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十年》鱼干姜

50、五十

　　“语甄？”
　　我正窝在放映室的沙发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旭霖已经回来了，我拿开毛毯，起身向他走去：“我没听到开门声。”
　　“没事。”旭霖撤了把领带，然后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我全身上下：“没事么？我看车撞得不轻。”
　　“没事，气囊都没有弹出来，你说能有多厉害。”我总觉得有些别扭，刻意回避掉他的视线，“饭吃了么？”
　　旭霖摇了摇头，然后跟着我的步子进了厨房，站在我背后让我倒腾：“见到舒奕了？”
　　“嗯，”我敷衍。
　　“她本来约周末吃饭，我想晚上回来告诉你，没想到就这么提前碰上了。”
　　我没吭声，只是将饭菜热好后放上了餐桌，让旭霖坐下。
　　旭霖皱着眉头，上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怎么了？吓到了还是怎么了？”
　　“周末，我就不去了。”我低下头，声音小到连我自己都听不到。
　　“为什么？”旭霖拿起叉子开始用他的晚餐，“我以为你会想见她，毕竟这么久没联系了。”
　　“算了。”我耸耸肩。
　　旭霖看我不想说，便也没有强迫，只是专心地吃着他的晚餐。

　　“舒奕，不是吧？你还跟她有联系呢？”我因为毕业的事情，临时回了趟学校，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就听到拐角处的讨论声，“我觉得你还是别常和她联系了，虽说是不来学校了，但上次晚会的事情，你又不是没听说。”
　　“她胆小，干不出那样的事。”是舒奕。
　　“她胆子小？姐妹，当年高一的时候，惹上高三的那帮人的，不也是她。看着是脾气好，你是没见过她怼人有多厉害。”
　　“行了。”
　　“我说真的，反正当时你不是也只是因为大神跟她青梅竹马才说什么要跟她玩什么的。不然那阎嘉欣那帮的人，你看得上？”
　　“说起这个，我是觉得你别老相信她的嘴，早决定出国了不早说，一定要等到分完班。梁莫一个文科大神愣是为了她选了理。”另一个小姐妹义愤填膺。
　　“行了，梁莫怎么选跟她没关系。”
　　“姐妹，你是瞎了么？大神每天那个眼神那么看着，你说他俩没事？清醒点吧你。别人家说她是你跟班，就真的觉得她没那个心。”
　　“你不是也说了么，跟班。梁莫和她能有什么事？”
　　舒奕语气里的不屑让我震撼地往回退了一步，我没有勇气拐过那个转角去目睹她说这话时候的神情。
　　那三年，我总觉得一直过得很好、很开心。只是舒奕的淡漠，让很多事情都变了质。

　　“你今天真的不太对。”
　　晚餐之后，旭霖去了书房处理公事，我还是躲进了放映室里继续看着先前没有看完的电影。
　　“事情都处理好了？”我没有起身，只是将自己埋在毯子里。
　　旭霖在我身边坐下，在桌上放下一杯水：“你不想见舒奕还是因为梁莫？”
　　我愣了愣，没有回答。
　　“文语甄，这不对吧？”旭霖忽地来了句讽刺，“你能继续面对梁莫却不敢见舒奕？”
　　“席旭霖，我不想谈这件事了。”他的执着让我的脾气有些上来了。
　　“梁莫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她。”
　　“可是对她来说就是被自己的好朋友抢走自己最喜欢的人。”我皱了皱眉头，还是将这句话讲了出来。
　　旭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观察我的表情：“真的只是因为这样？”
　　我被他问的有些晃了神：“不然呢？”
　　“反正我看，不像。”旭霖说着，从我身上抢走了毛毯，然后自说自话地躺在了我腿上。
　　对于他这般亲昵的动作我有些意外：“你回房间睡吧，我想看完这个结局。”
　　“不要。”旭霖的语气幼稚地像是个孩子，他忽地牵住我的手，让我搭在他的手臂上，“你以前不是总是吐槽这电影么？怎么今天突然翻出来？”
　　我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突然看到了，就点进去了。”
　　旭霖渐渐没了声音，我才发现他是睡着了，我拿着遥控器调低了些音量，只是碰巧电影里的主角说着那句最出名的台词，我还是没有忍住冷笑了声。所有的友谊之间都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底线，我们用着长大的时间来试探那条线的具体位置，幸运的人可以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可是呢，那条线大概是会随意变动的吧。
　　“旭霖。”我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但他仍旧没有反应，我微微放心了些，“你和梁莫从小到大，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种人，就像舒奕一样。舒奕喜欢梁莫她从来都没有藏过，但她从来都看不起我。其实我从开始就知道，只是……阎嘉欣甚至因为这件事差点跟我决裂，我还讽刺她狼心狗肺，不愿意去承认，现在看来，我才是配得上那句讽刺的人。”
　　旭霖“哼”地一声，我以为他醒了，但他只是翻了个身，没有其他动作。我轻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静静地望着他那张熟睡的脸，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会不会太贪心了？
　　……
　　周末的聚会因为旭霖临时要回一趟西部而被取消了，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算算圣诞那之后，旭霖的确有阵子没有回去过了。
　　“啊。”我一不留神，被自己缝线的针头给扎到。
　　塞缪尔反应很快：“流血了么？”
　　我摇摇头，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在模特前坐下，有些失了神。
　　塞缪尔从他的工作台走了过来，前前后后打量着我的模特，然后皱了皱眉头：“凯文说的真的没错。”
　　“嗯？”我回过神来，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心里有事情的时候，虽然手稿可以画的很糟糕，但越有事情，成衣的细节越好。神奇。”
　　“你这到底是在讽刺我。”我无奈。
　　“行了，就这样吧，很晚了。”塞缪尔看了眼时间，打了个哈欠，“大周六晚上，你这个有家室的人这么晚不回家没事吗？”
　　我耸了耸肩：“肖恩回西部了。”
　　塞缪尔听了，挑挑眉：“难怪。”
　　“你想走的话先走吧，我来关灯。”说着，我重新拿起还没有编完的麻绳正准备继续开工，突然被塞缪尔给夺走了。
　　“走吧，陪我去喝一杯。”
　　塞缪尔没有再给我任何犹豫的空间，麻利地将工作室整理好后，带着我去了一间位于海边高楼顶层的清吧。
　　“你大周末的不去一些热闹的地方，在这儿的清静也是挺意外的。”我晃动着红酒杯，欣赏着眼前的夜景。
　　塞缪尔笑笑：“你觉得我喜欢热闹？”
　　“也是。”我顿了顿，“所以这也算是你交朋友的方式？”
　　塞缪尔点头，却摇了摇头：“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论你旁边坐着谁，只要他请你一杯酒，你可以选择送他一个故事，真的假的都行，但故事也从你踏出这里之后就结束了。”
　　“陌生人。”我嘀咕着，想着也许这也算是塞缪尔找寻灵感的一种方式。
　　“所以。”塞缪尔递上了一张卡，“可以送我一个故事吗？陌生人。”

