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十年》鱼干姜

30、三十

　　隔了这么久，才重新回到我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城市，就连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都有股熟悉的味道。我和旭霖商量到最后决定住回他的旧家，他说毕竟是“蜜月”，不想被别人打扰。
　　我没什么要求，就随他去了。
　　记忆里，我从来都没有进过旭霖家，就连他卧室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旭霖将我的行李让人拿进去之后，在门口把我叫住，然后将我一把抱了起来：“既然回来了，老习俗还是要尊重下。”
　　长途飞行让我有些疲惫，也任凭着他去疯了。
　　旭霖将我抱回了他房间，然后将我放在了床上，然后很平静地说：“你走之后，我们搬家了。这里就没有怎么回来过。我爸不想卖掉，这些东西就任意这么放着了。”
　　“你这么大房间，怎么单人床？”我摸了摸被单，是刚整理过的。
　　“小床舒服。这里老房子了，”他在我身边坐下，给我介绍，“前几年装潢翻新过，我爸在我们回来之前让人来整理了一下。你要是不习惯，我们可以换地方。”
　　“有什么不习惯的。”我白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在讽刺我娇气。
　　蓦地、旭霖猛地将我压倒在床上：“怕了？”
　　“嗯？”
　　“孩子。”
　　我在上飞机之前就告诉了旭霖检查结果，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脸淡然，硬是转了话题：“你呢？”
　　旭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看不懂，再加上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撇开他的双眼，生怕被抓到什么不自然：“上次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没了印象？”
　　我缓缓摇了摇头。
　　他微微叹了口气，收起了笑容起身，也扶我坐了起来：“药以后别吃了，我该做什么我不会忘记的。”

　　苏昕和旭霖刚刚处上的那阵子，旭霖因为一件事情在整个年级里都出名了。
　　有次晚自习，苏昕脸色惨白地跟值班老师打报告去了洗手间，好一阵子都没回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旭霖急了，也向老师打了报告出去了。他俩直到晚自修结束之后都没有回来。
　　本来我们都没有怎么在意，毕竟翘晚自习这种事情我们干多了，没有被发现就行。那天晚上，梁莫说约好了旭霖晚上要去他家住所以一起回家，但旭霖人却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所以他在校门口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那天我爸来接我迟了那么久，旭霖还是没有出现。
　　直到第二天，我和旭霖一起走进校门的时候，经过好几个人都对旭霖捂着嘴指指点点，似乎在叫旭霖“好男人”什么的。
　　“我错过了什么？”我打趣地问旭霖，“昨天梁莫等你那么久，跑哪去了？”
　　“我说了你不许笑。”他一脸无奈。
　　“好，绝不吐槽。”
　　虽然旭霖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我一定会忍不住，但在他怨念地骂了我一声之后，还是和解释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苏昕传简讯给我，说她亲戚来了，忘记带东西。”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其实我已经准备开始大笑了：“你...... 不会是帮她去买面包了吧？”
　　“面包？”旭霖起先有些疑惑，然后似乎懂了我在指什么，“我结账的时候，几个住宿的正好进来买零食，然后就成这样了。”
　　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笑了他一路。
　　我很清楚旭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在当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没有喜欢错人，就算他在那种感情上没有我。

　　旭霖的那句记得让我晃了很久的神，再加上时差，我已经感觉到昏沉。只是为了调整作息，我还是很努力地熬过了晚上。那天傍晚，旭霖出去了一阵子，但在我理完行李之后便回来了。只是我看得出来他的情绪不太对。
　　我因为实在太困就早早地进房间了，旭霖不久后也进来了，不知道发什么疯硬是要跟我挤在他的小床上。
　　“你手搭着我。”旭霖躺上来之后将我整个拦了过去，毕竟单人床对于两个人来说还是有些挤的，将我的手放在他腰上。
　　我很是别扭地还是决定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他也没有多介意，只是像平常那样从身后环抱住我。
　　“语甄……”
　　许久他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傍晚回来之后情绪很不好，整个人冷到了一种我都有些害怕的程度：“你说。”
　　旭霖将我攒紧了些：“没什么……就是觉得单人床还是挤了些。”
　　他故意避开的话题让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你不愿意将这床换掉是不是因为你妈妈？”
　　旭霖轻笑了一声。
　　“我下午收拾行李的时候注意到床尾的木板下头刻着的三个名字首字母的缩写。”
　　“这样啊。”旭霖顿了顿，“不怕你笑，这大概是她走后我唯一能够感受到她气息的地方了。”
　　安静。
　　“她当时不吭一声地就那么走了，没有任何解释。这些年我对她有的只是将我抛下的恨。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就算再讨厌那个女人，我离开这里根本没办法睡得安稳。”旭霖说得很慢，慢到他的软弱不留一点一滴地曝露着。
　　我翻了个身，面对他，他眼里的无助让我心酸：“你从来都不恨她。”
　　旭霖这样的嘴硬不过是在维护他自己的脆弱，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有些闪光的眸子。他搂着我的手明显地有些颤抖。
　　“我恨她。”
　　“如果你真的恨她，这张床你怎会留着？”
　　“呵，”他冷哼了一声，“你那个时候骂我，说我把自己对她的情感动迁到喜欢自己的人身上就是不得，我可能现在才明白你说的没错。”
　　旭霖这些年的风流有无真心付出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的是他和苏昕的那段过往里他有多认真。也许那段感情对于他是一个出口，可是苏昕后来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也让旭霖彻底伤到了内心的信任，最后才会出于报复地跟萧柔来往：“你放不下苏昕，这样的感情不就足够说明？”
　　“可后来不还是什么都没了吗？”
　　“是你自己冲动用错了方式。所以你现在后悔了，不是吗？你还爱她。”
　　那个时候，我一直都不理解旭霖的是，他明明很喜欢很喜欢苏昕，而双方在这段感情上都没有绝对完美无缺，我以为他们会像以往一样吵吵闹闹地走下去，但他最后还是重新找上了萧柔、持续着那段关系。
　　“我爱她？”我听到旭霖笑了一声。
　　旭霖的那声冷笑我理解为对自己的嘲笑，黑暗里，我看见他闭上了双眼，那是他想结束这个话题的样子。
　　“我睡了。”我转过身去，重新背对他，他依旧只是像往常一样，将头凑进我的肩窝里。
　　“最后一个问题。你早就知道艾西亚是汉斯的对不对？”

