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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海盗先生们 ...


  •   四月的英国,是番红花与迎春花的天堂,春之神珀耳塞福涅用她无与伦比的美丽干燥了这个被雨水和雾气统治的国度。一簇簇金黄的水仙花在阳光下随风摇曳,用自己特殊的舞姿表达对春天的欢迎。空气中春天的气息和行人脚步中春的跳动也愈发的明显,微风只得奏起华尔兹,迎合着春天欢快的脚步。
      比起陆地上的恬静,海上的景象则更加忙碌。
      就像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虫子们一样,大大小小的船只——不论是商船还是客船——都迫不及待地奔出船坞,在各个航线上穿梭,巨大的白色船帆像是一朵朵漂在海上的云。
      但春天的大海可不像与它同色的天空那样澄澈平静,在春风的挑拨下,它翻着白沫的海浪使得对嗅盐和晕船药的需求大大增加。
      遏制这种不良增长的最好法宝就是——海盗。至少对晕船药销售商们造成了极大负面影响的海盗先生们没见过还有谁敢在他们面前呕吐的,海盗们讨厌晕船和麻烦的清理工作,因此如果您晕船并且遇上了海盗:忍住您翻滚的胃液,或者让鲜血代替胃液喷涌而出。
      然而如果您是不晕船的水手,那么遇上海盗的几率将大大的增加——远远超过了对嗅盐和晕船药的需求,因为海盗们正是循着您身上金钱的味道而来的。
      四月的夜晚,天色昏暗,浓雾笼罩下的大海透出一种暗色的诡异,仿佛海下真的隐藏了能将船只拖下水的怪兽一样。远处传来了在浓雾中显得隐约的厮杀声与惨叫声,更显得气氛阴森,让人仿佛置身于远古时代的战场。
      这是一个适合海盗们享用盛宴的夜晚。
      今天的主菜是一艘名叫“兰草号”的货船,它满载着平纹布、糖、姜和皮毛向朴茨茅斯港驶去,然而他的旅途终结在了半路。一艘名叫“阿尔戈号”的双桅快船鬼魅般从浓雾中闪现,桅杆上黑色的骷髅旗迎风猎猎作响,上面纯粹的黑色在浓雾中反而透出了一丝红色,如同被鲜血沾染了一般。
      海盗们行事迅速,这艘为了多装货物而省掉了大炮和弹药的商船被(= =)干脆利落的俘虏了。
      可怜的船长和他的水手们一起被绑到甲板上,听候海盗船长的发落。此时那位海上的法官此刻正泰然自若地坐在船首,俘虏们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未来命运的端倪,但他的身形被埋在船帆巨大的阴影里,只能看见一双擦得锃亮的马靴。
      他没有急于审判,好像在等什么人。
      这一等就从繁星漫天等到了东方泛白,海浪冲刷船身的叹息和微风吹过缆绳的尖叫慢慢地消耗着所有人的耐心,连负责看守的海盗都抱着火枪打起了瞌睡。但不久,从船的另一头传来的马靴敲击甲板那特有的“咔哒”声,这突兀的声音唤醒了所有人的神智。海盗船长似乎也抬起了头——他等的人来了。
      “船长,这是货物清单。”来人有着一头柔和的栗色头发,但灰色的眼眸却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清冷的金属光泽——像一把出鞘的剑。
      如同骑士递给领主他的佩剑一样,这个男人温文尔雅地递过去一张长长的纸条,上身唯一一件单薄的绸子衬衫让他充满力量但不夸张的肌肉曲线随之显现出来。
      他的首领没有出声,扫视了一遍单子后才慢慢开口道:“勉强算是收获颇丰,把人放了也无妨。”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如同晾晒阳光下松软的干草,听了让人感到十分舒心。“你觉得呢,布雷克?”他抬起头来征询自己属下的意见。
      被叫到的栗色头发的年轻人极为惋惜地瞥了一眼被紧紧捆绑俘虏们,俯下身贴近船长的耳朵,低声说道:“只有一点要补充,罗伊。”他顿了顿,紧接着仰起头来用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伙计们,这是艘西班牙的船。”
      这句话产生了难以预料的后果。
