!日日忧愁,世间离别苦,问君知不知。你不知,不知。

      直到口腔内感觉到了一丝腥气,八重雪才放开手,不过那似乎并不是自己的。他不明白自己反常的举止,内心一切微妙的感觉仿佛落入了石子的池水,荡漾起一层层的涟漪。却并是不舒服的感觉。

      安碧城指尖抚上自己还渗出鲜血的唇,微扬起嘴角,良久后才道:“八重将军可知道,这世上最苦的不是离别,而是道离别。”

      八重雪见他还淡色的唇上还残留着的血迹,被他不以为意的用雪白的衣袖抹去,末一笔,浓了唇色。

      安碧城说:“悲莫悲兮生别离。”

      “何以此意?”八重雪反问。

      “这世间离愁,可堪回首更伤身,不如不要忆起。”安碧城说完这句后又道:“此时离别哪日相见?归期未有期,愁苦何以道,断肠泪只得自己咽。”

      “所以——八重将军,如果我走了,一定不道离别。过往也只是南柯一梦,您莫要忆起了。”

      他说这些话时一直保持着淡然的笑意,淡薄的晨曦格外飘渺,使八重雪看不到他笑的多么苦涩。

      隔过迷离的光线,他看到那人远去的身影,白色的衣袖上沾染了一抹鲜红,好像是从梦境里落下的一片桃瓣。

      又不久,纳容将军带着军队离开长安,赴往边疆,一路上踏起尘土滚滚。

      那天夜里八重雪独自倚在府邸小亭的红柱上,思量着白天安碧城那番不知何意的言语。月光犹照着他胜过明月的脸庞,带着从未消融的冰冷。

      不道离别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些年他看清了官场无情,从第一次拔出刀鞘染红了衣袂,冷眼看着他人深陷泥潭,除了划过嘲讽的笑容外也只是冷漠的走开。那些该死的爱恨情仇、生死别离也不过无稽之谈,如他的名字般,八重雪下埋藏的心只剩下冰冷。

      他回首见水中月难圆人,淡淡的金色就好像那人垂腰的发丝,忽然烦躁的拔刀挥去,犀利的刀光一闪——只削断了一根尚未开花的荷茎,清波荡漾,如何也挥不去。

      悲莫悲兮生别离。

      “若走便走罢,你我本无瓜葛,又怎样忆起?离别苦?可惜,我从未尝过。”

      八重雪自言道,收回刀,漠然走开。那方池水上漂浮着呗斩断了的花茎,恼怒的一笔。

      同样的月光,应照离人妆镜台。

      安碧城卧在池边冷阶上,长发一半浸入水中,此时夜半无人,唯有漏声迢递。

      他将手覆盖在眼上,扯动了衣袖,鲜红色的痕迹真实到像是被一圈圈勾勒出来的。伴着漏声,很久后才传来一声微微的轻叹:“离别苦,你还是莫尝比较好。”

      不知道是你的梦还是我的梦,多情却被无情恼。高估了自己,忘却了那个人是不会消融的重雪。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戚戚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

      必有分矣啊!

      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

      这一梦,到了离别时,是他的不幸还是他的不幸?

      三更漏声空余,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

      三月后,一个令所有人吃惊不已的消息从塞外传来,纳容将军以及那五千精英败在突厥族的手下,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满个长安顿时议论非非,那些死去士兵的亲属们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本是一个小小突厥族没什么好怕,众人都认为纳容此去必是凯旋而归,那些官臣甚至连如何巴结他都想好了,又怎会料到是如此。

      世事难料,只是苦了纳容将军啊!那些人这样感叹。

      长安这一世繁华,这位年轻的皇帝握不住。老者们望眼大唐盛世,如此道。

      李隆基早朝时神色冰冷,吩咐为纳容修建将军陵,亲自题写牌位——朕卿纳容。

      第二日,又谈到突厥族一事,李隆基沉声道:“八重爱卿,朕命你带三万兵卒前赴塞外,必定要给朕将纳容将军的大胜赢回来。”

      “臣领命。”八重雪单膝跪地,底下脸被发丝挡住,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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