　　“你怎么突然来了？”梁莫将座位旁的书包挪开，让我坐下。
　　“没什么，没事，就来了。”我用红笔将他摊在一旁的数学卷子上的一行数字给圈了起来，“这儿错了。”
　　“嗯？”梁莫皱着眉头，重新看了看卷子，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算错了，“说真的，你要不跟我们一起考来感受感受得了。”
　　我白了他一眼：“算了吧。你中饭吃了吗？”
　　梁莫点点头，望了眼时间：“你呢？”
　　“刚出门的时候吃了点，”我从袋子里拿出一杯咖啡递给梁莫，他客气地道了声谢，“你学习呗，当我不存在就好。”
　　梁莫轻轻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带上了耳机，然后重新验算起先前没做完的式子。
　　我望着梁莫认真的模样，想起了那天听到舒奕说的。
　　梁莫的语言天赋很好，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上英语口语班的时候，他总是能够很快地记下新的单词还有一些口语里常用的句式。高中之后，他代表着我们学校去市里参加过很多英语比赛，也拿了不少奖，以至于当梁莫决定留在理科班的时候，教英语的老庄惊讶地不小心摔掉了自己最爱的茶杯。
　　我一直以为梁莫当时选理是因为旭霖，再加上他的理科成绩并不差，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这么做……可能是因为我。
　　梁莫突然扯下了耳机：“我觉得你有事儿。”
　　我晃了晃神。
　　“说吧。”梁莫放下笔 ，“当我休息休息了。”
　　“你为什么会选理？”
　　梁莫的眼神有些躲闪，带着些尴尬的笑：“还不是席旭霖那家伙忽悠的。”
　　“分班之前那张调查的答卷发给我了，但言姐知道我不高考，所以没有要收。”我忽地有些紧张，“要交的那天中午，我有事被学生会叫走了，问卷放在了桌上，回来之后，那张纸就不见了。当时负责收这个的，是你。”
　　“语甄，你别多想。”梁莫似乎反应过来我在讲什么，“我选理真的只是因为不想跟你还有席旭霖分开。”
　　我没吭声。
　　“这是大事，我总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再说了，我学文学理本就没有什么差别。”
　　梁莫的这番解释配合着他不自然的表情总让我觉得那天听到舒奕和她朋友们的对话是真的。
　　“喂，文语甄，别个给自己脸上贴金啊。”他看我许久不说话，换了个态度，“就算是，本天才这么聪明有资格任性。前段时间吧，那权当是我没有调整好自己状态。放心？”
　　我当然知道梁莫这是在安慰我，他很聪明不假，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天赋。他在背后努了多少力，用了多少功，我很清楚，而这些事情，他从来都不会说。这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