      像是被巫婆的针刺中一样,罗伊猛的站起身来,“西班牙的船?”他有点嘲弄的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细小而亢奋的颤动,吓得那些船员们在四月温暖的海风中齐齐打了个寒噤。
      他向前走了几步,此时光线已经亮起来了,失去了船帆阴影的庇护,他的容貌清晰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罗伊是个英俊的男人,这点是毋庸质疑的。一头耀眼的金发被打成时兴花结的黑色绸带整齐地梳在脑后,显得那张脸更加高贵优雅。
      他的衣着像是要出席舞会般,干净华丽,令人无可指摘。他贴身穿着一件白色亚麻布衬衫和一条黑色马裤,系着同色领饰,一条缀着丰富多彩的阿拉伯图案的开司米紧紧地缠在他的腰间,勾勒出完美的腰线,柔软滑腻的布料一直垂到锃亮的靴面。最外面套了一件绯红色长大衣,用以抵御夜晚外海刺骨的寒风,上面用金银丝线绣出流畅繁复的花纹,镂雕着精细花纹的纯银扣子漫不经心的敞着,使得他的身材更显挺拔修长。斜跨过所有这些柔软的织物的是一条金色的绣花肩带,这是手枪、马刀的安身之所,黑洞洞的枪口和闪着寒光的利剑仿佛是挟裹着巨大的压迫感的野兽,为他增添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戾气。
      优雅华贵,而且残酷。
      “可挂的是法国旗子呢。”罗伊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感叹,“难道我这个对西班牙人决不手软的海盗头子威名如此远扬?哎呀,谢谢你对我费这么多心思。”
      他像个被认可的孩子一样笑了,但眼中冰冷而狂野的神情令所有人心中一颤。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对方船长吞了口口水,不安的问道。
      “做什么?”如同更换面具一样,罗伊换上了一种戏谑的微笑,绕过椅子径直走向船舷,两只手指捏住那张货物单,任它随着海风无助地飘着,像极了了无生气的尸体,“你们将会像这单子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去了另一只手,扯住了那脆弱的纸片。“兰草号”全体成员绝望地看着纸碎纸屑从那灵巧的手中洒出,被刚刚升起的太阳映得红彤彤的犹如四散的血滴。
      “被撕碎,而且是活生生的。”
      “这么说还是老方法?”布雷克适时地插嘴询问。
      “对,老方法。”罗伊看着海面若有所思,“只是我不确定鲨鱼们是否有早起的习惯。”
      然而事实证明,鲨鱼们不但起得早,而且早餐食量也很大。
      太阳此刻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温暖的阳光与油画般厚重的金红色仿佛为人们的身体注入了新的力量,新的一天到来了。
      罗伊两手撑在船舷上,淡然地看着从海面下涌出的鲜血与被初升红日染红的海水混为一色。
      红得像火一样,他心想,像是火刑柱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他又一次想起了1557年,那年他6岁。
      罗伊父母早逝,尚在襁褓中的他被有着男爵封号的父亲托付给坎特伯雷大主教克兰默。这位英国国教的领袖高大庄严的形象在罗伊心中就像是父亲般无法替代。
      然而世事无常,1557年那个狂热的天主教徒玛丽女王与西班牙的菲利普王子结婚了。有了强大的西班牙和罗马教廷做依靠,这位被后世称为“血腥玛丽”的女王,要向“邪恶的异端”——新教宣战!
      在她继位前宣布她是私生女、并极力维持新教的大主教克兰默自然首当其冲。
      罗伊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段日子,到了地狱里也忘不了。
      皇家卫队——那些懒散怠惰却享受着特殊津贴的社会的渣滓——穿着红色镶金边的军服,全副武装在街上耀武扬威。他们喝着酒,醉醺醺地用长枪和马鞭抽打着无辜的市民,砸碎商店的门和玻璃。抵制新教的活动愈演愈烈,最后这些已经疯狂了的人在玛丽女王的授意下冲到了克兰默家门口,要把他绑去接受火刑。
      “神父……”罗伊顶着金发的小脑袋像是一株幼嫩的向日葵,虽然年纪小,但他对外面的事多少也有些了解,“你会有事儿吗?”