　　汉斯陪我走了很久，我完全戒粉之后，也冷静下来了许多，虽然没有完全从良，但也算是脱离了鬼混的日子。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功劳。我们之间总会吵吵闹闹，他人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在我面前却总是会露出很好看的笑容。
　　后来的我们没有再去纠结过那个开始，只是在所有的不看好声中越靠越近。
　　快毕业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意外撞见了汉斯在买戒指，她本来不想告诉我，可是嘴一快，就说漏了。也完全是出于偶然，我和邱童在以前社团认识的一个姐姐杰奎琳本搬到西岸去了，但正巧有事回来，于是就约我出去。
　　她似乎并不知道邱童和我们所有人已经断了联系，满脸幸福地将她手机递给我：“詹娜女儿真的越来越好看了。”
　　“这是……”而那双眼睛……
　　杰奎琳觉得我的惊讶有些不自然，太过了：“怎么了？”
　　我摇摇头，赶忙解释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她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和我们联系过，我以为，她没有留下这个孩子。”
　　艾西亚那个时候才一岁多，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一定是好苗子，她的那双绿眸子，竟然让我在下意识里想到了汉斯。
　　瞬间，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一直缠绕着我。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刻意避开汉斯，就连短信或是电话也草草敷衍过去。绿眸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邱童的心思还有她离开时候的那句“罪人”都在试图告诉我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在杰奎琳回去之前找到了她。
　　“詹娜提过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杰奎琳有些为难的样子：“詹娜曾经有提到过，但，妮基，我想我可能做错了什么。我昨晚告诉她我回纽约的时候，她让我一定不要跟你讲孩子的事情。”
　　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她要逃，为什么对孩子的事情绝口不提，而杰奎琳现在不仅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还给我看了照片：“这件事，我们谁都别提了。不要让她知道，我看过这孩子，好吗？”
　　杰奎琳点点头，带着些难色：“詹娜孩子的父亲，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没。”我答得不带犹豫。
　　当我知道这一切之后，我难过，但却没有愤怒。
　　……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没有办法假装自己不知道，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
　　当我们所有人都把毕业论文交上去之后的那个周末，汉斯说想让我去他家吃饭，他真正的家。
　　我答应了。
　　他真正的家离我们学校所在的区域有些远，所以直到很晚我才重新回到公寓。
　　“还是很紧张？”汉斯将车停在我公寓的楼下。
　　我摇摇头：“你的妈妈人真的很好。”
　　“妮可，”他下车，为我开了门，我注意到他手里窜着什么，忽然意识到了快速走下车。
　　“汉斯，我需要和你谈谈。”我低下头，而汉斯脸上的那抹失望一览无余，他今天邀请我回他家，意思是什么我很明白，所以我必须要说了。
　　他很绅士地点点头，于是我们两个就坐在公寓前公园的长椅上沉默了很久。
　　那几近十分钟的沉默中，我一直都在思考该如何开口，要怎么样才能将这本不该开始的一切结束。
　　“汉斯，”我呼了一口气，“我想我们该分开了。”
　　“你什么意思？”汉斯对我这样的突然感到意外。
　　“你和我，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妮基？”
　　“我知道你的母亲是因为你告诉了她我家在西部的背景才松口愿意见我的，不是吗？”
　　汉斯愣了愣：“我......”
　　我笑了笑：“而且，我们不过只是玩玩。”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汉斯会像以前我瘾发作时候为了让我冷静下来一样吻我，因为那样我一定会变得没有理智地放弃我想要说的。汉斯的沉默，让我鼓足了勇气，将剩下该说的说完。
　　“我从来都不爱你，就像你不爱我一样。两年了，够了。我们都玩够了。”
　　他没有吭声，只是勾了勾嘴角，也许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他不过一直都是在忍耐，一直都将我所有对他的不好一个人消化掉，然后尊重我每一个选择：“好，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分手是我提的。”
　　我答应了、我的破事儿传闻本就不少，都要毕业了，名声在怎么样也不过如此了。而这件事情的真相很久之后我还听汉斯很臭屁地和我聊过。那个时候，他说如果分手是我提的，那么我剩下的校园生活一定不会好过，毕竟喜欢他的人并不少。
　　如果，只是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不会在他向我求婚的时候，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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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对母亲这个角色其实都有过幻灭
所以才能互相理解 但只是应对的方式不同