      “别害怕,我的孩子。” 克兰默没有正面回答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随后直起身来对罗伊身后一个安静的过分的孩子说道:“奈维尔子爵,虽然您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但您在这里我还是由衷的高兴。”
      那个孩子有着一头红色的卷发,亮眼的红色固执的燃烧着,仿佛是这黑色基调的神职人员家中唯一一抹不和谐的色彩。
      “我知道您的意思,”那个孩子带着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耸了耸肩,“我会带他走的。”
      “阿尔,”罗伊皱着眉看向他,挂着泪痕的脸上是稚气的笃定,“我不会走的。”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了,罗伊。”克兰默慢慢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拍了拍那个执拗的金黄色小脑袋,“这是上帝的旨意,上帝在召唤我为我的国家献身,因此没必要为离别感到悲痛。我的灵魂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的孩子。”
      克兰默边说边以一种极为崇敬的神色摘下了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黑檀木念珠,下一刻它便属于了另一个略显纤细的脖颈。
      “愿上帝保佑你,并与你同在。”克兰默站起身来,用布道的语气为这个短小却神圣的祝福仪式画上了句号。
      “现在,带他走吧,我年轻的子爵。”
      话音未落罗伊便被拉走了,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主教那黑色的法衣像是死神投下的不祥的阴影。
      小孩子的固执是可怕的,当阿尔半拉半拖的把罗伊从隐蔽的后门弄出来时,他的耐心已经经受过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因此它的声音有且暴躁而且难掩军人世家特有的命令口气:
      “罗伊,别去想主教了,他会没事儿的。你现在得向南走,向南走去港口,然后去大陆那边,明白吗?”
      罗伊低头不语,直到阿尔有些担心的晃了晃他的肩膀:
      “我知道怎么做。阿尔你回去吧,不然你父亲要担心了。”他小声的嗫嚅着,同时推了推阿尔示意他快走。
      阿尔弗雷德不是笨蛋,早就明白身为一个天主教教徒的儿子,在已经被逮捕的新教主教居所周围徘徊是很不合适的,更何况他想救的人已经救出来了。
      “那么我先回去了……”阿尔犹犹豫豫的摸了摸鼻子,“你自己多小心。”
      "嗯……"罗伊依旧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阿尔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然后转身飞快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脚步声消失后罗伊才缓缓的抬起头,湛蓝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没直接去码头,他向广场走去了——克兰默主教在那里受火刑。
      接下来的事情罗伊没法再想下去了,这段记忆总是充斥着刽子手的污言秽语和皮肉的焦臭。他有点下意识的颤抖起来,抬起手摸了摸漆黑的串珠,黑色的木头沉甸甸的有着金属般的质地,冰冷圆润的珠身沁出的那丝凉意找回了他的理智,他听到了布雷克那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在叫自己。
      “罗伊,你没事儿吧?”布雷克关切地问着,脸上带着一丝安抚的神色。这种时候,罗伊总是觉得这个人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内心。“要不要喝点酒?刚刚那条船上有朗姆酒,还有新鲜的柠檬汁……”
      “不必了。”罗伊打断了他,眨眨眼睛,调节好情绪继续说道:“塞壬号那边怎么样,追上了吗?”
      “没有。刚刚来的消息,瑞尔克斯去晚了。不过我们还有机会,他们在圣玛丽港停了几天,风向对他们来讲是逆风,我们拉横帆,一定能追上。”
      罗伊淡淡的点了下头表示同意,一边更加放松的靠在船舷上。
      “顺便问一句,你为什么对一艘客船这么执著?”
      “我也不知道,”罗伊无奈的送了耸肩,“可威廉说……”
      “啧,那个该死的情报贩子。”布雷克咂舌,“他又给你了什么不靠谱的消息,嗯?”布雷克说这话时浅灰色的眼中带了点暖融融的笑意,有些宠溺的味道。罗伊不经意的和他的目光碰上,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他假装不在意的把这归咎为熬夜和长时间没有进食带来的结果,继续说道:
      “他说那上面有我一个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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